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夫人久病難愈,聞聽吳萱草的盛名,自然會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然而此時,對方卻面露難色久久無言,顯然是沒有把握。她立刻緊張起來,試探道:“萱草,我這個病應該不嚴重吧?”</br> 吳萱草立刻回神,艱難開口:“回夫人,您的病我探查不出,實在是抱歉?!?lt;/br> “你也探查不出?不能吧?”武安侯夫人很難接受現實。她的肢體越來越麻痹,竟漸漸有癱瘓的跡象,再這樣下去,恐怕會變成一個廢人。若是能好好地活著,誰想做半死的廢人?她很難想象那樣的場景,心里的恐懼比之身體的不適還要更甚。</br> “你再好好看看?!彼Z帶懇求地說道。</br> 吳萱草只好再次把脈,然后表情凝重地搖頭。</br> 武安侯夫人眼圈一紅,差點當場落淚。</br> 吳萱草為了掩飾自己的難堪,立刻沖幾名坐堂大夫招手:“你們都過來看看,夫人的病十分蹊蹺,大家集思廣益,或許會有辦法。”</br> 幾人立刻圍攏過來,輪流替武安侯夫人把脈,面色一個比一個古怪,最后一個把完,竟已是滿堂皆寂,不敢開腔。</br> 武安侯夫人再遲鈍也看出了問題,急促開口:“幾位大夫,我到底得了什么???你們莫要為難,只管告訴我,我能接受?!?lt;/br> 幾人湊在一起嘀咕了一陣,搖頭道:“夫人,并非我們查不出您得了什么病,而是您根本就沒有脈搏。我們從醫數十載,還是頭一次看見這種奇癥。沒有脈搏,人應該已經死了才對,而您卻還活得好好的,這實在是匪夷所思?!?lt;/br> 吳萱草見識比他們廣,自然知道沒有脈搏不算奇怪,卻也無法把自己的懷疑說出口。若是不說,她就能假作治不了,然后把事情推脫掉:若是說了,人家看見希望,豈非纏著她非要她治?她是普外科的醫生,根本不會做此類手術,即便會做,也沒有實施的條件。</br> 思及此,她遺憾擺手:“夫人,很抱歉,您這病我們治不了,您還是另請高明吧。宮里的太醫見多識廣,應該會有辦法?!?lt;/br> “可是太醫已經給我治了一個多月,沒有好轉我才來找你。若是連你也治不了,我還能去找誰?”武安侯夫人滿臉惶惑。</br> 吳萱草無言以對,站在她身后的一名學徒卻低聲道:“您可以去對面的杏林春,小林大夫的醫術很厲害,她或許會有辦法。”</br> “杏林春?”武安侯夫人病了很久,根本沒有心思去打探外界的消息,自然不知道最近才名聲鵲起的林淡。</br> 她的侍女立刻附在她耳邊說道:“回夫人,小林大夫日前救活了一位腸癰患者,又把鄭大夫差點治死的病人救活了。為此,鄭大夫已遠走京城,去外地歷練。小林大夫的醫術,應該在鄭大夫之上?!?lt;/br> “呀,我兩月未曾出門,京城竟然出現了這樣一位神人?你們怎么不早說!”武安侯夫人重新燃起希望,立刻催促道:“快扶我去對面看病,快?!?lt;/br> 兩名侍女連忙架著她的胳膊,匆匆朝對面走去,竟是連一眼也懶得多看吳萱草。</br> 吳萱草心里極不舒服,卻還是站起身跟了過去。她倒要看看,這次這位沒有脈搏的病人林淡又該怎么治。中醫難道真能勝過西醫?不可能的!</br> 萱草堂的學徒和坐堂大夫也都跟了過去,臉上滿是期待。</br> “哪位是小林大夫?小林大夫,快給我家夫人看一看,她病了兩個多月了,目前連路都走不了了?!眱擅膛粩鄴咭晝忍茫K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擂藥的林淡。</br> “哦?把病人攙扶到這邊來,”林淡擦干凈雙手,嗓音平緩:“這邊光線比較明亮,方便我看診?!?lt;/br> 兩名侍女連忙把武安侯夫人扶過去。杏林春內的坐堂大夫但凡手里得空,就都站起來,把二人圍成一個圈。林淡最近迷上了炮制中藥,除非病得快死的患者,一般她都不會出手,所以大家也就少了很多學習的機會。</br> 如今重癥患者送上門來了,他們哪里敢錯過,自是忙不迭地跑來觀摩。不僅杏林春的大夫如此,連萱草堂的大夫也是一樣,可見林淡的醫術已經得到了業界的廣泛承認,倒是吳萱草的種種行跡越發惹人懷疑。</br> 林淡似乎習慣了萬眾矚目的感覺,表情始終沉穩。武安侯夫人卻有些不自在,卻也不敢抗議。</br> “把手放上來。”林淡拿出一個洗干凈的脈枕。