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燈的木屋里除了基礎家具什么也沒有,床單被子都沒有,這里就是個純粹的中轉站。
徐行很久沒有來過這么簡陋的地方了,那幾把粗糙的椅子完全勾不起他坐下的欲望。
倒是傅醒自如地坐著,好像對生活的環境并不挑剔。
兩人早已撕破臉,徐行沒必要再假惺惺,語氣里帶著明顯的嘲諷:“傅醒,你說你想什么,去給一個小姑娘當啞巴?難道是鐵樹開花,看上人家了?”
他站著,冷眼睨著神色平靜的傅醒,嘴上說著葷話。
“哈哈,姜曜確實漂亮,水靈靈的,你要是看上她你直說啊,我教你怎么追小姑娘,保管她對你死心塌地的,讓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徐行。”傅醒打斷他,抬起的眉眼里盡是冷漠,“你可以盡情開你的下半身玩笑,也可以鼓吹你的性能力,但如果非要扯上無辜的女性,只會顯得你低級下作。”
“呵。”徐行笑了,“是,我低級我下作,你清高你干凈,然后呢?”
一雙陰郁的眼直直盯著那張多年未見的小白臉。
“你不想上她,那還和她攪和在一起,你想干什么?你不讓我擴張南區的勢力,把本可吸納的新人砍掉,我都做出了讓步,可你還想干什么?你防著我壓制我,卻又去和姜曜接觸,我想請教你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行的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刺耳,后半句帶著滔天的怒氣,好像傅醒不是和他一起創立南區的伙伴,而是斗了幾代的世仇。
“你早就防著我,傅醒。”他越說腦子越清醒,“你之前怎么有臉控訴說我防著你?”
他總覺得傅醒就是個能干事的傻逼,如今看來這個笑話極有可能是他自己。
他以伙伴的身份拉傅醒入伙,以為自己在傅醒那里的定位就是伙伴……大錯特錯了。
他想建立從屬于自己的烏托邦,那傅醒呢?傅醒把南區當烏托邦了嗎?
沒有,對他來說不是。
徐行想明白了,全都想明白了。
傅醒根本沒有把改變異次元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南區也從來都不是傅醒想要的隊伍,這里只能說是他設立的一個底線,所以任何底線外的東西都會被他拋出去。
自己利用傅醒建立南區,他又何嘗沒有利用自己替他管理他要保持的底線團隊?
傅醒頂著那張很難讓人設防的臉,用著本該毫無心機的冷峻口吻道:“我信任過你,卻不可能永遠信任你。”
如果他是那樣的人,怎么活得到現在。
徐行要一個龐大的隊伍可以,如果能夠讓進來的人保有正常社會公民的心態,何樂而不為呢?
但前提也是隊伍中的人保有正常社會公民的心態,若是出現扭曲,也開始為了利益放棄做人的底線,只保留團隊內的清凈……那和北區的隊伍有什么不同?
徐行越是膨脹,他就越是要從嚴篩選入隊的新人。他沒有給人洗腦的本事,就只能讓還沒有被污染的正常人來穩住搖搖欲墜的南區。
這是他給南區的機會,也是他給自己的時限。
原本那個時限已經瀕臨崩潰,被姜曜充值了一次,又充值了第二次,但也因為她,絕不可能再有第三次了。
傅醒看向徐行,輕描淡寫地說出讓他渾身一震的話來。
“我雖然不信你,但我說過的沒有想過換人也是真的,即便你想殺了我,我原本也沒想過。”
徐行木下臉,笑容徹底消失。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翁澤洋對我下手時有恃無恐,即使我用槍指著他的頭,他也絲毫不害怕,為什么?”傅醒用了一個設問句,在徐行瞬變的神情中道,“因為他不怕審判,因為有你兜底,因為是你指使他動的手,也因此,我殺了他。”
一個當權者可以有私心,他從未要求過徐行一清二白。
只要徐行做好分內的事情,不是不能謀利,但不能搞錯重點。
“我沒想到閉口不提,會讓你對我越發不滿意。”
姜曜說的對,他確實沒用,連這點事都平衡不好。
“你問我想干什么?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
傅醒也站起來,他比徐行高,目光比徐行冷,自我枷鎖打開了大半的個性也比徐行狠。
他這把劍到底露出了傷人的鋒芒。
“你說人要是救不了了,應該怎么辦?”
他的語氣平鋪直敘,徐行表面沒有波瀾,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瘋了。
真瘋了。
“你以為姜曜跟我會有什么不同?”徐行強行穩住聲線,“她睚眥必報,度量極小,你以為你能救她?能把她拉回正軌?她心智不全,遇事就瘋,你對她有期許才是大錯特錯。如果你還是懷抱著那種天真的想法,到最后你也只能親手殺了她!”
說了這么多,心心念念的還是這么一點事。
傅醒無話可說。
只比徐行慢了沒一會兒的姜曜無聲地站在門口,抬頭望了望宛如鐮刀的新月。
篤篤。
她敲響門,打斷了昔日伙伴的對峙。
徐行胸口微微起伏,還以為是牛凱銳去而復返,打開門后又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臉當即青了大半。
姜曜笑得見牙不見眼,甜甜地喊了聲:“徐行哥哥晚上好~”
說著她往里探了探,找到自己的目標后收回視線,再次看向徐行,“沒想到小玫瑰是徐行哥哥你的人,那你早點跟我打個招呼嘛,咱們里應外合,不是更好嗎?”
徐行反應不慢,聞言鐵青的臉色轉黑,“你讓人跟蹤我?!”
“這怎么能叫跟蹤呢?”姜曜委屈,“這叫托徐行哥哥的福。”
去你媽的托我的福!
