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不能留在這里。
    姜曜把捆成一團的東西從箱子里扯出來。
    兩個手雷扔出去后,他們要接著兩次爆炸打開的缺口迅速突破離開這里，至于能不能跟上隊伍，能不能不迷路不被凍死撐到天亮，能不能從生門出去回到平安小鎮(zhèn),就看命了。
    新人縮著脖子偷偷看一眼面無表情的傅醒,又看一眼笑嘻嘻的姜曜。
    他們想不明白這兩人相處的姿態(tài)為什么奇怪，但不妨礙他們在心里祈禱這兩個人速度交惡。
    等出去后他們一定要牢牢跟緊傅醒,而和姜曜分道揚鑣,不要再跟她有任何交叉了！
    “準備。”
    傅醒接過村長,牛凱銳趴在門縫上朝外看去。
    濃重的夜色中,院子里昏暗的燈照亮前方部隊的一角，裹著大衣的老老少少面無表情地站在院外，手上拿著鋤頭鐮刀,嚴陣以待。
    玩家們也在屋內搜羅了一些勉強可以當武器的東西,凳子腿桌腿都卸下來了。
    牛凱銳苦中作樂：“其實十一個人對兩百多個人,一個人只要對付二十個就可以了，機會還是很大的。”
    沒有人接他的話，所有人的視線都牢牢地鎖住大門,準備和外面的東西決一死戰(zhàn)。
    “咳。”牛凱銳訕訕,言歸正傳,“我……開了！”
    開門的瞬間,傅醒把手中捆得嚴嚴實實的村長拋了出去,不明物體飛來，院外守著的村民們下意識做了個躲的動作。
    姜曜無縫接上,拉開保險扔出手雷。
    □□扔的不算遠，卡著距離落在村長落地位置附近。
    砰——
    姜曜的手雷威力巨大，爆炸的瞬間肢體橫飛,院墻都炸了個粉碎！
    石屋抖了幾抖，落下細細碎碎的粉末。
    傅醒：“走！”
    他說話的時候，姜曜已經(jīng)沖出房間，在爆炸帶來的余火和濃煙中消失。
    新人們想著和她分道揚鑣，卻沒想到她竟然這么果斷，速度這么快，獨自一人就像那一顆滑進大海的石子，瞬間銷聲匿跡。
    “傅隊，她……”
    嘴剛張開，又見牛凱銳和他的隊友沖到前面，還是兩個方向。
    怎么都分開了！
    到了嘴邊的壞話臨時改口，變成哀求。
    “傅隊，別丟下我們！”
    牛凱銳聽到他們的喊叫，嘴角抽了抽，加快步伐。
    真是拎不清啊，傻子才一起跑當活靶子呢！
    第一個扔出的炸彈炸廢了約莫二十人，姜曜一口氣跑出最密集圈，才被外圍的村民攔住。
    這些怪物沒見過炸彈，被剛才的巨響和火光嚇到，一時間只記得圍住姜曜不讓她跑，竟然忘了主動攻擊。
    姜曜抽出剁骨刀就朝最近的村民砍了過去，毫不費力就奪下了對方手里的大斧頭。
    “臥槽——”不遠處傳來牛凱銳的驚呼，“我高估自己了！一打二十我不行啊！”
    姜曜動作極快地砍倒兩個，完成指標的十分之一。
    隨著他們的離開，將村長家團團圍住的所有村民潮水一般往他們逃走的方向涌來。
    在包圍圈再次縮小的時候，第二聲爆炸終于響了。
    男人的大吼和女人的尖叫被巨響覆蓋，硝煙彌漫。
    在村民們宛如被按下暫停鍵的那一秒鐘，姜曜迅速沖向最近的房屋。
    皮囊受損的骨架們紛紛撕開束縛脫身出來，幾近無聲地跟在所有目標身后。
    心跳已經(jīng)加到二倍速，心跳聲重如擂鼓，咚咚咚帶亂呼吸節(jié)奏。
    姜曜從正門進入，直奔與村長家格局相似的里屋，從里屋的窗戶翻了出去，屏住呼吸靠在冰冷的墻面上，手中的斧頭高高舉起。
    屋里一陣乒鈴乓啷的翻找，數(shù)秒后響聲越來越近，一顆紅白相間的腦袋從窗口探了出來。
    姜曜深吸一口氣，重重落斧！
    鋒利的斧刃磕上脆弱的脖頸，想象中的利落斬首沒有發(fā)生，斧頭竟然陷在了頸椎骨里。
    密度強度都不同于昨晚試驗的那只骨架，這一只等級不同！
    那顆腦袋還有余力旋轉，眉心的紅色晶體瘋狂閃爍起來。
    姜曜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既然沒有辦法直接廢了它，索性就著斧頭直接把它從窗戶里拖了出來。
    連著斧頭的骨架宛如一只破敗的木偶，被她狠狠地砸在院墻上！
    松開斧柄，反手拿出剁骨刀劈向晶體。
    晶體的強度和昨晚那只也有不同，姜曜砸了兩下才將其砸滅，再去拔斧頭終于成功了。
