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姜曜按時起床,做完廣播體操拿上梅佩佩為她準備的早餐，邊吃邊往廣場走。
    昨天有兩個副本結束了，現在有兩個新本可以選擇。
    “一個叫美麗人生,一個叫第十三道門。陽陽姐,雖然我進副本的時間也還不算太長,也稱不上經驗豐富,但據我觀察,帶門字的那些副本反而是大家不太樂意選擇的，所以您可以考慮看看是不是選第一個。”
    姜曜咽下嘴里的東西,疑惑地問“為什么不要選帶門的”
    “聽說是帶了門字的,找生門反而更困難。”
    姜曜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越是明確的東西，就越是難找了吧，這樣難度才能相對均衡。
    梅佩佩送姜曜到廣場,拿好她吃完的餐盒，恭恭敬敬送人離去。
    時間臨近六點半，廣場上站了三四十人,看見她時有人大驚失色，有人狂喜。
    姜曜來到副本選擇欄前，又往已經在對應編號門前站好的兩隊人馬看了一眼。
    正如梅佩佩說的那樣，大部隊都在對應“美麗人生”的一號門前，對應另一個本的四號門前僅有小貓五六只。
    人太多麻煩,姜曜索性走到四號門前。
    于是僅有的幾個人里又走了倆，只剩四個。
    姜曜故意鼓起臉頰,不高興地說“人家是猛獸嗎，還是人家長得太丑，讓你們這么避之唯恐不及,明明人家對普通玩家都很友好的。”
    這讓人怎么接話
    被嚇走的兩人干笑，不敢應聲，倒是原本在一號門那隊里的，走出來二男一女，面帶恭維。
    “怎么會，陽陽姑奶奶當然是對大家很友好的而且跟著陽陽姑奶奶進本，那得多有安全感別理那些人，他們腦子有問題”
    為首的青年穿個背心，裸著條雕花麒麟臂，含羞帶怯的小玫瑰隨著他的動作在胳膊肘上綻放。
    “我叫牛凱銳，兩個v，陽陽姑奶奶，咱就進你這個本了，請多多關照”
    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也朝她露出了相當討喜的笑容。
    姜曜看看他們，瞇著笑眼一口答應。
    “好的呀”
    一個房間。
    和平安小鎮買地自動生成的小木屋差不多的房間。
    姜曜從床上起來，視線在狹窄的小窗，一米二寬的單人床，簡陋的板凳，凹凸不平的矮桌上接連掃過，最終落在墻角矮柜上方掛著的油畫上。
    畫中是一位體態豐腴的婦人，頭發金黃皮膚白皙，笑容圣潔到給這個昏暗的房間都增添了幾分光彩。
    姜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寬大的裙擺，翻滾的蕾絲，頭頂還有發帶又是中世紀背景
    她來到窗邊，推開木質窗戶往外瞧。
    外面陽光正好，天氣晴朗。
    因所在樓層還算高，前方景象一覽無余，滿眼的尖頂小屋磚紅色瓦片，再過去竟然還能看到一座華麗的城堡。
    悠揚的樂聲隱隱約約傳入耳朵深處，似乎還有唱詞，只是離得太遠聽不清。
    姜曜在房間里找到一個手提箱，打開來后里面是正合她體型的兩套換洗衣物，還有個類似現代旅游簽證那種通行證。
    她還在手提箱的夾層里發現了一些錢幣，拿出一半塞進矮柜上方的小包里，通行證也塞進去，背上粗線織成的小花包，一切準備就緒。
    出門后是一道走廊，她的房間在最盡頭，另一頭是窗戶，光線照進來亮堂堂的。
    這條走廊上其余三個房間都關著門，木質地板踩踏的聲音很重，找到樓梯往下走時，樓梯發出的吱呀聲更具年代感。
    和樓上的冷清不同，樓下大堂還挺熱鬧。
    這個副本里的nc都是和油畫上的女人一樣皮膚白到發光白種人，金發碧眼是標配，也因此正在柜臺前和老板娘說話的一男一女就顯得分外不協調了。
    黑頭發黃皮膚，哪怕穿著和土著們一樣的服裝也還是扎眼的很，一看就知道是外來者。
