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晚諾和張總的事,虞慈聽過一些。
兩人是同屆校友,畢業以后張總出國留學,馮晚諾進了一家上市企業。兒子三歲那年,馮晚諾與前夫離婚。
張總幫了她很大的忙,結束和前夫的拉扯,并順利獲得兒子的撫養權。之前馮晚諾就因為業務能力出眾,被獵頭看中,她都沒有去,據說也是因為張總的關系,才把她挖了過來。
張總和馮晚諾關系特別鐵,是知己朋友,很多人好奇兩人怎么不在一起。
不過都是公司里的傳聞,真真假假很難說清楚。
魏老板那事之后,虞慈去倉庫。剛進大門,看見宣潮聲正和出貨司機對清單。看他忙著,虞慈打消了叫他的打算,從旁邊經過時,他突然回過頭來。
目光一撞上,那天晚上的畫面莫名浮現出來,虞慈忽然感到窘迫,看到宣潮聲向她笑了笑,“來了?”
語氣隨和親切,打消了她的顧慮。
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虞慈也送上一個微笑,點了點頭,“嗯。”
聽到宣哥說,“桌上有水果,剛買的。”
陽光下,虞慈的心情不知為什么突然好了起來,走出幾步,轉頭望向身后,宣潮聲仍舊站在剛才那個位置,和司機繼續清點著。
笑了笑回過頭,腳步輕松邁進倉庫大門。
忙了一會兒,師傅們叫虞慈歇會兒吃點東西,她應了一聲,眼睛仍緊盯著電腦上的數據,手伸過去想拿個桔子,聽到塑料袋沙沙的聲響。
她轉過視線,看見宣潮聲把那一整袋桔子擱在她手邊,人站在她椅子后面,俯身看向電腦,“還剩多少?”
虞慈楞了下神,而后指了指屏幕上,“還有幾項參數。”
距離拉得有些近,屏幕的光打在臉上,長睫覆著的眼睛明亮又專注。
看了會兒,他說,“你歇會兒,后面我幫你弄。”
“這不太好吧。”虞慈下意識說,看向身后他打包的工作臺。
注意到她的動作,宣潮聲笑道:“我那差不多了,你這邊不弄完,我后面接不上。”
原來是這樣。虞慈放輕松伸了個懶腰,開玩笑道:“你這是在嫌我動作慢嗎?”
說著站起來,愉快地把椅子讓給他。
宣潮聲沒想到她會這么跟他開玩笑,有些驚訝,回了句:“哪里。”
然后認真操作起來,也沒有抬頭看過虞慈。
虞慈站椅子后邊吃桔子邊看著。
發現宣潮聲幾乎不看鍵盤,也不看資料,像是對所有內容都諳熟于心,敲著鍵盤比打游戲的手速還要驚人。
虞慈驚呆了,吃桔子的動作放慢。
忍不住驚訝:“宣哥,你這不看資料,都記得住?”
聽到她的聲音,他動作稍緩,頭也不回笑,“不用看。”
就這三個字,多余解釋都沒有,好像這根本是一件不需要解釋,理所當然的事。
虞慈心里只剩下“佩服”兩個字。
怪不得能做這的一把手,不是蓋的。
吃完了桔子,她拍了拍手,打算去洗手間洗個手,轉身剛走出兩步,聽到身后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宣哥,你耳朵怎么這么紅?”