    斧頭剛剛回歸，這骨架的援軍就到了。
    扎著麻花辮的小女孩站在窗內，烏黑的眼珠子倒轉了一圈。
    “你很聰明。”
    那對龍鳳胎之一？
    被怪物認可沒什么值得驕傲的，姜曜可不想跟它對上，直接翻墻跑路。
    小女孩身后的普通骨架追了上去，而留在屋內的小女孩卻開始脫起了厚重的衣服。
    脫到最后一件的時候，小女孩直接將雙手繞到背后，十指扣住裂口用力一撕。
    和皮囊緊密結合的骨架強行剝離出來，最后一具小小的骨架踩在爛肉一般的破皮囊上，而后朝攤在地上的高等級骨架撲去。
    紅白物體快速蠕動，源源不斷地被吸入小小的骨架，后者的體積卻沒有發(fā)生任何的改變，只是骨外表越發(fā)潔白不見微孔，光潔如鏡。
    它輕松跳到院墻上，看到了跟著姜曜離去的一串骨架們的尾巴。
    新人們快不行了。
    雖然傅醒沒有拋下他們，但再被那些東西追著，他們遲早會不行的。
    話多男按著沒跑一步就抽痛一次的肺，上氣不接下氣地喊：“傅隊……這個方向……不是上山的方向……”
    傅醒當然知道這不是上山的方向。
    “跟著我們的骨架太多，現(xiàn)在不能上山。”
    傅醒手中的鐵鍬拍向撲來的骨架，擋下對方的攻擊后豎起，鐵鍬尖尖戳入晶體，將其粉碎。
    他們這一行是最惹眼的，追著他們的骨架不知道有多少，一窩蜂壓在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
    這個時候上山，在這些不會痛也不會累的怪物面前，沒有加過點的玩家不存在任何優(yōu)勢，又沒有拉開最夠的距離，他們只會死得更快。
    新人的體力下降非常快，距離在不斷地拉近。
    傅醒在逃跑的時候把設定好時間的炸彈扔在了其中一個只圍了矮矮一圈籬笆的院子里，在爆破前他得帶著盡可能多的怪物回到那個院子。
    “可……可我快要跑不動了……”短發(fā)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的腿和胸口都很痛，再跑下去她也不會有力氣上山了。
    “堅持。”
    傅醒本就不是會安撫他人的人，只給了這兩個字便不再多說。
    生死攸關，命是自己的，只能靠自己爭取更大的生存機會。
    新人們咬緊牙關，艱難地跟了上去。
    姜曜和小骨架交上手了。
    她從窗口離開翻上屋頂，本以為可以暫時甩開它們得到片刻喘息，這鬼東西就出現(xiàn)打破了她的計劃。
    揮出的斧頭被擋下，骨頭上只留下一道輕微的劃痕。
    姜曜狼狽地避開對方還擊來的五根指骨，堅硬如鐵的東西在衣服上抓過，撕走一團白棉。
    這一下要是抓到皮肉，恐怕姜曜那層薄薄的肚皮都要被抓爛。
    姜曜只恨自己的槍法還不夠好，不然先粉碎那片晶體，后面也不至于這么艱難了。
    小骨架在夜幕下發(fā)著醒目的白光，姜曜彎腰抄起一把略有凝結的雪，用力拍在它的臉上，隨即抽身。
    為了避免斧刃再次卡進小骨架的身體里拔不出來，姜曜轉動斧柄，沉著地用斧背敲向沒有皮肉的頭顱。
    鐺！
    砸中腦袋的斧頭跟砸中了另一塊金屬似的，發(fā)出硬物交接的銳響。
    準頭稍偏，只碰到了一點點晶體。
    互相作用力讓姜曜虎口一麻差點沒握住武器，而小骨架則在重擊之下反方向砸進白天鏟起的雪堆里。
    機不可失。
    姜曜趁機掄了第二次斧子，又是一記亡命錘。
    雪堆陷了下去，小骨架翹起一條小腿，試圖踹向姜曜。
    萬幸它人小腿短，差了那么一點距離，被姜曜踩住盆腔，隨即兩大斧子硬砸，愣是弄碎了眉心的晶體。
    失去了那個東西之后，骨架本身不再堅不可摧，姜曜用處全身力氣，斬下它的腦袋。
    不知道三川脫險沒有……
    村子里活動的骨架變少了。
    一方面是因為玩家的努力，另一方面則是骨架本身之間的相互吸食。
    第三次爆炸響的時候，趁著濃煙，傅醒讓三個女孩先上山。
    就這么離開庇護者，有負傷的女孩們惶恐又不安。
    “傅、傅隊你不跟我們一起嗎？”
    “不想走換其他人走！”
    上山的路近在眼前，山洞大概的位置已經(jīng)記下，手電筒和打火機都帶在身上，就算她們手無縛雞之力也有搏一搏的希望。
