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庭宣判,被告人吳xx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又是一戰(zhàn)告捷,梁淺深手上夾著衣服,有些倦意地從法庭出來。贏得多了,自然也就失去了那種勝利后的興奮驕傲之感,反倒是勞累感成倍而來。久而久之這便成了一種慣性,習慣于認認真真結(jié)案,全心全意打官司,然后獲得頗豐的勞資。律師這個行業(yè)其實就是這樣一個類似于給人算命江湖術(shù)士,在事務(wù)所繳點錢擺個攤位,然后每天盼著登門光顧的客人。
小白老說這么個累人的工作不適合她,她卻覺得這樣的工作恰好能磨練她的脾性,不要再那么尖銳鋒利,寶劍收起來的日子也開始多于出鞘的日子。只是,她心里清楚她的個性不是說收斂就能收斂的。
離上次同學會已有一個多月了,期間一些老同學給她來過電話,問候了下近況,也場面上地說過有空再聚聚,再后來就沒有什么音訊了。誰會真那么在意呢,人生在世,這幾年她把虛情假意看得多了,面具笑臉見識得廣了,自然不會把這種人際關(guān)系放在心上。做人不好太較真,總是頂真的話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累壞了自己別人也不會心疼。只要有一兩個真心相交的知己,那便足矣。
這一個月若說有什么大事,恐怕就是收到了來自辛梓的喜帖。
只記得當時接過那張喜帖的時候,人有點犯暈非要撐著辦公桌才能站穩(wěn)。
帖子選用了高貴的深紫色,燙金滾邊,想必這對新人的格調(diào)很高,品味也不錯。淺深沒翻開來看,也沒計劃前去參加,她把請?zhí)麎涸谝欢丫碜谙拢戳税窗l(fā)疼的太陽穴,繼續(xù)埋首于工作中。
不去想他和誰結(jié)婚,不去看他和誰結(jié)婚,不去理會他和誰結(jié)婚。也許是哪家名媛,也許是哪家碧玉,也許是哪個陪著他走過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女人。
而這下,他們真的要老死不相往來了。
周末,淺深難得有空在家休息,本想叫小白來家里吃午飯,誰料他說手頭上的一個大型招標項目迫在眉睫,道了好幾聲抱歉,又委屈地哀嚎錯過吃佳肴的良機。淺深便自己下廚給自己燒一頓了,她并不擅長料理家務(wù),唯有烹飪還算拿得出手,空下來就琢磨新菜式,幾年下來廚藝大漲,搞得連小白這家伙都不愿再下館子吃飯老往她這里蹭飯。
坐在家里吃了飯,沒事翻翻雜志聽聽音樂,通常這個時候淺深會把手機關(guān)上,讓自己好好清凈一天。如果事務(wù)所真的有什么急事找她會打她家里電話。相安無事到下午三點,正打算睡個午覺不料家里那個百年不用的電話竟然響了。
懶洋洋的接起電話,淺深問道:“喂,請問哪位?”
“你在哪?手機怎么關(guān)著!”
淺深一愣,對方怎么這么個氣急敗壞的口氣?
“你在哪磨蹭呢,知不知道滿大廳的人都在等你呢!”
等等,她有點暈,這是什么事啊,莫名其妙,不過她倒是聽出來這個聲音是宣玫的。
“什么滿大廳的人,你在說什么呢,我聽不懂。”
“梁淺深,拜托,今天是你自己大喜的日子,我們都在香格里拉等你。”宣玫邊上似乎很吵,還有人在電話邊吵吵嚷嚷
“你們搞錯了吧,我自己結(jié)婚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淺深覺得好好笑,“咔嚓咔嚓”又咬了口薯片。
“我真是要被你搞瘋了,那我們手上的請?zhí)羌俚陌 P凌飨壬土簻\深小姐的婚禮,白紙黑字寫著呢。”
大白天的驚天飛雷,淺深差點把自己給嗆死,甩手扔了薯片,飛快地從沙發(fā)上挺直腰板,總算是正經(jīng)地問了句:“你們在香格里拉?”
“嗯。”
“我這就過來。”
掛了電話,她一頭沖進書房從層層疊疊的卷宗里找出那張壓得很平很平的喜帖,吹了口氣,默念兩聲鎮(zhèn)定,扯了封面打開一看,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真是天底下第一大笑話,新娘子自己不知道要結(jié)婚了!
隨手拿起外套,踩了雙涼鞋,淺深一腳油門到底直奔香格里拉。這輛車還是小白替她選的,平時沒注意,沒想到真開起來還是挺快的,除了被紅燈堵了兩次,超車不再話下,二十分鐘后平平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香格里拉大飯店的門口。
淺深剛一下車,還沒站穩(wěn)就被沖上來的人連拉帶拽地拖進了一間套房。
媛媛見人已到,立刻吩咐道:“快,給她化妝換衣。”
淺深見這架勢立刻被驚出一身冷汗,她連連后退,退到墻壁無路可退了,只好拿手擋著欲脫她衣服的人,急急地問道:“這是干什么?”
