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竇包兒的認知里,提前離席是件非常不禮貌的事情。
但在這種情形下,她只得跟著竇文長,同陸庭竹等人一起離開。
黃似錦和裴玉,則繼續留在場中維持秩序。
高臺上正在分享經驗的華服公子,神色有些不自然。顯然,他也看到了竇包兒等人的離開。
但這是人家的自由,他沒法阻止。
遠離高臺,竇包兒拉住陸庭竹的衣袖,低聲問道:“庭竹,剛才謝大人講完后,我爹在笑什么?還有蘭心,她為什么是那副表情啊?”
“姐姐,你又走神了?”
陸庭竹反問。
竇包兒點點頭:“這謝大人講的,太官方了!我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陸庭竹無奈地笑笑:“謝大人的原話是,各位公子,爭取早日金榜題名啊!到了謝某這般田地,不僅你們瞧著羨慕,就連我的小師妹,都看直眼了!”
竇包兒抽了抽嘴角,她哪里是看直眼了?她明明只是盯著他走神罷了!
說話間,幾人到了寺中的一處小偏殿。
“先生,請!”
謝正恩讓著竇文長先進去。
又對竇包兒和陸庭竹道:“師妹,師弟,進去吧!”
幾人進去,依次坐下。
一名小道士送上茶點,禮貌道:“幾位請慢用!”
隨后朝謝正恩一揖。
轉身出去時,順手關上了房門。
竇包兒正在打量房中的擺設,忽聽謝正恩恭敬道:“弟子謝正恩,拜見先生!”
她轉頭看過去,就見謝正恩正跪在竇文長面前,恭敬地叩頭。
“謝大人折煞老夫了!趕快起來!”
竇文長起身閃開,和陸庭竹一起扶著謝正恩起來。
“先生,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教了我五載,在您跟前,我永遠只是您的學生!”
謝正恩真誠道。
竇文長十分動容,一邊滿意地點頭,一邊贊道:“我教過的學生不計其數。數年如一日這般敬我的,唯有一個謝正恩!”
師徒二人相讓著坐下。
竇文長笑問:“正恩啊,他們這次怎的將你請來了?”
“先生,我昨晚剛到長安,原本只打算去學堂看望您的。不想,半路上被黃大人抓到了山上。
“因著行程緊,下午便要離開。只得借這個空檔,跟您小坐片刻。”
謝正恩滿臉愧色地解釋道。
“嘿,公事要緊!咱們師徒,以后有的是時間再聚嘛!”
竇文長擺擺手,笑道。
謝正恩笑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這次來,主要是看望一下師妹。再看看師父新收的弟子。”
口中這般說著,視線已經從竇包兒和陸庭竹身上掃過。
“哈哈,這算什么大逆不道?你師妹去年確實遭了不少罪。好在她幡然醒悟,已經放下那段孽緣了!”
竇文長看向自己的寶貝女兒,唏噓道。
“先生說得是!比起從前,師妹更加活潑開朗了!這是好事!”
謝正恩附和道。
竇文長點點頭。再看一眼陸庭竹,贊道:“包包能徹底擺脫陸家,重獲新生。還多虧了庭竹!”
“什么?師弟名喚庭竹?他可是姓陸?可是來自柳河鎮?”
謝正恩猛地站起來,顫聲問道。
整個人緊張又忐忑。
陸庭竹快速瞇了下眼睛。
隨即跟著站起來,恭敬地一揖:“回師兄,我正是來自柳河鎮五柳村的陸庭竹!”
“啊呀,還叫什么師兄呀?快叫舅舅!”
謝正恩聲音猛地拔高好幾個調,一臉期待地望著陸庭竹。
殿中眾人同時一愣。
片刻后,竇文長試探道:“正恩啊,你認識庭竹?”
謝正恩深吸口氣,嘆道:“先生,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認識?我們整整十三年未見了!分別時,他還只是個三歲的幼童!”
說到最后,謝正恩竟然哽咽起來。
“您,您是小個子舅舅?”
陸庭竹瞪著一雙大大的鳳眼,聲音同樣變了調。
“庭竹,你還記得我?”
謝正恩雙手按在陸庭竹肩上,紅著眼眶問。
陸庭竹思忖道:“如果我沒記錯,我娘下葬的那天,抱著我摔倒了好幾次的,就是您吧!”
“是!就是我!那時我才十三歲,身體又瘦,個子又小。要不是你同樣很瘦小,我根本就抱不動你!”
謝正恩回想著十三年前的情形,哽咽道。
“舅舅!”
陸庭竹撲通一聲跪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
“起來!庭竹,快起來!”
謝正恩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瘦弱的少年,一把就將陸庭竹拉了起來。一邊不停地叫著“庭竹”,一邊不斷地拍著他的肩膀。
陸庭竹同樣紅著眼眶,啞著嗓子不停地叫“舅舅”。
竇包兒和竇文長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
片刻后,竇文長站起來,嘆道:“正恩,庭竹,你們舅甥難得相認。好好聊一陣吧!我們去外面走走!”
“先生,多謝您了!”
謝正恩揉一把眼睛,哽咽道。
竇文長拍拍他的肩膀,帶著竇包兒、蘭心和順喜,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竇包兒關上房門,將空間留給新相認的舅甥倆。
她隨著竇文長走出一段距離,低聲問:“爹,師兄真是庭竹的舅舅?”
“以正恩的為人,自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
竇文長思忖道。
“爹說得是,”竇包兒附和道,“不過,這也太神奇了吧?”
竇文長點點頭:“確實出人意料!
“之前,我找正恩幫忙彈劾陸尚書。一則,他是僉都御史,彈劾官員是他職責所在。二則,我聽說,謝家同陸家不和。
“如今看來,這不和的原因,恐怕就是庭竹和他的母親了!”
聽了這話,竇包兒蹙起了眉頭。
回頭看一眼身后緊閉的大門,她不解地問:“爹,看謝大人剛才的反應,他對庭竹是有感情的。
“那么,這些年來,謝家為何對庭竹不聞不問?”
沉默半晌,竇文長輕嘆一聲:“謝家不過小小的商賈之家,如何同六部尚書之首抗衡?
“若非出了個謝正恩,謝家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何談庇佑外甥?”
竇包兒有些明了的同時,又有些悲哀。
她突然就理解當時在五柳村時,村長李耀文講的那段關于從商的話了。
同時,更加佩服起從商多年的李從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