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淅淅瀝瀝的下了幾天, 氣溫瞬間就降了下來。
初寧換了夾棉的小襖, 領(lǐng)口有一層薄薄的兔毛, 雪白的滾過她兩腮, 反倒更顯得她肌膚欺霜賽雪。那種純凈的白,竟是化作陪襯。
她盤腿坐在炕上, 依窗看雨, 還把手往外伸了伸。
細(xì)細(xì)的雨絲飄到手背上,水汽聚成圓珠,又從她手上滑落。
她似乎在百無聊賴中找到好玩的,居然有些樂此不疲不起來。
汐楠和綠裳幾回見著, 勸她把手收回來,她也沒聽,還探了半個身子出去。
正玩得起興,有幾人自院門而入,順著廊下走來。一行人中,初寧率先注意到一個挺拔的身姿,眉秀似山,眸若星河。
可眼神往她身上一掃, 像是帶有細(xì)雨的涼意。
她當(dāng)即就把身子往里縮,但已經(jīng)聽到青年低沉不悅的聲音:“初寧。”
初寧無聲咧了咧嘴,擠出個無辜的笑來, 探半個腦袋裝乖巧地喊:“徐三叔,您回來了。”
徐硯那頭已經(jīng)快步進(jìn)了屋,帶起的風(fēng)拂起他袖袍, 初寧還沒坐好,就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
手也被他攥住了。
徐硯握住她的手,心里咝一聲,想也沒想就把她手背貼臉上:“那么涼,你忘記上回發(fā)熱了?”
初寧縮著脖子不敢分辯。徐立軒就站在他身后,見三叔父緊張的樣子,心里又涌起那種微妙。
下刻,初寧突然捂著額頭低叫一聲,是徐硯屈指彈了過去,把她手也放開了。
他斥道:“都幾月的天了,還敢貪涼!”
初寧吃疼,一臉可憐相地去看徐立軒:“立軒哥哥也來了。”在徐硯眼皮底下,明晃晃搬救兵。
徐立軒覺得三叔父下手好像是太狠了,小姑娘疼得都閃淚花。心疼間,也不覺得三叔父能對喜愛的姑娘家這樣狠心,反正他是不會舍得的,忙接話安慰她:“三叔父也是為你好,很疼嗎?”
不想兩人就又聽到徐硯淡淡的聲音:“到外頭坐,該用飯了?!?br/>
在徐硯轉(zhuǎn)身的時候,她縮著脖子偷偷地抿嘴笑。
裝一裝可憐,徐三叔就不會兇她了,其實并不太疼。徐三叔怎么可能會舍得下狠手嘛。
徐硯哪里不知道她的小伎倆,那一彈也是故意的,不過是遮掩一下自己過于關(guān)切的舉動。
她倒真是長本事了,當(dāng)著他面朝別的男人撒嬌。
初寧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穿好鞋子連忙跟上,等丫鬟來上茶的時候,還討好的親自給徐硯奉茶。
徐硯撩了撩眼皮看她:“早上魏家人又來給你送什么?!?br/>
自打魏大老爺來說過一回項,魏大老爺每隔三天便會給初寧送些小東西來。
不拘吃食或是花草、小玩意,一看就是哄小姑娘用的。
到今天為止,是送第四遭了。
初寧說:“一些海產(chǎn),送廚房去了,正好讓立軒哥哥多嘗嘗鮮。等回到京城,這些東西比金子還貴?!?br/>
入了冬,這些東西就要少見。
徐立軒臉上當(dāng)即就露出笑:“謝初寧妹妹記掛。”
徐硯繼續(xù)沉默地喝茶,也不插話,任兩人有一搭沒搭的東扯西拉。心里想著聽到的最新消息。
上回在城里作亂的倭寇有幾個會被押回京城。
吳沐川那里沒露風(fēng)聲,大家都紛紛猜測是不是單純的倭寇作亂。
如果是單純的,應(yīng)該不會把人押回去才對。
沉寂兩年,朝堂又要亂了。
徐硯心里存著事務(wù),一頓飯用得比往常沉默。
用過飯后,他倒想起一事來,和視線又偷偷落在小姑娘身上的侄子說:“軒哥兒,京城的欽差會比你早兩天回程。我想著,你索性跟著他們的船后頭走吧,要比單獨(dú)回京更安些些?!?br/>
徐立軒一驚。提前兩天,那不就是后天就該出發(fā)了?
“三叔父?!彼呕艔垙埖睾耙宦?,想拒絕,又無從拒絕,視線忍不住一直往小姑娘身上瞟。
“有什么不妥?”
徐硯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也往初寧身上看去。徐立軒當(dāng)即臉一紅:“并沒有,一切都聽三叔父的?!?br/>
初寧不知兩人暗中洶涌,聞言笑吟吟地說:“今年我可能也回京呢,這到底還給不給立軒哥哥做踐行???”
徐立軒黯淡的雙眼當(dāng)即又亮了亮:“不用了,也許很快就再見著?!?br/>
是啊,他緊張什么,小姑娘到底還是要回京城的。
徐硯沒管侄子那點(diǎn)小心思,說:“該踐行的踐行,就明兒吧,我們到外頭去?你來這些日子,確實沒逛過杭州城?!?br/>
長輩有安排,徐立軒自然不會拒絕,拱手應(yīng)是。
喝過兩回茶,徐硯找個借口把侄子先行遣走了,余光掃到初寧正好松了口氣的樣子。
他不由得莞爾:“怎么這個表情,剛才朝人撒嬌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br/>
初寧一雙眼就瞪大了,她什么時候朝人撒嬌了?