徐行怒火中燒,被自己一直覺得好拿捏的傅醒擺了一道就算了,現在這個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頭也敢算計他,真當他好欺負嗎?!
“姜曜,你現在手里有幾個人?說話做事還是要掂掂自己的分量!”
姜曜笑容不變,“誒?我睚眥必報度量極小,又心智不全遇事就瘋,你才要小心吧?徐行哥哥,你這樣是很容易得罪我的知道嗎?”
說著她把人往旁邊一推,徑自走入門內。
“我和傅叔叔有話要說,麻煩你回避一下。當然,你要是不嫌麻煩不回避也行……”姜曜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調轉椅背趴在上面沖他笑,“我也可以改主意和啞巴哥哥聯手一波,先弄死你。”
稱呼轉換曖昧,透露出不少信息。
用假身份接近姜曜,按照姜曜的性格能坦然接受才是見鬼,傅醒根本就是自找麻煩……
他倒是真沒必要在現場當個第三者,讓這倆人同仇敵愾。
徐行額角青筋跳動,最終還是轉身離去,把門拍得震天響。
房間里終于只剩下兩個人了。
姜曜托著下巴,仔仔細細打量面前的這個人,開口異常和氣。
“我說啞巴哥哥戴頭盔的時候怎么那么讓人眼熟呢,原來就是傅叔叔你呀。傅叔叔……唔,對著這張臉叫叔叔好難哦,那還是叫傅醒哥哥吧。”
姜曜自說自話改口:“傅醒哥哥,對不起哦,我不知道是你,所以才打你罵你對你那么不客氣,雖然你肯定不會跟我計較的,但我還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傅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曜最近養好了點,臉上又有肉了,不再是那么可憐兮兮的干巴瘦,恢復了滿臉的膠原蛋白,青澀的外在看起來柔和又漂亮,抬頭看人的樣子像只無害的小鹿。
可沒有人比傅醒更清楚地知道這只是表象,她不是幼鹿,而是看似慵懶的猛虎。
尖銳的爪子藏在柔軟的肉墊里,隨時等著給獵物致命一擊。
和他的猜測完全吻合,道完歉后,姜曜的神情便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她把心安理得對啞巴做的事情都鄭重其事地向傅醒道了歉,就代表這個賬她要從頭開始算了。
“耍我很有意思嗎?”
“不是為了耍你。”傅醒澄清地很快,“只是因為你對傅醒過于厭惡,我沒有別的可以跟你交流的辦法。”
“你為什么一定要跟我交流?我是干什么了你要這么陰魂不散?你不會……”姜曜露出一個嘲諷至極的笑容,“真當自己是救世主了吧?”
她早就該猜到的,怎么就偏偏覺得不可能,早早地就把這個可能性排除了呢。
異次元不到兩千個人,同時出兩個上趕著阻攔她卻不害她的人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應當一直警惕,而不是為啞巴找好他自己都沒找的理由。
就那么渴求一個合作對象嗎?
這個結果,是咎由自取。
要吃一塹,長一智。
她抓著椅背的手指收緊,抬起的雙眸里蒙上的一層陰翳,竟然還有恨意。
恨意……
傅醒怔住,過了數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沒有這樣想過。”
沒有這樣想過。
姜曜的身體都因為這一句發出細小的戰栗,連同齒關一起顫抖,直至被死死咬住。
就是因為沒有想過就這么做了,才更惡心。
“你有沒有這樣想過都和我無關,你攪黃了我的合作對象卻是事實,你有什么可以狡辯的嗎?”
無論那個人是什么樣的人,對他人的期望總會落空,這就是異次元的魔咒。
欺騙、利用、脅迫、威逼才是正途。
傅醒:“無論你愿不愿意承認,啞巴就是傅醒,啞巴會撒謊,傅醒也會,同樣符合你的標準,為什么不能和傅醒合作?”
姜曜冷笑,“能一樣嗎?”
“哪里不一樣?”傅醒直視她的眼睛,仿佛要望進她的眼底深處,“你覺得不一樣是因為我是傅醒,你認為傅醒即便撒了謊也不是為了做損人利己的壞事對嗎?因此你覺得我和你不是一樣的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對嗎?即使你覺得自己是個壞人,卻還是愿意相信我是個好人對嗎?姜曜,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是你想的那種……”
“閉嘴!”
姜曜的聲音有些微的尖和扭曲,她倏地站起來,下巴抬得很高,大大的眼睛里裝載的情緒濃烈而認真。
“傅醒,你怎么不去死啊?!”
他在得意什么?
全平安小鎮最惡心的人就是他!
明明大家都在這泥潭里,明明他也滿手鮮血,可憑什么他還能這么清清白白,這么像個人。
這不公平。
比預料中的反應還要強烈。
曾也希望過啞巴不是傅醒的傅醒本人全盤接受這個結果。
“來賭一把吧。”他甚是平靜地開口,“以一年為期,賭誰能用最小的人員犧牲拿下最大的控制權,如果你贏了,我就去死。”
姜曜離去的腳步停下。
“賭不賭?只要你贏,我說到做到。”
半分鐘后。
姜曜慢慢轉過身,迎著光的眼睛微微瞇起。
“不,不賭,我為什么要跟你賭?”
她總是能給傅醒意料之外的答案,只見她忽然笑起來,笑得無比燦爛。
“但你提醒我了。”
“異次元的規則是弱肉強食,不如這樣……”說話間露出一點點鮮紅的舌尖,她走回來,看著傅醒的眼睛,“各憑本事,要么你殺了我,要么我殺了你。”
“排行榜第一的寶座,我早就想試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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