虞慈腳步頓了頓,心下疑慮,想回過頭去看。
口袋里的手機響了,她停下來掏出來,是一條廣告推送。也因這個動作,打消了剛才的想法。繼續往二樓的洗手間走去。
那天剩下的工作,都是宣潮聲幫她做完的,對于虞慈的道謝,他也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沒什么”。
直到上了回公司的車,離開倉庫大門的瞬時,虞慈才突然想起,那晚魏老板的事虧得有了他們,她才能夠化險為夷。
她忘記說了,宣潮聲也自始至終沒有提及。
在車上,虞慈慢慢回過味來,以宣哥的心性,之所以不提,大概是不想讓她太尷尬。
剛剛在大門口碰見他時,應該注意到她進來了,要不然怎么會轉過頭來。
那大概,她當時的微妙心情,他也捕捉到了,從而對那晚的事才會只字不提。
那個當下,虞慈心里忽然產生了一種沒來由的感動。像水壺里咕嚕咕嚕冒著的熱氣,是她這段時間來,鮮少感受到的動容和溫暖。
*
虞慈學的很快,馮晚諾把手里的一部分工作交給了她,開始讓她接觸客戶,事務多了起來,連喝水的時間也沒有。
這天下午三點左右,虞慈準備去工廠那邊,馮晚諾叫住她,“今天不用去了,等會兒跟我去一趟會所,和稅務局的談點事。”
虞慈頓住腳步,沒多問,應了聲好。
一起去的還有張總。確切來說應該是張總帶著馮晚諾去,然后馮晚諾特意帶上了虞慈。
虞慈來公司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到張總。
比想象中還要年輕,一表人才,渾身上下透著精英范,和馮晚諾隨意開著玩笑,看起來就很熟的樣子。
張總注意到馮晚諾身后的虞慈。
馮晚諾介紹:“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小孩。”
張總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也不知是張總紳士還是虞慈的錯覺,總覺得他的目光都在馮晚諾身上,包括馮晚諾上車,也是他主動開的門。
到會所,她跟著張總和馮晚諾進包廂,和稅務局的領導見面,全程充當背景板。
有一件事令她奇怪。
稅務局來的也是三個人,兩個領導,另外一個是下屬。
下屬很眼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中途,虞慈起身上衛生間。
出來后她還不想馬上回去,在外面溜達著,聽到身后有人叫:“虞慈?”
她轉過身,是剛才那個下屬,仔細打量了幾眼對方,叫出了那個在心里徘徊著卻不敢斷定的名字:“應費迪?”
對方走過來,笑著說:“你變化好大啊,我都沒敢認你。”
虞慈也笑:“那肯定啊,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胖成這樣了?”
應費迪撓了撓頭,無奈道,“生活所迫啊。”
說到這里,他講了一件事,之前他買了一件外套放在辦公室半年,去年十月底天冷下來,想起來穿了一下,結果衣服太小套不進。
最后幽默總結:“胖子沒有穿衣服的人權。”
說完,兩人都笑了。
虞慈安慰道:“以后買衣服記得多買大兩碼。”
應費迪做了一個扎心的動作,“小虞同學,有你這么安慰老同學的嗎?”
畢業之后,她的很多同學都留在杭州發展,在這遇到幾個老同學也是很正常的。
應費迪是虞慈的初中同學,也唯獨他一個畢業后還聯系的初中同學。
兩人邊走邊聊著,應費迪說道,“記得咱倆上回見面在哪里嗎?”
虞慈想不起來。
應費迪提醒她:“那會兒咱們還大二,你結束暑假實習,從上海回來,我剛好也從玩回來,在火車上碰到的。”
這一說,虞慈就想起來了,她和應費迪就是從那天開始聯系上的。
那天火車上,是應費迪先叫住的她,笑她說,怎么還和以前一樣,不認人。
她也笑著自嘲說,誰叫她臉盲呢。
那天具體聊了什么,虞慈早就忘掉了,感慨應費迪記憶力是真的好。
應費迪不好意思撓著頭:“也不是什么事都記得那么清楚的。”
她和應費迪初中關系就挺好,兩人前后桌,應費迪是那種思想還挺深邃的學霸,虞慈很愛和他聊天。
兩人再次聯系上之后,大學畢業因忙工作減少了互動。雖然微信和□□都是好友,也只出現在各自朋友圈點贊之中。
這兩年她連朋友圈都發的少了,應費迪也像失蹤了一樣。虞慈只記得他畢業以后說會去北京,還以為他還留在北京,沒想到竟然回來了。
互相了解完近況,虞慈開玩笑:“怎么回來了,帝都沒留得住你?”