猛地想到剛才其實是搬救兵的事,臉頰霎時嫣紅一片。徐三叔發(fā)現(xiàn)了,就一直冷眼旁觀,看她作呢。
初寧當(dāng)即又據(jù)理力爭:“可我那也不是撒嬌,您不能冤枉我,是不想在別人跟前被你斥得那么丟臉?!?br/>
徐硯手指就輕輕敲了敲桌案。
她本意不是撒嬌,可聲音又軟又糯,眼眸霧氣朦朧的,落在徐立軒眼里就是在撒嬌。落他眼里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初寧聽著他敲擊出來的節(jié)奏聲,心臟也跟著怦怦地跳,莫名地緊張和......心虛?
可她為什么要心虛?
“以后莫再對人那樣了。”徐硯最后也只能輕輕一嘆。
她越長越姿容姝麗,一顰一笑,哪怕是眼尾輕輕一挑,都能流露出讓男子動心的風(fēng)情來。
偏她不自知,對上親近一些的人都笑容甜美。
這種懵懂最能激發(fā)男人惡劣的占有欲。
他是男人,比徐立軒更為年長的男人,怎么會不懂!
初寧聽著他是揭過此事的意思,正歡喜地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他盯著自己的眸光深諳??陕湓谏砩系哪抗庥炙茙Я藴囟?,有種十分灼熱的錯覺。
她瞳孔微微一縮,想起發(fā)熱清醒的那天,就見過徐三叔這樣不明的神色。
初寧莫名地不敢與他直視,心尖顫了顫,忙垂下頭,露出一小截細(xì)白的脖子。
徐硯目光一直貼在她身上,見她居然是害羞一樣低頭,心中一動,坐到她身邊。
“卿卿,若是回京,我們住到別處如何?”他伸手,把小姑娘腮邊的碎發(fā)挽到耳后。
“住到別處?”初寧對突如其來的安排吃驚,“您怎么能住到別處,老夫人怎么會允許?”
“你不想住徐家不是?你現(xiàn)在和軒哥兒相處,是不是也覺得有壓力?”
可這不是她不想,徐三叔就不回家的道理啊。
初寧抬起頭,正好撞入他再溫柔不過的眼眸中,那溫柔似乎化作了水,要包裹著她,讓她溺在其中。
小姑娘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慢慢蜷縮,心里頭有些亂。
徐三叔是為了她。她確實和徐立軒相處有些壓力,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他就總偷偷看她。
他不說,她卻能感受到的。
因為他的這些舉動,她才會緊張。
少女時期,總是懵懵懂懂,但懵懵懂懂不代真的什么都不懂。
只是她不愿意深想,她怕多想之后,自己就會再度疏離徐立軒了。
所以徐三叔現(xiàn)在這樣一提,是他看明白了什么,專程在為她考慮?還是單純因為先前任家的事。
不管是哪一樣,初寧心里都是感激的,又像吃了蜜一樣甜。這一瞬,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很自私。
她聽到自己說:“我不想住徐家,也不想離開徐三叔?!闭f著還緊張地探手去拽住他的袍子,似乎怕他反悔了。
徐硯在她忐忑中卻是笑了,輕輕去握住她的手,手心里盡是細(xì)嫩柔滑,如綢緞一般的觸感。
徐硯神思就有一瞬的恍惚。
他知道她抹手的是什么,擦臉的又是什么香膏,甚至連沐浴過后用來潤體的都知道。這些都是他著人準(zhǔn)備的,一日都不能斷,每一樣都是最上等的,甚至有些是銀子都買不來的。
小姑娘這么些年都在用著,說是金玉嬌養(yǎng)著也不為過。
如今她嬌嬌的長大了,又全心依賴自己。
徐硯為她的依賴而悸動,甚至去想她的這些依賴中,或許還有別的?
可他又不敢深入去想,他怕自己猜想得多,待她就越?jīng)_動。屆時恐怕不是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笑就能抑制自己對她的渴望。
徐硯不動聲色松開她的手,像平時一樣摸摸她的發(fā),說道:“我什么時候都不會丟下卿卿?!?br/>
初寧聞言又雙頰滾燙。
徐三叔這話......怎么鄭重到像是在許諾,還那么溫柔地看著她,無端讓人覺得旖旎。
可她很喜歡徐三叔這樣和自己說話,總是將她放在心尖上,不管她是任性還是存著小心思,他都包容她。
初寧就猛地再度抬頭,朝他笑:“我知道的?!?br/>
徐三叔一定不會丟下她。
小姑娘雙頰嫣紅,似最妖冶的桃花,仰著頭看他,明亮的眼眸里就只有一個他。
徐硯呼吸都為之一窒,想要擁抱她的沖動叫他連手指都在發(fā)顫。他把手握成拳站起來,負(fù)在身后,神色淡淡地說:“早些歇了,徐三叔還有要事處理。”
活了二十二年,竟是首回落荒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 徐·內(nèi)心戲多·悶騷·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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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回到家,還有一章估計要到十一點(diǎn)了,小仙女們不要熬夜,明天早上起來肯定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