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突然安靜,連最愛開玩笑的呂正棟也楞住了。
發生在七年前的那件事當時呂正棟也在場,確實這些年虞慈像是憑空消失一樣。
本以為能通過這樣的聚餐,能讓彼此把心結打開。
還記得大概是快畢業那陣子,陸嚴岐回家來辦個什么手續,呂正棟剛好也回來實習,兩人聚了個餐。
那天后來陸嚴岐酒有些多了,熱鬧燈火下,排風扇夾雜著夏日的夜風吹的人很爽快,陸嚴岐突然主動提起了虞慈:“我聯系不到她。”
呂正棟感到納悶,“你家跟她家關系不挺好的嗎,沒問過她家里人?”
陸嚴岐搖了搖頭,他沒說,大概也能猜出原因,不想被兩家長輩看出來。
呂正棟永遠記得他當時的眼神,什么也不再說,只低頭喝著酒。
幾時見到過陸嚴岐這樣一面,他向來自信倨傲,從來不把任何人放進過眼里,眼里怎么會流露這樣的神情。
一時沒忍住,呂正棟問他:“你不是從來沒把她當成過朋友嗎?”
燈光在頭頂閃耀,陸嚴岐深邃的眼里光芒黯然,他笑了笑,像是有些自嘲,“你信嗎,我從來沒對她動過心?”
呂正棟愕然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說真的,我不相信。”
陸嚴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人都是在失去后才會懂得珍惜。
那時候的他,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又怎么肯承認自己喜歡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女生?
在她當著眾人向他告白的時候,他第一反應不是開心,而是有一種“一個不被期待和藏在黑暗中的秘密被公之于眾的羞辱感”。
他羞于承認也喜歡虞慈的事實。
他可以偷偷喜歡她,可以對她很好,但卻沒有像她的勇氣,當著眾人去面對和承認。
這餐飯注定吃的不順利,呂正棟也試圖調節氣氛,可虞慈全程只跟呂正棟說話,直接把陸嚴岐當成了空氣,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中途虞慈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收拾東西要走,“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得先走了。”
陸嚴岐拿起外套和鑰匙起身,“我送你。”
她淡淡拒絕,“不用,我可以打車的。”
剛步出包廂,陸嚴岐追出來,“出什么事了?”
“我媽沒帶鑰匙。”
“我送你。”
“真的不用了,你回去吧。”虞慈聲音很淡,不欲糾纏。
陸嚴岐沒再說什么,一路緊隨著她。到了電梯邊,虞慈剛站定,一只手橫過來,快速按下電梯鍵。
余光里,那手指修長透著光,因為小時候被門壓了一下,無名指伸不直,微微曲著,反而顯得很性感。
雖然許多年沒有見了,只要一想到他的手,從記憶深處里依然會浮現出熟悉的畫面片段,像是帶著舊時光懷念的氣息,蔓延懸停在空氣中。
在兩人之間飄蕩。
稍楞了楞,虞慈收回視線,一并收回了飄遠的神思。
實在推不過,最后虞慈還是上了他的車。
安靜的車廂,誰也沒說話,透露著古怪。
她干脆假寐。
大概是太過安靜,陸嚴岐開了音樂。
不再是之前的輕音樂,都是他們那個時代最流行的歌曲,到現在已然被稱為了“老歌”。
時間竟走的這樣快,一晃眼十年,又十年。
第一首就是陳奕迅的《十年》。
這是陸嚴岐很喜歡的歌。
那時候他愛周杰倫,陳奕迅,王菲,張惠妹,愛五月天,Beyond,The Beatles,Queen,是科比的忠實粉,支持湖人隊,每周都不會錯過NBA籃球賽,愛玩游戲,從最早的熱血傳奇到后來的劍三、魔獸世界、Dota,再到LOL……
仿佛成為了那漸漸遠去的青春夏天里屬于每個人的獨特標志。
虞慈從來不玩游戲,也不追星,對籃球更不感興趣。因為虞詹行和陸嚴岐兩個人一碰面就聊這些,慢慢的,她也產生了好奇和興趣。
她是一個長情的人,喜歡一個人,一件事,會一直一直喜歡下去。好像時間過去越久,就像酒越來越醇厚,越來越難以忘記。
只是那時候,怕自己沉溺網絡游戲,不怎么敢碰。
她討厭把控不住的事物,索性連根拔起,一點念頭都不會留給自己。
也絕不會因為想和他們有話題,而打破自己的原則。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和他們的差距,那時候還是以學習為首要任務,自己給的壓力也很大。
從來都是清醒且自持的她,喜歡陸嚴岐以及后來的告白,是她做過的,最不清醒理智的事。
不知不覺間,歌曲切換到了奶茶的《后來》。
恍惚中,那熟悉的旋律和歌詞鉆入耳朵。
“后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后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
她第一次聽這首歌是在陸嚴岐的mp4里。
還是初二那年,下午在他家里學計算機考試的內容,也許是因為受雙方大人囑托,總之那天陸嚴岐比任何時候都要有耐心。
同一個操作,陸嚴岐教了她三遍,虞慈一看到Word頁面就想打瞌睡,托著下巴,盯著他握著鼠標的手發呆,心想,這手可真好看,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
陸嚴岐哪知道她正對著他的手動歪心思,半俯身扶著她的椅背,特意放慢速度,講完后低頭看著她,“懂了沒?”
