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萍被抓了,五花大綁扔在了歌風山房的院內。</br> 她雖是把所有殘羹都處理掉了，但王培騰倒是想起了自己當時一筷子沒夾住，落在草地上的小菜。</br> 菜上還沾著那□□,耗子吃了興奮不已。</br> 王培騰氣得沖上去，左右開弓給了香萍兩巴掌。</br> “小賤蹄子，害死我了！”</br> 他打了香萍,立刻轉身跟宋遠洲道，“遠洲你看,我真是被害的,若不是香萍這蹄子給我下藥,我能認錯了人沖撞了計姑娘嗎？！”</br> 他這般為自己辯解。</br> 宋遠洲聽了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表態。</br> 他坐在廊下的交椅上,看著跪在地上的香萍。</br> “勾引主子,是何罪？”</br> 他冷冷清清的開了口，香萍渾身冷汗都落了下來。</br> 勾引主子,不管在哪家,都要杖斃的！</br> 香萍跪在地上就是求饒。</br> “二爺饒命，二爺饒命！奴婢也不知那酒菜里為何有那等東西！奴婢沒有下藥呀！”</br> 她說著,想到了一個由頭，“奴婢要是想勾引姑爺,定然在那處等著姑爺發作了，奴婢就是因為沒有那等心思,當即就走了的呀！定然是別人使壞！”</br> 香萍說的沒錯,她的行為不符合奴婢勾搭主子的套路。</br> 那么她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呢？</br> 宋遠洲臉色越發令人捉摸不透，但看著香萍的眼神,只讓香萍手下抖個不停。</br> 宋遠洲開了口,“你既然說你不是勾引主子,那么這藥就別有用處，那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給姑爺下藥的？”</br> 指使一詞的含義可就十分深重了。</br> 香萍怕自己被安上勾引主子的罪名杖斃，更怕牽扯出來指使的人，那么杖斃的就不只她一個人了，她在宋家的全家上下八口人，全都不能保全。</br> 香萍哪里敢說一個字，跪在地上就是叩頭。</br> “二爺明鑒，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br> 她一口咬死了不知道，罪名不定總比證據確鑿強。</br> 她小心覷著坐著廊下的那位二爺。</br> 二爺做在廊下，**的天氣，他卻如一尊冰雕的神明，一雙分明的眼眸看著人，令人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br> 香萍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想著二爺會怎么來斷定這樁沒有成任何事實的案子。</br> 誰想到那位二爺又是一笑。</br> “我乏了，明日再審吧。”</br> 他說完，慢慢起了身，轉身離開了。</br> 香萍怔了怔。</br> 這是什么意思？是讓她好生想想明白利害關系，還是就這么饒了她？</br> 香萍驚疑不定，被人拉了出去，拉到了歌風山房最偏遠的小院里關著。</br> 香萍被扔進去的時候還有些恍惚。</br> 這到底要怎么處置？！</br> *</br> 歌風山房，王培騰纏著宋遠洲說自己冤屈，求他不要斷了那每年一千兩的銀錢。</br> 宋遠洲回了正房叫了黃普，將門一關，把王培騰阻在了門外。</br> 王培騰也不敢太纏著他，只恨自己為何腦子糊涂，平白無故招惹宋遠洲的女人，真是遭了大糕！</br> 他糾纏宋遠洲不成，只能轉頭去糾纏宋溪替他求情，只是他連宋溪的面都沒見到，就被宋川給攆了出來。</br> “此事皆由遠洲這個家主做主，你求小溪也沒用。小溪今日就留在歌風山房，回你的歸燕閣去吧?！?lt;/br> 王培騰見不到宋溪，一分勁兒都使不上，也不敢在歌風山房撒野，甚至在宋川這個宋家出了五服的人面前都不敢撒野，灰溜溜地走了。</br> 宋川返回房中，見著宋溪在門前猶豫，拉著她將她按在了太師椅上。</br> “你還要心軟不成？