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黎明 II !
番外·離魂
01
一早,還沒有睜開眼睛,勛世奉就聽見那邊的老式唱片中幽幽唱著昆腔:
……
玉茗堂前朝復暮,
紅燭迎人,俊得江山助。
……
昆曲,老宅,再加上紫檀木桌上放著的香茗,……,勛先生不用睜開眼睛就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萬荷千峰園。
前些年那件事情了結之后每年都會回到萬荷千峰園小住一段時間,尤其是清明前后,她在這里會住大約一個月,初春季節(jié),掃掃墓,再把園子中那些藏品被褥什么的都拿出來整理整理,到了盛夏之前,荼蘼花開的時候,她就回紐約。
每年回燕城,勛先生不會一個人住在紐約等她,自然也一起跟過來。原本他們還帶著兩個孩子,daniel已經(jīng)10歲,他自己決定正式接受伊頓公學的offer前往英國讀書,max大叔跟著去了英國溫莎,而女兒勛致善則被勛老夫人接到蘇黎世渡春夏兩季,于是今年回燕城的只有同勛先生兩個人。
“為什么一定要去英國呢?離家那么遠。”
一個月前送他去溫莎(伊頓就在倫敦旁邊的溫莎小鎮(zhèn),ps,這里有一家專門販賣意大利橄欖油和葡萄酒醋的店,很不錯的說)的時候很有些不舍得。
“mummy,我想要離華爾街遠一些。”
“為什么?”
“近二十年華爾街都是勛先生的天下,我沒有能力和他爭鋒,只能避開,我的人生注定要浪費十幾年的時光,反正在哪里都是浪費時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如按照外界對于繼承人的看法,一步一步打造自己的光輝形象,這樣不是也不錯嘛?”
“寶寶為什么一定要去華爾街呢?”試圖引導daniel的思路,“以寶寶的聰明才智,換一個領域也很好啊,比如宇宙空間,量子物理,或者基因學,……”
“不要。”daniel搖頭,“我喜歡在康斯坦丁工作,我真的很喜歡。也許,等將來我有了足夠的資本之后,我會資助一些科學家進行那些領域的研究,但不是現(xiàn)在。”
“……”摸了摸daniel的頭發(fā),看著這張越長越像勛先生的小臉蛋,又摸了摸他的頭發(fā),“誒,大牛啊,我越來越覺得,你還真是你daddy的兒子。”
“mummy,我不喜歡大牛這個名字。”
daniel又一次無奈的抗議。這么多年,他最終也沒有擁有一個中文名字,寫在族譜的名字就是arthurd.hsun,這讓他有些無奈,但是值得慶幸的是,最終落于文字的畢竟不是’勛大牛’,這已經(jīng)很幸運了,不是嗎?
“。”至此,一直坐在一旁喝咖啡的勛世奉終于還是開了口,本來,他一直奉行的原則就是在教育孩子的時候絕對不插嘴,“daniel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活,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給予他足夠的條件讓他完成自己的愿望,并且同時控制給予他財富的數(shù)量不能讓他做的事情失去價值,這些就已經(jīng)足夠,剩下的,他自己會處理。”
“誒,……”
其實很明白這些道理,但是就是實行起來并沒有勛先生這樣的徹底。
她又摸摸daniel的頭發(fā),兒子的頭發(fā)有些柔軟,并不像勛世奉那樣,那個男人簡直就是鋼鐵澆筑的,連他的頭發(fā)都有些強悍到桀驁不馴地步。
“好的,那寶寶就在溫莎吧,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并且保證自己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哦!”
daniel,“……”
勛先生起床,他端著放在床頭紫檀木桌上的綠茶喝了口,就慢慢走到窗邊。古老的雕花窗上繁復的花紋,間隔了外面的景致。清明剛過,幾場細雨讓這里的顏色變得濃重了一些,好像濃墨重彩的水墨,顏色似乎被雨水浸染的都從宣紙上滴下來。
旁邊的隔間沒有人不在這里。
一直以來被放在室內(nèi)最深處的幾個巨大的樟木箱子卻被打開了。
勛世奉走過去看,這里面放著的全是絲綢布料,似乎只有兩種顏色,正紅色與白色。
他看見在兩口裝滿了正紅色絲緞的箱子后面是一口深色的樟木箱子,很滿,最上面的一個應該是被罩,純白色的錦緞,上面用金線和同樣白色的絲線滿繡花紋,鳳凰于牡丹,看起來異常華貴。
……
只是,再華貴也不過是綢緞和衣料,似乎也不是什么珍貴到了不得的東西,……雖然他知道,這個院子中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瓷器花瓶都有可能上拍賣會,但是,這些絲料怎么看也沒有珍貴到讓他妻子珍藏這么多年不示人的地步。
十幾年的夫妻,勛世奉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些。
平時,它們都被小心翼翼的存放在儲藏室的最深處,好像是一個被塵封已久的秘密,被他無意之間發(fā)掘。
他拿出手機,撥通hsun的號碼。
勛世奉的手機一向只儲存一個人的號碼,那就是的私人號碼,其余的人的號碼他一向憑借自己對于數(shù)字極其強烈的敏感與記憶力而直接撥號,所以一旦有人黑掉他的手機也只能看到一串對于別人來說毫無意義的數(shù)字號碼。
雖然很不愿意撥打這個電話,但是在這個話題上,他的確沒有其他人可以交談。
“,……”
勛暮生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正在北京,同一個時區(qū)讓他足夠清醒到聽到電話那端的問話,“你,……珍藏了幾箱子絲綢,我在任何關于萬荷千峰園藏品的目錄上都沒有看到這些東西,它們是很有價值的藏品嗎?”