    傅醒仁至義盡了。
    女孩們怕歸怕，也不是完全沒腦子，眼看著幾個男性蠢蠢欲動，一咬牙就上山了。
    剩下的人：“傅隊，那我們什么時候……”
    “再繞兩圈。”
    他們不能在這個時候都走，骨架們找不到目標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上了山，那就還是功虧一簣。
    還要繼續(xù)？！
    四個本就不壯碩的男人喘著粗氣，紅著眼睛看傅醒的背影，撐起一口氣跟上去。
    跑了幾步，落在最后的話多男看看近在咫尺的小山，牙關一咬偷偷轉向，朝山腳狂奔！
    憑什么那些女人能走他不能走？！
    讓那些女人走還不如讓他走呢，他活下的可能性還更高！
    他前腳離開，新一輪的包圍圈就又形成了。
    其余三人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他不在，又是羨慕又是氣急敗壞。
    “艸！那孫子跑了！”
    “早知道我也——”
    咣！
    傅醒拍走一只骨架，視線極快地從后方的群山掠過。
    “你們也可以走。”
    三人大喜，但看看周邊的無數(shù)骨架又畏縮了，畏縮后又生出不平。
    早知道他們也應該跟著那孫子一起跑……
    還沒想完，傅醒蕩開又一只明顯強勢的骨架后補充道：“但我跟各位非親非故，你們占了便宜又不遵守我的規(guī)則，如果你們有命活下來……下個副本見。”
    傅醒做的是義工，不是白工。
    三人被他話里的寒意駭?shù)剑s緊和話多男撇清關系：“我們就是被氣得！不是真心話！”
    他們表忠心的時候，一只小巧的骨架以極快地速度扎進骨架堆中。
    它牢牢地攀附在一只又一只低級骨架上，肆意吸食，讓本就殘破吊著的皮囊徹底化為爛肉。
    出現(xiàn)不到半分鐘時間，它吸食了十多具骨架后目標明確地攻向傅醒。
    不算厚的鐵鍬皮被它抓出明顯形變的印記，傅醒心頭一跳，不遜于他所具有的力量猛力擊來，令他不得不反身迎了上去。
    新人們突然失去保護傘，驚聲大叫：“傅隊救命——”
    “自救。”
    傅醒側身，一手蓋住小骨架的頭頂一手托住它的下頷，抓著它的頭把它倒吊著甩了出去。
    小骨架反手一抓，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裂痕。
    距離拉開，骨架額頭的晶體在夜色中格外閃亮，落地的小骨架迅速爬起，毫發(fā)無傷地卷土重來。
    傅醒張開手，一把槍憑空出現(xiàn)在掌心。
    骨架正面而來。
    瞄準，射擊。
    骨架沖過來的動作一頓，傅醒一腳踢起地上的鐵鍬，橫掃企圖從背后偷襲的低級骨架，另一只手平穩(wěn)開槍，晶體部分被子彈再次打中，化成齏粉。
    鐵鍬暫時打退了危險，人卻還是被大量骨架圍了起來。
    北區(qū)的老玩家挑人還是很有一套的，這些人被所有人嫌棄，質量是真的不好。
    又貪，又容易慌，連蠻力都沒有。
    三個新人努力了，但也快走到盡頭了。
    他們舉著軟趴趴的手進行垂死掙扎，眼看著就要血濺五步。
    拎著一麻袋腦袋的姜曜出現(xiàn)在戰(zhàn)局邊緣，看到這一幕暗道晦氣。
    怎么偏偏就選了這個方向！
    新的活口一出現(xiàn)，骨架們平等對待，立刻分了一股到她這邊。
    姜曜扔了麻袋要和他們劃清界限，這時又有一道窄痩的身影加入進來，像頭橫沖直撞的小牛，揮舞著一根鐵棍勇猛地驅趕敵人。
    “姐姐，我來幫你們！”
    是三川。
    他鼻尖冒著薄汗，張開的嘴里呵出雪白的熱氣。
    少年的雙手緊緊扣在鐵棍上，手背青筋暴起，使出了十二分力道。
    他吶喊的聲音很大，大到山里都似乎有回音傳了出來。
    姜曜離開的腳步一頓。
    幫他們，他知不知道自己幫的是什么東西？
    就像這個村，外面套著憨厚樸實的人樣，里頭張著同類相殘的骨架。
    都是魔鬼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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