    兩人中的男性正在嘗試用蹩腳的英語跟老板娘打探消息。
    “doyouknothisayhavehereod，eanttoseethg”
    姜曜沒想到自己的運氣竟然這么好，說了想遇到新人就遇到了。
    她在最后一級樓梯上笑起來，兩人中的女性察覺到她的存在，趕緊拉了拉男人的衣服。
    絞盡腦汁往外憋英語單詞的男人被打斷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在女孩的指示下看到同樣黑發黑眸，特征明顯的姜曜時，跟見了救星一樣，興高采烈走過來。
    “你肯定也是玩家吧”
    在得到姜曜微微的點頭后，他松了一口氣，立馬求助“我真的是服了這個鬼地方了，怎么還有外國背景的啊，我從小英語就特爛，這姑娘也不行，你怎么樣”
    “挺好的吧。”
    姜曜歪頭一笑，錯身從男人旁邊走過，來到柜臺前和滿臉疑惑的老板娘對視，“你好，我們想要出去走走，請問有什么推薦嗎”
    男人剛想說人家是外國人聽不懂中文，體型就很包租婆的老板娘用粗啞的嗓門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回道“直走五百米出城門就能看到一個教堂，那兒風景蠻好，不想走太遠的話也可以在王城里隨便逛逛，準能找到讓你覺得新奇的小玩意兒”
    新人“”
    不是，這普通話怎么都要比他們流利了
    姜曜說了聲謝謝，領著兩個懵逼的新人出門。
    “為什么他們長著外國人的臉卻要說中文啊”男人丟了大臉，情緒崩潰，“這也太奇葩了”
    關于這一點，事實上只要這兩個新人稍微留心一下，就會發現老板娘柜臺上放著的東西都是中文標簽，怎么也不至于鬧這么大個烏龍。
    由此可見，這兩個新人的素質是真的不好。
    姜曜掩下眸中的嫌棄，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一臉乖巧。
    “你們是新人吧，我剛進副本的時候也是跟你們一樣手忙腳亂的，正常的啦，慢慢來就好。”
    看著男人松下那口氣，姜曜嘴角的笑容加深，在心里補上一句。
    如果有命可以慢慢來的話。
    那股尷尬勁兒緩過來后，年齡都在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女終于有心思打量面前這個“老玩家”。
    姜曜是貨真價實的嫩，年齡層次無從遮掩，女孩看了她好一會兒，才不太確定地問“你看起來好小哦，是什么時候進這個異次元的呀”
    男人附和“我也想問，你還是一個人，不害怕嗎”
    姜曜微垂的眼瞼跳了跳，將兩人發自內心的驚訝神情收在眼底。
    他們好像真的不認識自己。
    也對，自從唐甜按時按點來騷擾自己后，她去廣場都不帶小提琴了，十五號之后才進來的新人又沒老人帶領，不認識她也正常。
    想到這里，玩心漸起。
    “你們好，我叫姜陽，你們可以叫我陽陽。”姜曜露出羞澀的笑容，“我是上上個月進來的，也經歷過好幾個副本了。一開始當然也很害怕的，后來就沒那么怕了，因為怕也沒什么用”
    頂著很容易讓人沒有戒心的樣貌，姜曜理直氣壯地編造著從來沒有的事情。
    她已經進化了，柔弱與堅強交融的正好，讓人很難產生惡感。
    女生苦笑，“好像也是，怕確實沒什么用。”
    或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懷，又或許是看到比自己小比自己柔弱的人的堅強，她很快就對姜曜流露出親近之意。
    “我叫靳婉，他是王修心，我們都是這個月才進來的新人，我倆一起進的本你是一個人進來的，還是還沒跟同伴匯合啊”
    姜曜像個老實人那樣，交握著雙手道“是一個人進來的。”
    王修心驚訝地叫了一聲，“一個人進來為什么啊，有個隊友多少也能有個照應啊。”
