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函西對神像的事情了解不多,掌握的都是還在南區時傅醒教過的內容,這幾年毫無長進。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有一天過一天就得了,嫌不夠煩才想那么多。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法,針對這點姜曜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沒事兒的時候繞著神像繼續轉圈。
平安小鎮的防護機制是攻擊他人自己也會遭受等價的傷害,難道這條規則不單單是針對玩家,也包括死物?還是說這個神像其實是活的?
事到如今她沒再想過怎么出去了,但也不代表她就放棄了研究這個異次元到底是什么東西。
單純的空間理論可以解釋人到異次元,也可以解釋異次元的形成,可不能解釋平安小鎮的諸多規則,這些規則必然是智慧生物制定的……
從科學的角度出發,吸取他們進入異次元的黑洞或許是更高文明的一個捕捉器,平安小鎮就是更高文明造的籠子,他們這些被選中的人就像實驗室里的小白鼠,也是馬戲團里被迫表演的動物。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跟王函西說的一樣,有一天過一天就得了。
新一批新人存活下來的有四十三個,里面有相當一部分人素質不錯,不過南區正在分裂,徐行沒能騰出手來收人,被北區的幾個大隊撿了便宜。
當然,北區的大隊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被挑剩下的十幾人無處可去,零零散散地被別有用心的人帶走。
王函西看完挺唏噓的,姜曜隔了好幾天來買雞腿,還被他拉著說南區有存在的價值,好歹能讓傻不愣登的新人們緩一緩之類的話。
姜曜不置可否,帶著雞腿去了酒館。
畢竟是高消費酒館,除了開業大酬賓那天就又恢復了冷冷清清的模樣。
酒館內加上酒保服務員周雨麟和她自己也不到十個人,進門后每個人都跟她打了招呼。
姜曜朝大家點點頭,要了碗米酒后就著雞腿快樂享受起來。
酒量的確是可以練的,每次都點到為止這么喝了幾天后,她能喝完一整碗米酒都不太暈了。
酒館燈光偏黃,微醺的姜曜坐在吧臺的高腳凳上,給大家放了個相當激烈的搖滾助興,任性地把好好的清吧變成搖滾舞廳。
“陽陽姐!”
梅佩佩找了一圈找過來,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湊到姜曜身邊,“南區徐行隊長讓人來,說想訂一批酒水!”
姜曜睜開半貓著的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徐行?”
“是!”
姜曜從高腳凳上下來,和梅佩佩一起走出酒館,把吵鬧甩在身后。
風一吹,本就不重的酒氣立刻散光了。
姜曜看一眼纏繞上彩燈不停閃爍的vfts682,目光落在梅佩佩微微起伏的胸口上。
她是一路跑過來的,可見其慌張。
“他要酒把價目表給他就好了嘛,干嘛這么慌慌張張的?”
梅佩佩的心跳現在還倍速著,被姜曜說也緩和不下來,捏著拳頭道:“是、是杜琳儀親自來的,她讓我來問問您,是不是能看在老熟人的份上給打個折扣。”
杜琳儀來跑的腿?
姜曜知道徐行這是唱哪出了。
“價目表已經給了嗎?”
梅佩佩搖搖頭,“還沒給,我是在您家附近遇到杜琳儀的,她現在還在那邊等著。”
“那做一份價目表給她吧。”姜曜口吻平常,說出來的話卻讓梅佩佩有點掉下巴,“給她打三十折。”
“三、三十折是……”
姜曜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就是三折的十倍呀。”
梅佩佩:“……”
“去吧。”姜曜拍拍她的肩膀,委以重任,“對琳儀姐姐熱情點,然后往死里阿諛徐行,把你所有能想到的夸人詞匯都用上,再謝謝他的慷慨,把他給我架起來,務必拿下這個單子。”
梅佩佩:“我怕我……”
“別怕。”姜曜開門回到酒館,大半截聲音混在搖滾里,“他會買單的。”
徐行讓杜琳儀借買酒水的名義主動通知她南區這一場分裂的成果,就代表著這個結果很合他的心意,他拿這個結果來打當初說他不敢正面給傅醒下戰書的自己的臉來了。
那么為了讓這個臉打得更漂亮,這酒水他無論如何都會買下的。
磅礴大氣的音樂聲中,一個深深的笑渦在姜曜嘴角出現。
傅叔叔輸了她高興,徐行大出血她也高興。
躺贏的感覺好耶!