媛媛以為她在鬧脾氣,立馬軟下口氣勸慰道:“淺深,不要鬧了,前面那么多人都等著你,辛梓可著急了。”
“可是,唉,你們等等,我還沒把話說完。”
“先打扮好再說。”
“喂,別扯我衣服!啊,誰拉我頭發(fā)!……”
速戰(zhàn)速決,半個小時過去后,十個人圍著一個人團團轉(zhuǎn)了一圈,終于滿意地退到一旁。媛媛和宣玫頓時眼前一亮,神情蕩漾,眉梢都帶著抹驚艷。
有人曾說梁淺深的美麗足以讓男人剎那間愛上她,就算得不到她的愛也甘俯首落于其裙擺之下,哪怕她在此時誘惑你喝下一口毒,你都心甘情愿,還做著美夢細細品味。
這句話是當初追了淺深兩年最后落敗給某人的莊清許說的,后來他留下這句名言出國了。
宣玫此時再次領(lǐng)教了這番話的真諦,可不是嗎,她做時尚雜志的總編那么多年,怎樣的美人沒見過,可此時的淺深卻讓她想不出有誰能夠遮一比她的風華。
不過,被人欣賞的美人心情卻不怎么愜意。想想自己這些年的修養(yǎng)還真是長進了,都到這個地步了竟然還沒發(fā)火,反倒覺得想冷笑。婚紗很美,然而她不覺得該穿在自己身上。
“好了,很完美,太完美了。”媛媛激動地合掌感嘆,“我們趕快出去吧。”
“等一下,你們說的換好衣服讓我說。那么,現(xiàn)在該聽聽我的話了吧。”梁淺深倒是不急不徐地拉了張椅子,提了提裙子優(yōu)雅地坐下,說話的口氣不禁意間拿出了大律師的風范,氣勢十足。
宣玫和媛媛互看一眼,媛媛說:“你說。”
“首先,我不知道辛梓這家伙搞什么名堂,不過,我真不知道今天的婚禮是怎么回事。其次,我跟他這些年一點聯(lián)絡(luò)都沒有,你們也不動腦子想想怎么就突然結(jié)婚了。最后,把他叫來,我要跟他當面對質(zhì)。”
梁淺深此時還是非常鎮(zhèn)定的,雖然事情的狀況她還不太明白,不過,她不至于被這一出搞得暈了頭,失了方向。
她和辛梓結(jié)婚,整個一笑話,這就是天下紅雨,太陽從西邊出來,地球停轉(zhuǎn)都不可能出現(xiàn)的奇跡。
“淺……”
“你們還在這磨蹭個什么勁啊!”莫天滿頭大汗地破門而入,也不管什么禮數(shù)不禮數(shù)了,見著穿著婚紗的淺深拉了就往外跑。
這下,淺深一肚子憋的火有開始明燒的趨勢,跌跌沖沖地踩著高跟鞋小碎步跑著,還得防止摔倒。
“莫天,你放開我,這事情有誤會,你們都被辛梓騙了!”淺深懊惱地解釋著,可莫天愣是一句都沒聽進似的一路向前,忽然一個急剎車,兩人面前出現(xiàn)了一扇高大奢華的門。
“淺深。”莫天回頭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松軟溫和,“進去吧,他等著你呢。”
門被打開,滿廳堂的掌聲驟然響起。
這一刻,淺深確實被驚呆了。她從未想過自己結(jié)婚會是怎么一個樣,或者說她不認為今生今世自己會有結(jié)婚的那一天,因此,她不會幻想結(jié)婚時該穿白色的還是粉色的禮服,也不會幻想結(jié)婚時要到教堂還是酒店,更不會幻想將要跟她牽手一輩子的會是怎樣一個人。
梁淺深恐怕從來沒有這么傻過,出神地看著這一室的光華奪目明媚輕揚,粉色玫瑰搭成的拱門,巨大的十五層裱花奶油蛋糕,綴滿整個屋頂?shù)募t粉玫瑰花球,潔白的曼紗浪漫了一個宴會廳的空氣,長長的紅地毯像是到不了盡頭,還有數(shù)不清的宴桌上被包裹得精美耀眼的水晶花束,看到這一切,她剛才還是一片清明的心瞬間恍惚起來,如此美好的婚禮,如果真是她的,似乎也不錯。
“新娘子,請入場。”
見新娘愣在門口久久不動,充當司儀的夏季忍不住提醒一句。
梁淺深抬起頭,這才領(lǐng)悟到自己在發(fā)呆,兩個小花童拉著自己長長的裙擺委屈地等了好一會,正迷茫地抬頭瞪著她。她連忙整理好表情,暗暗深呼吸一下,抬起腳鎮(zhèn)定自若地朝前走去。掌聲再次響起,數(shù)百只眼睛全盯在她身上。
而她只盯著前面一直站著的那個白色身影。
身材修長卻清瘦,面容清俊卻蒼白,不笑的時候很刻板,可稍微笑一下,便柔情似水。
那個人一手貼著褲縫,一手放在腰側(cè),目光溫柔滲水落在她身上便不再收回,淡色的嘴唇輕抿,保持著清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