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后, 打拼到今天，周令就很少再參加什么同學聚會，即使這海市是故鄉，這里有他的幼稚園小學初中高中, 同學真要算, 多如牛毛。有那么一兩個同學常跟他聯系的，會拉他參加聚會。
    他都拒絕了。
    今日, 高中一哥們又發微信過來：“周令，真不來啊？今天來的同學不多，也就幾個，我們選在青山茶館，這里沒什么別的雜七雜八的人。”
    周令看了一眼, 回道：“不了, 晚上還有公務。”
    他直接拒絕, 地址都沒看。
    天色晚了。
    外面下了點兒小雨，天氣有點涼。車子在樓下已經等著了，周令拿著外套穿上，整理袖子，連秘書跟在身后, 替他開車門, 周令上車。
    連秘書關了車門，上了副駕駛。
    黑色轎車啟動。
    往跟人約好的地點開去。
    青山茶館是這海市有名的功夫茶館，古箏相伴，還有茶師泡茶。夜晚只接待三個包廂。
    以竹林為主的風格, 周令走在前頭，連秘書跟在身側，掀開簾子走進去，茶館燈光以橘色為主，古箏曲源源傳來，心曠神怡。茶師正在泡茶，手指纖細，動作優雅。
    而旁邊的古箏老師陪襯著茶師，音符從她指尖流瀉而出。但是此時她跟前站著好幾個人。
    其中一男聲笑著道：“這...不是江穎嗎？”
    “是她。”
    “怎么在這兒彈琴？”
    “這些年混成這樣了？”
    “之前不是考上了北影嗎？”
    五個人，一個男的，另外四個都是女的，正對著琴師議論著。江穎二字，有點熟悉。
    周令擰了下眉頭，往那兒看去。
    幾個人幾乎擋住了縫隙，縫隙里，一個女生低著頭，一直在彈琴，纖細的手指飛快地滑動著....
    沒有去應跟前的這幾個人。
    周令收回了視線。
    他想起來了，前段時間蹲在公交車站那個熟悉的臉，是江穎。
    也是。
    他的高中同桌。
    連秘書跟著他視線看，也認出了那琴師。他若有所思，護著周令進了最里頭的包廂。
    要約的人已經在里面等著了。
    雙方握手，淺淺詢問近況，隨后落座。對方秘書問周令，“周市長要請個琴師進來嗎？”
    周令笑了笑，“看你們，你們想就請。”
    對方秘書看主子一眼，連秘書扶了下眼鏡，道：“我去安排。”
    說著，就起身出去。
    不一會兒，琴師跟在連秘書的身后進來，周令一只手搭在桌沿，跟人談了兩句話，隨意一轉頭。
    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江穎。
    江穎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他，男人這些年變化不大，還是那樣，只是面容更加嚴肅了而已。
    以前。
    他就坐在身邊，總是睡覺。
    她跟他關系一般，偶爾會借他的筆。他偶爾會拿她的戒尺，兩個人不怎么聊私話。但是卻當了兩年的同桌。
    那會兒。
    她家里條件還很好。
    想到這兒，她低下了頭，往擺放的古箏走去，落座在椅子上，纖細的手指壓著琴弦。
    周令看她落座，收回視線，繼續跟人談話。
    音樂聲響起。
    在屋子里飄著。
    江穎思緒閃了下。
    他好像成了市長。
    微信的同學群里有人說....