</br> 武安侯夫人立刻把手腕放上去。</br> “病了多久,都有些什么癥狀?”她一邊探脈一邊詢問。</br> 武安侯夫人一一回答她的問題,并同時觀察她的表情。</br> 林淡眉梢微微一挑,又很快平復下來,解說道:“你這是無脈癥,乃腎陽虛弱,淤阻經脈所致,需補血壯陽,化瘀通脈。我先給你開一服烏蛇湯喝著,七天后來復診?!痹捯粑绰?,她已寫完一張藥方,交予學徒。</br> 幾名學徒連忙來爭搶,卻被幾個坐堂大夫截了胡,把藥方奪走一邊研究一邊抓藥,表情如饑似渴。萱草堂的學徒和大夫眼饞得很,卻沒臉在人家店里鬧,只能巴巴地看著。</br> 武安侯夫人不敢置信地道:“無脈癥,這就完了?”小姑娘既不驚訝,也不惶惑,簡直像治療頭疼腦熱一般尋常。</br> 林淡語氣平緩地解釋:“無脈癥又命痹脈,乃先天失調、脾腎兩虛所致。夫人為腎陽虛,腎陽虛則陰寒內盛,血脈遇寒而凝滯,氣虛則血行不暢,運行緩慢,日久則脈絡淤滯,甚則閉塞阻隔,以致脈澀如絲或無脈。此癥治療起來很慢,需得長期服藥才能痊愈,煩請夫人放緩心態,莫要著急?!?lt;/br> 武安侯夫人見她語氣稀松平常,心底的慌亂竟也一點一滴消去,摸摸毫無知覺的右上肢,啞聲道:“我真的能痊愈?”</br> “堅持服藥便有良效?!绷值Z氣十分篤定。無脈癥這樣的病,在她這里還算不上難治。</br> 武安侯夫人連連點頭:“好的,我一定堅持服藥,謝謝大夫!”旁人看都看不出來的病,林淡卻張口就能點破,若是不信她,還能信誰?哪怕未見療效,武安侯夫人也已經被她從容淡定的姿態給安撫了。</br> 送走病人后,林淡繼續去擂藥,而她開出的藥方早已被幾位坐堂大夫人手謄抄一遍,拿去研究。</br> 吳萱草悄悄退出門外,滿心都是懷疑,卻又隱隱帶著震撼。她不相信林淡果真能治療武安侯夫人的病,沒有高精尖的醫療器械,又沒有脈搏,她如何判斷病因?找不出病因,她開的藥方真能起效?但她看上去那樣沉穩自信,渾身透著一股令人折服的魅力,再絕望的病人,到了她面前都會自然而然地平靜下來,這是唯有頂尖醫者才能形成的氣勢。</br> 林淡學醫才多久?她的醫術真有那么高超嗎?吳萱草搖搖頭,心說七天后再來看結果吧。</br> 七天后,武安侯夫人如約前來,卻不用侍女攙扶,自己跨進了杏林春的門檻,臉上帶著開朗明媚的笑容。看見精神抖擻的她,店里的大夫和學徒全都驚呆了,萱草堂的大夫和學徒也都擠到街邊,目光灼灼地看著。</br> 別人一個多月都治不好的病,在林淡手里卻只需七天就有奇效。神了,果真是神了!</br> “小林大夫,我的右上肢有感覺了,只是身體還有些疲憊,不能久站或久坐。您快幫我看看,我這次可有脈象?”她笑嘻嘻地伸出手。</br> 林淡略一把脈,頷首道:“脈搏雖弱,卻已經大有改善。不用換藥方,繼續喝烏蛇湯,每日三劑,切莫嫌煩?!?lt;/br> “不嫌煩,不嫌煩?!蔽浒埠罘蛉诉B連擺手,表情恭敬。太醫院都治不好的病,小林大夫一服藥下去就能見效,她哪里敢不聽她的話?若是放在平日,她定然看不慣有人在自己面前冷著臉,沉著聲,說話一板一眼活似□□。但這個人換成小林大夫,她卻能從她身上獲得源源不斷的安全感。她越是冷淡,就越是表明病人的病沒甚要緊,這態度著實叫人安心。</br> “小林大夫,這是診金,煩請您務必收下。”她親自把一個荷包遞過去,里面藏著幾片金葉子。</br> 林淡直接把荷包放進抽屜,竟是看都懶得看一眼。少了她不會嫌棄,多了她也不會惶恐,仿佛一切都是天經地義。</br> 她這種尋尋常常的態度越發叫武安侯夫人安心,對她的好感度直線攀升。一行人反復道謝,又送上許多禮盒,這才走了。</br> 吳萱草盯著遠去的馬車,臉色忽紅忽白,十分精彩。武安侯夫人的病癥大有改善,這說明林淡的藥是對癥的,她竟然真的治好了連手術都不一定能治好的病。中醫難道真的有那么神奇嗎?或者說林家的傳承,自有其玄奧之處?</br> 吳萱草壓抑在心底的欲念又在此刻翻涌起來,卻沒注意到店內的大夫和學徒看向她的目光已完全變了。曾經他們對她十分崇拜,現在則產生了深深的懷疑。自從鄭大夫走后,她似乎再也沒給人看過病,是沒有時間,還是不會?</br> 剛思及此,薛繼明就抱著一個昏迷的幼兒匆匆跑進來,高喊道:“萱草,快來救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