應費迪擺了擺手,“別提那個傷心之地了。”
虞慈不由問道:“怎么了?”
應費迪卻不想說,岔開話題:“別說我了,說說你吧,現在小說還在寫嗎?”
虞慈沉默了下,搖頭,“早就不寫了。”
應費迪驚訝:“你不是還挺喜歡的,人難得有這么個愛好,干嘛放棄啊,多可惜。”
虞慈也說不清楚,只簡單籠統道:“工作太忙了,沒精力。”
她寫小說的事,同學堆里就應費迪清楚。
應費迪本人有點文藝細胞,讀書期間就在各種文刊發表過作品,虞慈的作文也很不錯,她的第一篇作品還是應費迪推薦的,發表在當年的青年雜志上。
兩人的友誼就是這么建立起來的。
虞慈上初中開始寫小說,那時瘋狂迷戀《鋼鐵是怎樣練成的》,迷戀男主保爾柯察金,她對應費迪說,她喜歡英雄主義,喜歡有信仰理想的人,她把這本書翻來覆去讀了幾十遍,說以后要嫁一個像保爾柯察金那樣的男人。
應費迪兩手一攤,“那完了,你抱著這樣的信念去,恐怕會單身一輩子,因為現在是和平年代。”
誰說現在和平年代就沒有那樣的人了?她不服氣的想著。
她那時候喜歡陸嚴岐,認為他有理想,有抱負,有責任,有擔當,不僅僅只是好看的皮囊而已。
應費迪是知道她喜歡陸嚴岐的,也知道她表白失敗的事情。
初中陸嚴岐在隔壁班,因為成績好,都是學霸,再加上相似的愛好,自然而然都認識,他們那群人老是一起打籃球。
后來大二再聯上,提到陸嚴岐,應費迪說和他有些過節,至于原因,應費迪沒有詳細描述,只說了一句話,“你覺得你了解他,實際上在他心里,你倆根本沒那么熟。”
對此,虞慈深有感觸,不知該說什么,只能以沉默來回答。
她向陸嚴岐告白那天,班上不少同學在場。
他們上的那所初中學校是市里數一數二的,周圍全都是學霸。
后來她雖沒有考上重點高中,但班里不少同學考上了,還和陸嚴岐分到同一個班,她就讀的那所普高也有不少人聽說過陸嚴岐。
說來也巧,高中畢業餐聚,陸嚴岐他們班也在隔壁,好多人都相互認識,就算不認識的也很快聊熱絡了,把兩個包廂換成了一個大包廂。
那天很熱鬧,氣氛頂到高潮。
尷尬的是,虞慈就在那樣一個氛圍下,腦子一抽,表白了。
陸嚴岐當眾拒絕了她。
還說,從來沒當她是朋友。
如同大型社死現場,虞慈自尊心受挫,徹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世界里。
晚上回到家里,洗完澡,虞慈坐桌前發呆,面前放著筆記本電腦。
這臺筆記本是大一買的,也有七年了。
硬盤里放著許多她寫了一半的小說,曾經在網站注冊過一個帳號,完結了幾篇沒人閱讀的小說。
放在電腦硬盤里的好幾本坑了,每一個故事每一個人物她都記得,但不會再續寫下去了。
說起來,一開始會寫小說,也是因為陸嚴岐。
是從暗戀陸嚴岐這件事開始的。
寫文慢慢的成為了她短暫的休憩之處。
可她還是從來不寫暗戀。
后來虞慈才知道,不寫是因為無法面對。
等到放下了,發現沒有寫的必要了。
因為連帶著寫小說這件事,也已經放下了。
可還是會不由地想起曾經的夢想,總覺得是一個無法彌補的缺憾。
虞慈打開一個空白文檔,想寫點什么,可又不知道寫些什么,手指放在鍵盤上,憑著感覺打下一段話——
“為什么寫文?就算沒有人看也想寫。
因為這是暫時能讓我躲開紛擾人世間的內心伊甸園。
我想守護內心那片少年般純凈的土地,眼里有光,心里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