那王培騰是個什么東西你不清楚嗎？說是被下藥，還不是他跟那些丫鬟有茍且，才引得丫鬟在他身上是心思......別說是丫鬟了，他外面還不知道多少女人，染了多少臟東西上身，你還想替他說話？！你醒醒吧！”</br> 他說著，徑直拉了宋溪的手腕，“我給你診脈?！?lt;/br> 話音未落，宋溪徑直從他指尖抽出了手腕來，她沒有看宋川，只是低著頭。</br> “我很清醒，我也沒病?！?lt;/br> 她說著，還要起身，“我回歸燕閣。”</br> “呵！你可真是……”</br> 宋川氣得笑了一聲，他突然起身，一把扯住了宋溪，一下將她按在了身后的博古架上。</br> 博古架上的花壇、花瓶、奇石搖晃著叮當作響。</br> 宋溪睜大了眼睛，抬頭看向了宋川。</br> 她看到了宋川壓緊的眉頭，盯住她的眼睛，那目光好似能射到她心里。</br> 她一下慌了起來，掙扎著要從他手下離開，卻被他徑直按住了手，緊緊壓在了博古架上。</br> “他在園子里和丫鬟茍且，在外面秦樓楚館游蕩，不知道染了些什么上身，你都知道對不對？！你都一清二楚是不是？！”</br> 他指尖轉動扣住了宋溪的脈搏。</br> 宋溪驚慌地再次想要抽出手來，可宋川的力量哪里是她能抗拒的？</br> 她被緊緊扣住了脈搏，脈一下一下地跳著，她就像是被拆下了臉上的面具，沒等宋川診完，止不住紅了眼眶。</br> 她的脈在宋川指下跳動，那脈象宋川見過太多，但這一次卻從宋溪手腕傳來出來。</br> 花柳病，她亦是染上了。</br> 宋川攥緊了拳，一拳砸在了宋溪身后的博古架上。</br> 那細身花瓶再也穩不住，打著晃從架子上落了下來，砰得摔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br> 花瓶落地，宋溪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里溢出來，砸在了衣襟上。</br> 宋川看著，心里又酸又疼，伸手捧住了她的臉，指腹輕擦她的眼淚。</br> “小溪，我不知你到底怎么想，但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那個姓王的就讓他滾，你們和離好不好？！”</br> 他說到這里忽的一頓，看住了宋溪。</br> “如果你需要，可以來找我。”</br> 身后的博古架發出了輕顫的聲音。</br> 宋溪在他的這話里驚慌地搖了頭。</br> 宋川卻半低著頭笑了，笑得痛。</br> “同姓不能為婚，但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和你這樣一輩子?！?lt;/br> *</br> 映翠園。</br> 王培騰和香萍的事情，小孔氏已經知道了。</br> “怎么就差了這么一點呢？若是遠洲沒去該多好。”</br> 宋遠洲沒去，計英未必能逃過王培騰的魔爪，這姐弟兩人該如何自處？</br> 那等場景，小孔氏想想就萬分開心，可惜，這一切都被宋遠洲那一拳打散了。</br> 小孔氏臉色陰郁下來，丫鬟在旁提醒她。</br> “夫人，香萍被審的時候倒是懂事，什么都沒說，一口咬定不知道。眼下被二爺關在了歌風山房里。二爺說是乏了，明日再審她?！?lt;/br> 小孔氏聞言神色變了一變。</br> “香萍那丫頭，能撐幾時？”</br> 丫鬟沒懂她的意思，“香萍全家八口人都是夫人進了宋家之后買來的，如今老老少少都在夫人手下做事，她怎么敢隨便亂說話呢？”</br> 小孔氏卻歪了歪嘴角笑了。</br> “可我那好兒子，也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他若是身子濟，要想折磨香萍，不出兩個時辰，香萍就得招得一干二凈。”</br> 丫鬟想到了宋遠洲剛當家主時候的手段，也點了頭。</br> “夫人說的是，不過香萍就算招了，也是她一面之詞。夫人在外名頭素來無暇，她再指認夫人，沒有證據，又只有她一個，不會怎樣的?！?lt;/br> 小孔氏卻皺起了眉頭。