    她偶爾能從電視里看到他。
    周令跟人談話三個多小時，停下話時，音樂聲還在繼續，他再次看了過去，她還低著頭在彈。
    動作利落，一身裙裝干凈大方。
    連秘書沖江穎彈了一下手指，江穎抬起頭，看他一眼，點點頭，松了手。
    連秘書看一眼周令，后對江穎道：“你先出去吧。”
    “是。”江穎起身，摸著指套走了出去。回到休息室，她翻出包里的手機，里頭，全是微信還有來電。
    有些來電她根本就不敢接。
    至于微信，同學群里，不少艾特她的。她也不想回，她收拾了一下，整理了下頭發，提著包出去。
    現下十點半左右，得叫的士。
    她站在門口，低頭看叫車軟件。
    不遠處的停車場，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開出，車燈在這一片路顯得尤為刺眼。連秘書遠遠就看到門口站著的女生，他往后看一眼閉目養神的周令，車里很安靜，周令嗓音有點疲倦，敏銳地問：“什么事？”
    說著，跟著睜開眼，眼眸里幾許暗光。
    連秘書遲疑了下，搖頭：“沒事，您睡吧。”
    周令沒吭聲，他略微轉頭，就看到站在青山茶館門口的女生，一襲長裙隨風飄揚，拿著手機正四處張望著看。
    青山茶館位置很偏，等很久，還沒約到車。結果，先等來了一通電話，是那個消失快兩個月的經紀人，這電話自然不能不接，經紀人在那頭問她：“想通了嗎？”
    “想通什么？”江穎反問。
    “你別裝，你既想要賺錢又想要紅，又不肯付出點什么，天下哪兒有那么好的事情？你再冥頑不靈，小心公司......”經紀人說到一半，譏笑起來，小心公司雪藏，要么她想辦法讓江穎違約。
    江穎沒吭聲，也沒回。經紀人在那頭說個不停，這時，剛剛開過去的黑色轎車倒了回來，停在江穎的跟前，后座車窗搖下，周令手放在膝蓋上，看著她。
    江穎愣了幾秒，垂著的頭發飄到了唇角。
    她都沒法拿開。
    周令嗓音有些低，帶著些許的疲憊：“我送你？”
    男人嗓音雖然低，但是還是給電話那頭的經紀人聽到了，經紀人小心刺探：“誰？男人的聲音？”
    這一問，江穎回了神，立即掛斷了電話。
    連秘書已經開了后座的車門，站在那邊看著她。江穎捏著手機，她本以為他不記得她了。
    “上車，這里不好打車，也別擋著人家門口。”周令語氣帶著些許的命令，他在外頭一貫如此。
    江穎遲疑了下，說了聲謝謝，繞過后車廂，沖連秘書點頭，鉆進了車里。
    車里味道有股淡淡的清香味，車門合上，江穎將手放在膝蓋上，旁邊，周令靠著椅背，眉心輕皺，他拿出手機，低頭按著語音，說了句：“今天怎么沒發小寶貝的視頻？”
    那頭。
    一個女聲回了：“她睡著呢，今晚過來這邊嗎？”
    周令想著：“回去，一天不見她，我想得慌。”
    那頭，另一個有點兒年紀的男聲道：“快過來，她今天穿了你買的小裙子，搖搖晃晃的，嘴里咬著咬咬膠，特可愛。”
    周令笑了聲，嗓音很低：“好。”
    江穎在一旁，什么都聽進去了，她回頭，看著窗戶，外面一閃而過的綠植印在了車窗上，形成了一條條黑影。
    原來。
    他結婚了。
    手機按黑后，周令繼續往后靠，隨后頭往旁邊偏了下，恰好看到她低頭看手機，因偶爾有光進來，她側臉絨毛竟能看到，周令問：“住哪兒？”
    江穎按黑了屏幕，抬頭看過來，對上他眼睛，車子緩慢行駛，一些光投進來，輕輕劃開。兩個人視線撞一起，在這后座對了好一會兒，江穎抿了下唇道：“城中交匯中心。”
    “嗯。”周令應了聲。
    車里沉默了一會兒，江穎的手機再次響起來，她看到來電，還是不想接。但是還是經紀人打來的。她呼了一口氣，往窗戶那兒靠去，盡量離得周令遠點，周令注意到她的動作，眉心挑了下。
    在鈴聲要斷之前，她接了起來，“喂。”
    “你掛我電話？”
    江穎沒應。
    “我說明白了，你想通了就到公司找我，沒想通這半年你要是賺不到公司指定的錢，那么就算你違約，方才那個男聲是誰？男朋友嗎？你還沒紅，你就交男朋友，公司不會允許的。”經紀人聲音越來越大，江穎擰著眉心，有點兒難堪，她忍了下，說：“有什么事情，我到家了再說，我在回去的路上。”
    “你先回答我，剛剛那個男聲是誰？”
    江穎捏著話筒，后悔接這通電話了。她僵了下，一旁，一只手伸了過來，男人的肌膚帶著溫熱，拿走了她的手機，江穎一愣，猛地回頭，周令捏著她小巧的手機放在耳邊，眼睛看著她，對著那頭經紀人道：“我是她男朋友，你想怎么樣？”
    “怎么樣？她可是公司要力捧的藝人，公司不讓談戀愛，否則就算違約。”經紀人聽到男聲，立即順著桿子爬。
    這人反正也不開竅，捧不紅了，干脆訛她一筆違約費。
    “是么？那你拿合同我看看，給她郵箱。”說著，周令將手機遞給連秘書，連秘書接過，給對方口述了一個郵箱號。
    江穎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然說是她男朋友，她睜大了眼睛，有些焦急地伸手，既想要拿回手機，又有點不知狀態...