    “找不到呀。”姜曜可委屈了，“我進來的那批同伴要么留在南區，要么加入了北區的那些隊伍，我被南區踢出來，北區那些隊伍的人又老是心懷不軌，我就被剩下了。”
    王修心和靳婉對視，兩人心中都有些想法。
    他們初來乍到，很多規矩都不懂，那些在異次元混跡很久的老人他們不敢招惹，也怕被那些人利用的渣都不剩，這個好像都沒成年的女孩倒是個不錯的答疑對象。
    兩人在視線交流中統一想法，不著痕跡地互相點點頭。
    再試探一下，沒問題就用她了。
    王修心笑了笑，口吻成熟又可靠“如果你不介意我們都是新人的話，要不跟我們一起行動吧”
    姜曜如他們想象的那樣，露出激動又欣喜的笑容，“真的可以嗎那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的”
    靳婉拉起她的手，語氣柔和“當然可以啦，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入隊標準的，還是要問你一個問題，你得如實告訴我們，我們才好跟隊長舉薦你，讓你入隊。”
    “好的好的，那你們問，我都會告訴你們的”
    靳婉看著巴巴望著自己的女孩，拍拍她的手道“你為什么被南區趕出來呀你做了什么壞事嗎”
    又是這個問題。
    這種撒個謊就能解決的問題。
    一回生二回熟，姜曜再次代入荊棘莊園那些新人的角色，把之前用的理由又說了一遍。
    本以為他們會和周雨麟他們一樣，聽過后就會繼續往下試探，沒想到這兩個新人竟然真情實感地生起氣來，情緒異常激動。
    “就這我真的會謝”王修心氣笑了，“不愧是他，人家自己作死跟我們有什么關系我跟你說，我們也是這樣被排除掉的。就還沒進本呢，我們剛剛死里逃生的那天晚上，深更半夜的，他讓人在外面鬼叫救命，我們就是沒出去看而已，他竟然就把我們趕出去了”
    “我們又沒害人，就因為沒有見義勇為，他就給我們判死刑認為我們人品有問題，你說這合理嗎”
    原來如此。
    姜曜面上不顯，心中冷笑。
    傅醒是傻逼沒錯，可這也不是沒有見義勇為的小問題，而是對同伴的求救置之不理的大問題啊。
    都被趕出來了還沒搞清楚癥結在哪兒，為人冷漠又拎不清，難怪傅醒不要他們。
    不過想是一回事，說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完全站在王修心那邊，大罵傅醒“就是說啊，他這個人真的有病吧而且我還小呢，我會害怕不是很正常嗎，氣死我了”
    有了共同吐槽痛恨的對象，三人的關系立馬又拉近了。
    兩個自以為有些心機的愣頭青對姜曜的戒心消的差不多了，很愉快地接納了她。
    “大家都是苦命人啦，你這么小一個人也怪可憐的，就跟我們一起吧，等會遇到隊長，跟他說一聲就行。”
    姜曜露出一排小白牙。
    “謝謝哥哥姐姐，我一定好好表現”
    nc指了個教堂的位置，三人便先往城外的方向走。
    一路走過，正如老板娘所說，到處充滿了新奇的異域風情。
    這座小城的顏色是鮮艷的，屋頂是鮮艷的磚紅色，各店各鋪門口的旗幟是五彩斑斕的，女人們的裙擺披肩也是花色豐富的，就連腳底下的路都是各色鵝卵石鋪就，還有四處可見的賣花童挎在臂彎里的鮮花籃子，游吟詩人那詞句艷麗的歌聲
    經過面包店聞到甜甜的香氣，路過水果攤又能聞到濃郁的果香，女孩們笑著從身邊跑過又能聞到淡淡的脂粉香
    歲月靜好，歌舞升平。
    姜曜閉上眼睛，伸出雙手好好地感受了下這個世界的風。
    溫柔的，平靜的，帶著小小的雀躍與綿長的舒暢。
    好讓人愜意的，她都想去找把小提琴來，跟游吟詩人一起演奏享受快樂了。
    她喜歡這個地方。
    “這里好像很富饒。”
    走在前面的靳婉和王修心卻不懂得欣賞，對周圍的景色視而不見，一臉認真，滿腦子只想著怎么通關。