梅佩佩做好價目表后深吸了好幾口氣,戰戰兢兢地去了。
杜琳儀脾氣很好,從不為難人,即使預料中應該和梅佩佩一起來的姜曜沒有露面。
“找到姜曜了嗎?”
“找、找到了。”梅佩佩很尊敬杜琳儀,把價目表遞過去的時候臉都紅了,“這是……打過折的價目表,請琳儀姐查閱。”
杜琳儀笑著接過來,眸光一掃就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連著咳了好幾聲。
一瓶最普通的白干紅就要一百積分,姜陽陽這是明搶啊!
梅佩佩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厚起臉皮道:“不愧是英明神武舉世無雙卓爾不群說一不的徐隊,謝謝徐隊慷慨解囊!”
杜琳儀頓了一會兒,噗嗤笑出聲來。
她還真是明搶來的!
“行,明天我讓人把擬好的酒水膽子給你送過去。對了……”杜琳儀看著她,“姜曜還說別的了嗎?”
“沒說。”
“沒有對我來跑腿感到驚訝嗎?”
梅佩佩想了想,搖搖頭,“沒有的。”
杜琳儀吐出一口氣,笑道:“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不耽誤你忙。”
她轉過身,眉眼神色松散悵然。
她還以為姜陽陽會驚訝一下她選擇了徐行而不是傅醒呢。
姜曜在酒館待到睡覺的時間,才慢悠悠地往家走。
她手上拎著一個帶兩個尖尖角的保溫杯,里頭灌了梅佩佩準備的熱牛奶,因為剛拿到的時候打開過,現在指尖還繞著點淡淡的奶香味。
今天的月光很亮,在姜曜屁股后頭拉著道淺淺的影子,影子跟著主人的腳步一跳一跳的。
小河的水流得很緩,快到家了地方足夠僻靜,才聽見一絲水聲。
姜曜四處看著的眼睛回到路上,晃著保溫杯的手停下。
前方不到十米就是她的小房子,而那房子門口,站著一道看了就讓人想撲上去亂棍打死的身影。
怎么著一個兩個都想起她來了,徐行來跟她臭顯擺,傅醒來干什么?
吃了虧來膈應膈應她找平衡感?
姜曜把臉一拉,目不斜視地從他身旁經過去開自己的房門。
鑰匙剛轉一圈,討債鬼開口了。
“姜曜。”
以前姜曜有一些關系很好的同學跟她說看到某個人就很討厭,他做什么都想讓他毀滅的時候,姜曜還勸那些同學不要戴有色眼鏡看人,要就事論事。
現在她終于理解了,真的討厭一個人的時候,根本沒辦法就事論事。
無論他做些什么都會讓人血氣上涌,無比火大。
姜曜轉過身,冷眼看著傅醒。
“要什么要,你要什么?走開,晦氣!”
傅醒對她的態度早有準備,看著她擰起的眉毛道:“我來還欠你的積分。”
姜曜冷笑,“我看你是來索我欠你的那條命的。”
傅醒沉默兩秒,“你要這么想也不是不行。”
姜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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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掌拍在門板上,姜曜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下,拔出鑰匙往河岸走。
走了兩步,傅醒果然跟了上來。
河水在眼前流淌,月亮倒映其中,泛著粼粼波光。
河床月色,殺氣騰騰。
姜曜轉身對著傅醒,“不想跟我同歸于盡的話,有什么話你直說。”
月光下面具雪白,窟窿眼里黑黢黢的,是真正的神色莫辨。
姜曜想邢思是說的真對,徐行的行為總歸是有跡可循的,哪像面前這位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不會同歸于盡。”傅醒說,“我的生命值比你高很多。”
“……”
姜曜面無表情道:“你等著,下個副本就殺了你。”
呵。
傅醒笑了。
他居然笑了?!
姜曜還沒氣完這個,他又來了一句更讓人火大的話。
“小朋友。”
姜曜頭發絲都要氣得豎起來了。
怎么偏偏就是他把自己從碎石堆底下扒拉出來了?!
“你到底來干什么?!”