    連秘書將手機遞還給江穎，江穎接過來，看了周令一眼，他長腿交疊，問道：“你有難處？”
    江穎：“我沒有。”
    “你有，我聽到了，既然這人那么囂張，為什么不斷掉？她是什么人？你經紀人？”對于娛樂圈這事兒，因周沫在那里，所以周令還算熟悉，加上謝棧經營的恰好就是這一方面的，周令多少知道一些。
    江穎點頭：“是，可是我沒錢違約，她.....”
    她一直想要我違約，要么就順著她意思去拉資源，去討好那些人。
    后面的話，她說不出口，她跟他不熟，但是曾經隱秘的心思在今日見到他以后都浮了上來，她低了低頭，一口氣堵在心里，也有些難堪。
    想都沒想過，幾年后。
    地位會懸殊這么大。
    “多少錢？”周令看著她低著的頭問。
    江穎：“不知道，得看合同，你....你為什么幫我？”
    她猛地看他。
    車里只開了一盞橘色的燈，她眼睛很漂亮，雙眼皮，今日化了點淡妝，有點橘紅色的眼影。
    周令聽到這個問題，挑眉，半響，笑了聲：“老同學啊，幫幫你應該的，同桌兩年，你不記得了？”
    “記得。”江穎回答。
    “那就行了，我幫你看看合同，回頭再聯系你。”說著，周令點開手機，點出二維碼，遞給江穎。
    前頭。
    司機默不作聲。
    連秘書有些詫異。
    江穎遲疑了下，打開手機，掃了他二維碼。
    周令二字出現在她的好友列表里，她看著這名字，后默默地再把手機屏幕給關了。
    此時。
    連秘書提醒：“到了，城中交匯中心。”
    “謝謝。”江穎低聲說了句，拉開門把，要出去之前，回頭看一眼周令，周令支著車窗，看著她。
    好一會兒，江穎問：“出國那幾年，還好嗎？”
    周令聽罷，笑了起來，眉眼開朗：“好，一直挺好，感謝你那時去送我....”
    “當時送你的，也不止我。”江穎低聲說。隨后她低頭，走了出去，順勢關上門。
    交匯中心的岔路有一片老城區，她住那里，家里留了唯一一套房子給她。她徒步走過去。
    黑色轎車并沒有立馬開走，周令理了下襯衫領口，才說：“走吧。”
    車子啟動。
    周令看了眼窗外。
    當時。
    她組織了同學去送的他，連帶一起的還有一張銀行卡，集籌的，也是她組織的。
    那張卡他沒拿，但是心意一直記著。他想著想著，笑了笑....