“你怎么會對這些小事感興趣?”勛暮生并不著急給出答案,他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拉開了窗簾,從et的巴別塔看下去,整個城市正在緩緩醒過來,十分有趣,他繼續(xù)喝咖啡,不說話。
電話那端也沉默。
兩個男人似乎都在等待,……,也不知道彼此在等待什么。
終于,勛暮生喝干了杯子中的咖啡,他嘆口氣,此時他決定認輸。
論心思沉穩(wěn),十個他也比不上一個勛世奉,此時最焦急最想要知道真相的人應該是勛世奉,但是他自己卻無法讓自己那黑暗的狂歡般的內(nèi)心安靜下來。
“arthur,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想知道那些是什么。”
勛暮生轉身,背對著玻璃窗與外面的世界,他的面孔在背影中若隱若現(xiàn)。
“當中有一副純白色鳳穿牡丹,那不是繡品而是緙絲,是已故大師的作品,無論花多少錢,再也找不到那樣的東西了。”
電話那邊的男人依舊沉默。
勛暮生,“那些都是蘇家為她準備的嫁妝,可惜,一直沒有用上,現(xiàn)在只能封存,如果她一直沒有讓你看到那些,你就只能裝作從來不知道它們存在過。”
“嫁妝?”
“嗯,是的。”勛暮生本來不想這么說,只是他心中的小邪惡又抬頭,“那是蘇離給蕭商的嫁妝,不是給你的。arthur,你一直是聰明人,知道深淵在哪里,這是一條你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躲開,不要去碰觸,我這樣說也是為你好。”
……
但是相思莫相負,
牡丹亭上三生路。
……
不知道怎么回事,勛世奉就感覺眼前一道刺目的光芒,晃的他什么也看不到,等他再次看清楚周圍,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震撼了他!——這里是他倫敦的辦公室,眼前是max,只是眼前的max比現(xiàn)實中的他要年輕許多,那幾乎是20年的距離。
“少爺,左博倫機長打過來電話,您的專機已經(jīng)準備好,隨時可以從希斯羅機場起飛。”
這個場景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記憶當中,有些熟悉。
他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日歷,——3rdapril。
這個日期并沒有多么特別,只是后面跟著的年份讓人實在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形容這個詭異的世界。
2007年,4月3日。
那一年的今天,他完成了halifax一部分股權的收購,當夜回到紐約。
此時,勛暮生還在劍橋讀書,他已經(jīng)遵照自己的吩咐同蘇離住進了那個安全到極點的高級公寓。
三叔的暗殺計劃如同每一次他的計劃的結局一樣,宣告破產(chǎn)。
平凡的一天。
在自己如同精密機器運轉一般的生活當中沒有留下任何深刻的痕跡,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再次回到這一天。
“少爺,少爺?”
max有些疑惑的看著勛世奉,他不明白,為什么從1分鐘之前,少爺就開始發(fā)呆,隨后,他用異常驚訝的眼神看著自己,又看了一眼日歷,雖然少爺仍然沉默,但是他能感覺到他情緒的巨大變化,好像深淵翻涌著巨浪。
“max。”勛世奉起身,從椅子后背上拿起來風衣,“推遲行程,我去一趟劍橋。”
“……”
max足足懵了5秒鐘,不過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管家,他立刻回過神,馬上應答,“好的,我馬上安排。”
勛世奉到達劍橋的時間已經(jīng)是深夜,他讓司機先回倫敦,第二天傍晚來這里接他即可。
他站在勛暮生的宿舍樓外,按下對講機的按鍵。
勛暮生看見他感覺到震驚級別的意外,為他打開門,等他上樓讓他進屋,“四哥,你怎么來了?”