    “這個副本會是什么樣的呢陽陽，以你的經驗判斷，第十三道門會不會就是生門呢”
    忘我的陶醉被打斷，姜曜回過神來。
    小步跳著走到他們前面，她聞著空氣中交雜的各路香氣輕快地轉了個圈，裙擺灑出來，圓圓的很是好看。
    “現在還不能判斷的呀，走吧，我們先去教堂看看，那里應該會有線索的。”
    通往教堂的路很長，出城后約莫走了兩公里。
    氣派肅穆的大教堂矗立在如茵的綠草地上，衣著灰暗的人們進進出出，教堂里好像正在舉行什么沉重的儀式，和歡快的城內完全是兩個極端。
    要不是明亮的陽光公平地落在城內和城外，姜曜都得懷疑一下這里面是不是就會觸發什么死亡fg。
    三人身上的衣服顏色都很素凈，靠近教堂倒也不太打眼。
    教堂里的人是真的多，他們到門口時還稍微排了一下隊。
    站在門口的兩個修女一個捧著黑紗，一個給進門的每一個人披上黑紗。
    每個人的神情都是沉重的，看起來很哀傷。
    輕薄的黑紗蓋在頭上，修女蒼白的手指攏住它們，姜曜學著前面那個人做的那樣，雙手交疊將垂下來的黑紗按在胸前。
    修女松了手，對她畫了個十字。
    姜曜微微低頭，轉身進門。
    在她身后的王修心和靳婉僵硬著身體照做，也進了門。
    教堂從外面看便已經讓人覺得氣勢恢宏了，如今站在教堂里，眼前的景象更是讓人倍感震撼。
    左右兩道，不下五十排長椅有序擺放，可以同時容納數千人進行禱告。正前方的彩色玻璃繪著和無影神像一般高的靜美婦人，她閉著眼睛，皮膚雪白身材豐腴，嘴角含著春風化雨般的微笑，赫然是房間里那副油畫中的女子。
    神圣的繪像下方，雪白的薔薇環繞著一口前大后小的棺材，穿著長袍的神父站在邊上，正在和趴在棺材上痛哭不止的婦人說些什么。
    王修心緊張地拉了下前面的姜曜。
    “居然是棺材，好詭異，我們就這么走到前面去不要緊嗎，會不會忽然尸變什么的”
    “不會的，哪有在教堂尸變的呀。”
    姜曜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繼續朝前走去，直至坐在第一排的空位上。
    “這”王修心有些猶豫。
    靳婉想了想，覺得都走到這兒了總得面對，拉了王修心一把。
    “走吧，她才幾歲都不怕，而且她有經驗的，應該沒事。”
    姜曜端正地坐在長椅上，目視前方。
    神父和婦人的聲音都能聽清了。
    “我可憐的女兒，你不能就這么離開我”
    “夫人，她只是回到瑪利亞身邊去了，等到完成懺悔，她依然會回到人間”
    瑪利亞，懺悔。
    姜曜抬頭，凝視彩色繪像。
    圣潔的光輝普照著教堂里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內，都感覺到了來自靈魂的滌蕩，讓她忍不住開始反思，想要找出點什么來懺悔。
    姜曜掐了自己一把，清醒過來后嘗試跟身邊的nc溝通。
    那是一位年老的紳士，面容慈祥和藹，悲天憫人。
    她壓低聲音道“先生，我是來自他鄉的旅人，請問您知道她過世的原因嗎”
    老先生看了她一眼，雙手合十對著棺材的方向，黑紗后方渾濁的眼睛緩緩閉上。
    這是什么意思
    就在姜曜以為得不到回答的時候，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報應。”
    報應
    姜曜皺起眉頭。
    “美麗的少女總是經受不住誘惑，頻頻去開第十三道門，還不知悔改。”老人睜開眼睛，“可憐又可恨的小蘇珊也是如此，瑪利亞不得不帶她回到天國重新教導。”
    “愿她來生懂得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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