    連秘書看他笑了。
    有些詫異。
    市長很少笑的，不對，他只有面對家里人才笑。
    江穎到家，就看對門貼了很多紙條，全是催款的。今日那些人又來了，她上前，將紙條撕了，好在對門這鄰居人好，否則早鬧起來了，清理好對面的門，她才回了家里。
    她開了小燈，拿了睡衣去洗澡。
    再出來，屋里的燈閃了下，她才開大燈，坐在沙發上擦頭發，過了一會兒，她彎腰拉開下面的紙盒子，打開，里面躺著一張銀/行/卡，正面邊角磨得掉色了，這卡里的錢，只剩下她籌給他的那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還給了那些同學。
    她合上蓋子。
    拿出手機，看著那個頭像。
    本以為這輩子也不會再見到了。
    她遲疑了下，點他的頭像，想看看朋友圈。
    這時。
    聊天頁面跳出來。
    周令：“到家了？”
    江穎愣了下，她以為這微信會沉入谷底。
    她趕緊回：“到了，你...你呢？”
    發完后。
    她又問了句：“小寶貝好嗎？”
    周令：“到了，好，正穿著裙子呢。”
    裙子。
    哦。
    江穎笑了笑，回他：“那就好，一定很可愛。”
    周令：“確實可愛。”
    江穎找不到話回了，她點進他朋友圈。
    他朋友圈只有一條。
    一個女娃娃穿著一條粉色的裙子靠在沙發上，左手拿著小黃鴨右手拿著咬咬膠，小嘴沖著鏡頭笑....
    這就是他女兒啊....
    真可愛。
    過了幾天，江穎收到他的微信。
    周令：“今晚有空？”
    江穎看了眼青山茶館的排班表，想了下，回道：“有。”
    周令：“合同我看了，今晚詳談。”
    江穎：“好的。”
    她翻身下床，又打電話去青山茶館換上班時間，隨后打開衣柜挑選衣服。不知不覺選了三四套都不滿意，最后，她選了一條墨綠色的半身裙配白色v字領上衣。
    剛穿好衣服，又看到他微信。
    周令：“在上次送你下車的地方。”
    江穎：“好。”
    周令：“六點半過去。”
    江穎：“好。”
    隨后，她坐在床邊，看著時間，才四點半。好早，她這就穿好衣服了，她起身，收拾了下屋子，又翻了下微信好友，找影視城群演的老大，問問他，最近有沒有什么活。
    那人很快回：“沒有啊，都不適合你，你這細皮嫩肉的，我也不能安排你當爆破群演啊，炸到了怎么辦？”
    江穎想了下：“宮女之類的呢？”
    距離下個還款日近了，得賺錢了。
    那人回道：“我幫你問問，我說，你跟那家公司趕緊解約吧，解約了你不就可以找新公司嗎？你那形象不差，要是有好的公司捧著你，加上你本來的演技，還能不火？”
    江穎：“我也想解約。”
    那人：“是不是缺錢啊？？？”
    江穎沒回。
    六點出頭。
    江穎的微信就響了，周令說在外頭。江穎停下了按九宮格的手，拿起一旁的包，將手機塞進去，起身，出門。樓梯矮窄，不太好走，江穎一直都很小心，到達一樓，她左右看了看。
    見平常，便走了出去，快速地拐向老城區的牌匾門。
    一出牌匾，就看到那輛黑色的轎車打著雙閃，她呼了一口氣，緩了腳步走過去。
    這時。
    她聽到了身后有腳步聲，隨后一聲熟悉的惡心的操字傳了過來。她心口一提，急忙加快腳步。
    嚼著檳榔的男人吼了聲：“跑？還跑？我看到你了....”
    江穎慌了些，但是很快穩住了身子，看了眼那黑色轎車，想了下，還是往另外一邊拐了去。
    她準備擦著黑色轎車而過，走往那邊的一條人流道，人多了甩開他們，隨后再回來，正好。她之前干過這種事兒。
    這時。
    黑色轎車車門打開，周令一身西裝，拽住了江穎的手臂，江穎狼狽地往他那兒撞了去，腰部被他扶住，她掙扎著道：“我甩開他們.....”
    “操？江穎，你他媽還錢，還找到了有錢的男朋友是不是，把這人弄開，干什么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你們干嘛....”
    那人一路罵，罵聲很強，江穎回頭一看。
    一排穿著黑衣的高大男人擋住了那幾個混賬，她頓了頓，周令摟著她就往車里塞。她狼狽坐好，車門關上。另外一車門緊跟著打開，周令坐了進來，對司機道：“開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還有一章，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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