傅醒沒有立刻回答,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竟然就這么在河邊坐下了,還拍了拍旁邊的地。
“姜曜,來。”
姜曜只恨自己罵人的詞匯量太少,掃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從瘦削的背部看到修長的脖頸,即將齊肩的發尾耷拉著。
一陣風襲來,傅醒坐著沒動。
雪白的面具出現在水里,飄飄蕩蕩順著河道流走了。
秀氣的面龐沐浴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陰影遮蓋了柔和的輪廓線條,模樣倒是比白天冷酷了一些。
姜曜摘了頭上的皮筋,抓起他的發尾給他扎上。
傅醒全程沒有反抗。
看著在手上成型的小辮子,姜曜呼出一口濁氣,盤腿坐下。
她坐好了,傅醒也就開口了。
“我今晚遇到王函西,他說你有破壞神像的傾向,于是過來告訴你一些相關的信息。”
姜曜沒看傅醒,臉朝著另一個反向,拿后腦勺對著他。
傅醒也不介意,繼續道:“你覺得神是存在的嗎?”
姜曜的耳朵動了動,不屑道:“你沒上過學嗎?我們要用科學的眼光看待問題。”
“你認為不存在?”傅醒問,“之前副本里的瑪利亞怎么解釋?”
姜曜哼了一聲:“用科學的語言闡述的話,那應該叫更高一層的文明。”
傅醒:“……這么說也可以,那么無影神像就是更高一層的文明。”
“這要你說。”
姜曜嘴上說的云淡風輕,心里打起了小鼓。
傅醒也是這么想的話,那他們不會真的是馬戲團里的動物吧?
她思來想去,還是沒忍住問:“真的沒有辦法處理掉廣場上的那個神像嗎?”
“已經試驗過了,溝通的渠道不能是毀壞。”傅醒搖搖頭,“我們在……更高一級的文明面前就跟螞蟻和人類的關系相似,螞蟻沒有辦法跟人類溝通,人類也不會想要跟螞蟻溝通,但作為被抓來的螞蟻,不是不能揣測一下人類的目的。”
姜曜小時候喜歡看螞蟻搬家,長大后也看過,但也僅限于看螞蟻搬家,對那小小只的螞蟻本身并不感興趣。
“觀察螞蟻的反應?”
“這可以是一個目的,但不會是全部的目的,如果只是單純觀察螞蟻的反應,異次元的樣本還不夠多嗎?”
姜曜點點頭,認可他的說法,“還會是什么?”
傅醒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說:“我曾經在一個副本當中查到過跟我們情況類似的記載。”
姜曜猛地轉過頭看著他,“類似?!也是有人被抓走嗎?”
“是,大范圍群體性時段性失蹤。”
“然后呢?有失蹤人口回歸的記錄嗎?他們又是怎么看待這個事件的?”
傅醒搖頭,用最平靜的聲音仍下最猛烈的炸彈。
“那個副本里沒有人,這個信息是在遺跡里找到的。”
姜曜愣住,“沒有人……是什么意思?”
“像世界末日,無人幸存。”
傅醒看著姜曜瞪大的眼睛,能夠猜到她在想什么,沒有多費口舌。
“信息太少,無從得知內外是否有關聯,我們的突破口只有副本。”
姜曜緩了一下。
她進來的晚,可能回憶的信息比較多,從第三害開始起,到她進來有五年多的時間,這五年里……原世界有什么異常嗎?
除了本就在逐年惡化的環境和越來越緊張的國際局勢,她什么都想不起來,也根本不關注這些。
“這件事有點遠,不用深究。”傅醒又道,“對于我們來說,如何正常地在平安小鎮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是記住,別再打神像的主意了,很危險。”
他好像就是來說這個的,說完就起來了。
姜曜甩甩腦袋,把這件事甩出去后叫住他。
傅醒停下腳步,回過頭。
他離姜曜門口安的燈近了,明亮的光線將臉上的每一寸神情都掃了出來。
明明疲態盡顯,卻又像壓不彎的松柏。
姜曜露出一個飽含惡意的笑容,“傅叔叔,跟著你走的有幾個人啊?”
沉默蔓延。
姜曜正要得意,卻見傅醒又笑了。
很輕地彎了一下嘴角。
“或許沒有人,我還在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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