母親死后,余疏林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律師。
他冷眼看著余修與對方親熱的寒暄,差不多也搞清楚了這其中的貓膩,上輩子余修能毫無顧忌的動用自己的財產,恐怕跟這個笑得一臉猥瑣的律師脫不了干系。雖然監護人可以監管未成年人的財產,但那么光明正大的用,也太說不過去了。
“周律師,這次真是麻煩你了?!?br/>
矮胖禿頂的周律師笑瞇瞇的擺擺手,說道:“小事小事,大家都是親戚,不用這么客氣?!?br/>
“大哥用心了?!敝苊沸Φ脺赝瘢p輕推了推余博,哄道:“這是你周伯伯,是很厲害的大律師,快叫伯伯。”
在外人面前余博還是很給自己爸媽面子的,聞言忙正了正身子,乖巧喊道:“伯伯好?!?br/>
“好好,小博一看就是個有出息的。”周律師樂得合不攏嘴,明顯是被周梅那句“厲害的大律師”給取悅了,對幾人說話時更是親切了幾分。
寒暄幾句之后,余修猴急的提起了簽字的事情,那周律師也是十分的配合,沒幾句話兩人就和和氣氣的握了手,像是談妥了什么東西。
余疏林窩在會議室角落,看著聊得開心的幾人,開口打亂這一片和樂的氣氛:“不是說我父親那邊有人來要監護權嗎,人呢?我想見見他們?!?br/>
余修臉上自信的微笑僵住了。
周律師的吹噓被打斷,有些不痛快。
“疏林怎么突然問起了這個……”周梅則有些急了,她并不知道丈夫之前是怎么與余疏林交流的,她只是擔心那快到手的大筆遺產突然飛了,這事,早定下早好,“你看你舅舅跟周律師已經談妥了,還是先簽字吧,你父親那邊的人那么壞,有什么好見——”
“人呢?”余疏林打斷她的話,加重了語氣,做出一副生氣暴躁的樣子,“我媽媽剛死,那些卑鄙小人就出來謀算我媽留給我的東西,該死!我要見他們!”
余修被“卑鄙小人”幾個字刺得心中一跳,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余疏林說的是他父親那邊的人,頓時心里松了松,皺眉起身想要安撫他:“疏林你別激動,我知道你不愿意見你父親那邊的人,那邊都是壞人,會搶你的東西,但你放心,舅舅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乖?!?br/>
“哼,掃把星,短命鬼?!庇嗖┰缇涂从嗍枇植豁樠哿耍藭r見他居然敢這么對自己爸媽說話,立馬不忿的低哼。
“小博!”周梅忙捂住他的嘴,有些尷尬的朝余疏林笑笑:“小孩子不懂事,疏林你別生氣?!?br/>
余疏林挑眉,別生氣?不,他當然要生氣。
他隨手拿起面前的茶杯,猛地朝地上砸去,冷冷看向余博,眼神陰狠得不似他這個年紀的人,“你說誰是掃把星短命鬼?呵,我還以為舅舅舅媽是真心關心我,卻沒想到你們平時就是這么教弟弟編排我的?我看錯你們了!”
“這絕不是,舅舅當然是真心待你的,你別亂想?!庇嘈捱B忙上前,想要抓他的胳膊,“小博是亂說的,我回去就教訓他,疏林你別誤會?!?br/>
“卑鄙無恥的騙子!”余疏林揮開他的手,幾步沖到余博面前,拎起桌上精致的小茶壺,將里面滾燙的茶水全部潑到桌上攤開的文件上,將茶壺舉起,正對余博,面露威脅:“你說誰是掃把星,嗯?”
“你,你……”余博被他這瘋子一樣的行為和陰狠的眼神嚇蒙了,膽怯的朝著周梅懷里縮了縮,語無倫次道:“大家都這么說!你、你本來就是掃把星!把你媽媽咒死了!你、你這個短命鬼,短命鬼……”
周律師此時腸子都悔青了,為了在遠房親戚面前裝逼,他可是將他最貴最好的一套茶具給拿了出來,這剛剛才被摔了個杯子,現在茶壺又被拿走……哎呦,他的心肝寶貝茶具啊。
“這……有什么話好好說,別激動?!?br/>
周梅也被嚇得夠嗆,余疏林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內向乖巧的,這次見面,更是比幾年前見面時更加沉默安靜,怎么現在說發瘋就發瘋了。她護住余博,朝一邊呆住的余修使眼色,嘴里附和著周律師的話:“對、對啊,有什么話好好說,別激動……小博這孩子就是喜歡亂說話,你這做哥哥的,別跟弟弟計較。”
余疏林的視線在濕透了的文件上瞟過,心中滿意的點點頭,面上表情卻越發猙獰,轉頭朝周律師惡狠狠道:“說,我父親那邊的人什么時候來!”
周律師盯著他手中的茶壺,連忙回道:“明天,他們約的是明天上午十點,你,你先把茶壺放下來?!?br/>
明天?人家明天才來,余修今天就哄著自己來簽字?
他看向余修,故意疑惑問道,“舅舅,別人約的是明天,你怎么今天就拉我過來了?”
“這、這個……”余修面皮抽了抽,解釋道,“我是怕那些人見到你會傷害你,所以想讓你避開他們,你知道的,你還小,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br/>
“我當然知道舅舅你是為了我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嚇唬了眾人一把,余疏林心情好了一點,他將茶壺輕飄飄的摔到余修腳下,恢復了乖巧安靜的樣子,輕聲道:“舅舅,那些混蛋居然想要算計我媽媽留下的東西,我明天一定要好好罵罵他們,沒什么想見不想見的,壞人都該死……舅舅那么疼我,一定會幫我的,對吧?”
余修看著在陰郁暴躁和平靜乖巧間來回切換的外甥,莫名覺得嗓子發澀,點頭道:“當、當然,你知道的,舅舅最疼你了……你先簽文件……監護權定下來了,那些壞人就搶不走你也欺負不到你了,你可以盡情的罵他們,所有先簽字吧……”
還不死心?他心中冷笑,面上卻是無辜乖巧的樣子,指指桌上的文件說道,“可是文件被我不小心弄濕了……簽字什么的還是明天再說吧,當著壞人的面把監護權給舅舅,不是更解氣嗎?舅舅,我有點累,先回家了,再見?!闭f完深深看他一眼,在周律師捧著茶壺碎片的哀嚎聲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律師事務所。
余修哪里能夠讓到手的鴨子就這么飛了,連忙抬步去追,周律師卻猛的抓住了他的手,怒道,“別想跑,你外甥砸了我的茶具,賠錢!”
“不就是茶具,我一定賠!你放手!”
“三千塊,先賠錢!”
“什么?就這玩意,三千?”
余疏林關上電梯,將他們的爭吵聲隔絕在門外,仰頭盯著不停變換的樓層數,恢復了面無表情——這么虛偽懦弱的一家人,他上輩子到底是有多蠢,才會看不出他們掩藏在親切下的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