</br> “就算不會怎樣，我那無暇的名聲豈不是也添了一片污？這可不好，會被神明怪罪，我須得一清二白才好?！?lt;/br> 丫鬟神色一凜，“夫人的意思是？”</br> 小孔氏叫了她把耳朵俯過來。</br> “你這樣，一次全都弄干凈好了......”</br> *</br> 黑夜，靜的嚇人。</br> 香萍圈在柴房的墻角，時不時有老鼠吱吱飛奔而過。</br> 自她做了小孔氏的二等丫鬟，哪里住過這樣的屋子？</br> 但她未婚夫死的時候，小孔氏就找了她，問她要不要過錦衣玉食的日子。</br> 誰不想過錦衣玉食的日子，她以為小孔氏讓她做自梳女，一輩子伺候在小孔氏身邊。</br> 她不想答應，她還想生兒育女地過日子。</br> 可小孔氏卻道，“你不若跟了姑爺吧？姑爺再不濟，也是咱們家的主子不是？”</br> 香萍當時就迷惑了，她怎么可能跟了王培騰呢？</br> 王培騰是半個宋家贅婿，當年是自己跟老爺保證不納妾的。要不然，誰不想爬姑爺的床？</br> 但小孔氏說，“你先把身子給了姑爺，待到懷了身孕，我自然給你做主?！?lt;/br> 香萍就信了，很快勾搭上了王培騰。</br>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懷上孩子，就出了這樣的事情。</br> 二爺是什么人？</br> 豈會饒了她？</br> 她越想宋遠洲今日看她的眼神，越覺得害怕。</br> 她現在只能找夫人救她，可夫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面。</br> 難道，夫人是不準備救她了？！</br> 就在香萍驚疑不定的時候，忽然外面傳來了極輕的聲音，接著，鎖頭被人三下五除二地破開，香萍看到了一個人。</br> “表哥？！”</br> 她表哥見到了她，神色變了一息，可惜香萍沒有看見，激動地跳了起來，“是不是夫人讓你來救我的？！”</br> 她說著，徑直撲上了前來。</br> 夫人，到底還是念著她這么多年老實聽話，要救她一回。</br> 可就在香萍靠近她表哥的那一瞬，只見她表哥手中有什么在細碎的月光中閃了一下幽冷的光。</br> 香萍在一怔之后意識到了什么，驚恐的睜大了眼睛。</br> 而她以為的要來救她的表哥，手下那幽冷之物忽的揚了起來，懸在了香萍頭頂。</br> “香萍，你別怪我，是夫人讓你閉嘴的！”</br> 話音未落，那冷光陡然逼近。</br> 有一瞬間，香萍覺得她完了，夫人讓她閉嘴，她沒有任何活路了。</br> 可事情的翻轉總是來得那么快。</br> 那幽冷的之物還沒刺到香萍身上的時候，忽的有人踹開了門闖了進來，瞬間制住了她表哥。</br> 匕首落到地上，咣當一響。</br> *</br> 映翠園，夜里無星無月，小孔氏在幽暗的房中睡得并不踏實。</br> 她夢見了宋毅，夢見了宋遠洲和宋溪，還夢見了一個小男孩。</br> 那男孩模樣清秀而英俊，比宋遠洲和宋溪小時候還要漂亮，他向她跑了過來，一下撲到了她懷里，叫著她，“娘！”</br> 小孔氏連忙抱住了他，“洋兒！”</br> 她正要親近這個男孩，可突然覺得手下有什么粘稠之物。</br> 待她定睛一看，嚇了一跳。</br> 洋兒后背不知何時插了三把匕首，粘稠的鮮血沿著匕首落下來，全都落到了洋兒身上。</br> 她驚恐的大叫。</br> “洋兒！”</br> 男孩身體卻忽的軟了下來，她再看去，男孩已經閉起了眼睛......</br> “洋兒！”</br> 小孔氏冷汗淋漓地醒了，天剛剛亮。</br> 小孔氏登時下了床，叫了丫鬟，“伺候我穿衣裳，去一趟青園?！?lt;/br> 青園是小孔氏的陪嫁園子，她時常過去打理，或者小住幾日。</br> 丫鬟自然照著她的吩咐打點，小孔氏換了衣裳，想到了香萍。</br> “事辦妥了吧？”</br> 丫鬟猶豫了一下，剛要說什么，外面忽然跑來了傳話的丫鬟。</br> “夫人！二爺帶著人來了！”</br> 小孔氏一晃，“怎么？香萍的事沒得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