那一年,他還稱呼他為四哥。
“我不能來嗎?”勛世奉本|能說了一句,“這里的住宿費用是我寫的支票。”
隨后,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口吻與態(tài)度都有問題。此時的勛暮生還不是現(xiàn)在能與自己分庭抗禮的hsun,此時的他只是那個愿意聽從自己所有吩咐的弟弟,如果繼續(xù)使用這樣強悍的口吻,會讓人很不舒服,當然,一直都不舒服,但是現(xiàn)在勛暮生的承擔能力有些弱,他不能繼續(xù)這樣做。
于是,勛世奉馬上柔軟了下來,用溫和的聲音說,“你搬家之后我還沒有進來過,最近事情不多,我明天回紐約,今天過來看看你。”
勛暮生到?jīng)]有什么,他還在意外,“可是你的schedule不是6個月前就寫好的嘛?隨意更改可以嗎?”
“嗯,可以。”
“哦,那好,你坐,我給你倒水喝。”
勛暮生抓了抓頭發(fā),好像還沒有睡醒的樣子,從冰箱中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四哥,給你,先喝這個。這么晚了,周圍的b&b還有酒店什么的都休息了,你就在我這里湊合一夜好了。”
勛世奉接過來,貌似不經(jīng)意的問了一句,“,你,……,你那個室友,她是女孩子,不會打擾到她嗎?”
“你說蘇離?”勛暮生,“這不是r(復活節(jié))了嗎,她男朋友從imperial(帝國理工)看她來了,她這幾天一直住外面,根本不在這里住。”
勛世奉,“……”
很多很多年,那個女人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別的男人。
有多久了,大約十幾年。
這么漫長的婚姻,讓勛世奉已經(jīng)不習慣那個女人身邊出現(xiàn)其他男人,即使他知道自己身處一個荒誕的夢境,這也讓他極其不舒服。
勛暮生并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妥,他只是覺得此時的勛世奉似乎比平時顯得威壓更重,他見他不說話,以為是不想打擾到自己的室友,于是自告奮勇拿起手機給蘇離打電話。
“喂,親愛的,你在哪里?”
“生死邊緣。”
勛暮生手機那邊傳過來女孩子清冽的聲音,對于勛世奉來說,有些陌生,但是卻似乎是命中注定一般的熟悉。
“不是吧,阿蘇,難道你正在與你男人銷|魂?”
“銷|魂你個大頭鬼!”電話那邊的蘇離有氣無力,“他來劍橋就和我吃過一頓飯就回去了,我連他的邊都沒沾上。我在studyhall,這幾天一直都在。”
“啊?”勛暮生意外,“那你這幾天廢寢忘食的究竟在做什么?拯救世界?”
“算了吧,我還想別人來拯救拯救我呢!”蘇離走到外面的回廊中,此時的劍橋進入深夜,萬籟俱靜,只有古老的石頭建筑與昏黃的燈光柔和成一種不可思議的幻境,“我正在準備材料,finalyear之后我想要去康斯坦丁工作一年再回來繼續(xù)讀書。”
“康斯坦丁?”勛暮生看了一眼正在安靜喝清水的勛世奉,“我哥的那間投行?”
“bingo!”蘇離,“現(xiàn)在競爭有些過于激烈,我身處地獄競爭模式,為了能爭取到這千分之一的機會,我一定要豁出去,這段時間我就不休息了,一定要把所有能做的事情盡量做到完美。”
“呃,……”勛暮生又看了一眼已經(jīng)脫去外面潮濕風衣的自家哥哥,“需不需要我給你寫個推薦信什么的,畢竟,那個,是我哥。”
“你?”蘇離輕笑,“ie,算了吧,我們住的宿舍還是你哥寫的支票,到不是說他不信任你,他應該是把你當兒子養(yǎng)。如果你給我推薦信,我怕你哥礙于你的面子不能不答應,但只會給我安排一個端茶倒水的職位。”
“哼!”
“好了,不和你說了,我明天早上差不多就弄完了,回去給你買早點吃。掛了啊,……”
“等一下!蘇離,我這里來了一個呃,人,晚上需要住咱們這里,你那里有被子出借一下?”
“別折騰了,讓heorshe住我屋就好,我剛換的床單被罩。”蘇離很慷慨,“對了,無論是誰,你們不能在我床上亂|搞,其他一切隨意。”
“蘇離,你!……”
“嘟嘟,……”
那邊已經(jīng)掛斷了通話。
勛暮生看著一直表情不豐富的勛世奉,他看不出來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他聽到還是沒有聽到自己同蘇離通話時候的對話。
“那個,四哥,我沒有亂|搞,我一直都挺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來著。”
……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好像一直是的口頭禪,經(jīng)常被她用來教導daniel。
此時,勛世奉聽到勛暮生也這樣說,心中有說不出來的詭異。
“哦,沒事。”勛世奉只是淡淡的答了一句。
“四哥,你今晚住我室友的屋子吧,她是女孩子,比較愛干凈,我那屋子有些亂,等明天好好收拾一下再說。”
原本以為,勛世奉會拒絕,因為這位兄長似乎擁有極強的潔癖,他已經(jīng)做好了讓他在沙發(fā)上過夜的準備。
沒想到,自己的哥哥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