“啊?”虞慈恍恍然抬起頭,和他大眼瞪小眼,慢吞吞點了點頭。
陸嚴岐把鼠標一推,“操作我看看。”
虞慈硬著頭皮握住鼠標,在他的電腦上一頓亂點。
陸嚴岐一直沒出聲,她越做越慌,心虛著大氣不敢喘,偷偷用余光掃他,發現他已經離開了,舒了口氣,膽子也大了起來,點開畫圖軟件,胡亂畫起畫來。
直到聽見陸嚴岐走進來,把畫圖工具最小化隱藏起來。
陸嚴岐手撐著她身后的椅背,俯下身來,距離一下子挨的很近,虞慈忽然感到呼吸不暢,靠近他那側的耳朵莫名其妙發燙,她往旁邊挪了挪。
陸嚴岐不察,認真檢查作業。
全程,虞慈神經都緊繃著。突然,陸嚴岐點開隱藏在右下角的畫圖軟件,注視著她:“這什么?”
虞慈裝傻:“這不是你讓我做的嗎?”
陸嚴岐表情無奈,將畫圖頁面叉掉,“你又在自己亂來了。”
不是她不愿意學,只是想拖著時間,不想馬上就學會。
每次和陸嚴岐在一起,她都很開心,玩心也比平常都重,她很喜歡看他被弄得很無奈的樣子。
又坐了會兒,虞慈站起來,伸著小懶腰往門口走,陸嚴岐叫住她:“你又要跑了?”
“不跑啊,”她笑嘻嘻回頭朝他笑,“我去上廁所。”
他瞥了眼她,嘴角勾起一個輕微的笑,語氣莫名有些寵,“你是不是有毛病,整天跑廁所。”
虞慈卻不管他,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回來之后坐了沒會兒,她又坐不住了,想到處逛逛,剛站起來,被陸嚴岐一個眼神掃過來,“又上廁所?”
“嗯啊。”她活潑地輕眨眼。
他本來坐在床上看書,見她又要走了,抬起頭看著她道,“哪兒都別想去,在這兒給我坐滿十分鐘再說,別偷懶,我會在這里監督你。”
于是就這樣,虞慈被押著強行學習。
整個過程,陸嚴岐都站在她身后,扶著椅背看她操作,有不對的地方再進行指正。
快到傍晚,他才放了她,給了她一只MP4,讓她自己聽歌,他去打籃球了。
那時候MP4還是很稀罕的物件,虞詹行也有一只,是他縮衣節食買的。
虞詹行一碰都不給虞慈碰一下,虞慈也知道他小氣,懶得問他借。
她一直是很乖的孩子,父母老師說不能買的東西,她是絕對不會去買的,還得像虞詹行那樣餓著肚子節省下錢來,她做不出來,也做不到。
倒是和虞詹行不太一樣,陸嚴岐在這些事上對她很大方。
上周虞慈就聽別的同學說,陸嚴岐在網上花了幾百塊錢買了只MP4。他們上初中那年,網購并不普及,寄件也很不方便。虞慈更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匯,總覺得不靠譜,很多人都說陸嚴岐膽子太大了,沒看過貨都敢買。
那時候虞慈的生活費很少,她是住宿生,吃飯都是學校包餐的,秦華月也會給她帶零食到學校,給的零花錢很少,一個星期也才十塊。
幾百塊錢,對于虞慈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
就覺得,陸嚴岐真的好厲害。
那個傍晚,紅彤彤的夕陽拂過窗欄,房間里被照的一片紅光,虞慈一個人坐在陸嚴岐的床上,耳朵里塞著耳機,點開MP4,第一首歌就是劉若英的《后來》。
歌聲還在耳邊回蕩,“那個永恒的夜晚/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讓我往后的時光/每當有感嘆/總想起那天的星光……”
伴隨著這歌聲里,她聽到陸嚴岐的聲音,帶著愧疚,在耳邊,輕輕蕩漾。
“顏顏,這么多年來,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虞慈靠著椅背,頭側著車門的方向假寐,沒有回應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