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天祝城發生變故的消息傳到長安時，已是六月中旬。
    得到消息的當天晚上，黃似錦不顧一切出了軍營。
    隨后直奔天祝城。
    等順利出了西城門，正準備一騎絕塵之際，卻被頂頭上司堵了個正著。年過半百的謝老同知，差點將他罵個半死。
    黃似錦一向無法無天，卻唯獨對這位謝老同知，是既敬且畏。
    老同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是勸住了他。
    之后的幾個月，黃似錦不知道他是怎么度過的。每日除了拼命訓練，就是在計劃著如何去找裴玉。
    裴玉當時的處境有多艱難，黃似錦不用想也能猜到。
    可惜，還不等他計劃好，裴玉自己就找上門來了。
    見到喬裝而來的裴玉時，黃似錦愣了足有一柱香的時間。最后，還是裴玉一句“小四兒，你不認識我了？”
    讓他回神的瞬間，崩潰大哭。
    裴玉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黃似錦立即抱住裴玉，哭得涕泗橫流。直到被裴玉輕輕推開才作罷。
    好兄弟時隔八年再相見，黃似錦自是殷勤至極。只恨不能日日同裴玉待在一起，同吃同睡，同進同出。
    所幸黃似錦還未失去理智。對外宣稱這位馮公子，是他在京都的至交好友。因京都的家人過世，特來長安投奔他。
    黃似錦在軍中的人緣不錯，眾人自是信任他的。
    整個衛所將近六千人，除了黃似錦，只一個孫新民知道裴玉的真實身份。
    但孫新民自年少起就跟在黃似錦身邊。
    在黃似錦看來，這孫猴子對他絕對忠誠。
    就這樣，黃似錦將裴玉安置在了身邊。
    相處之下，黃似錦發覺，他這位好二哥，不光同年少時判若兩人，就是同八年前，也有太大的變化。
    整個人不僅話少了很多，心思似乎也深沉了不少。
    他旁敲側擊了三四個月，才探聽出一點點事情。
    黃似錦這才知道，在來長安之前，裴玉曾在天祝城附近的一個小鄉鎮避過一陣子。
    在那個小山村里，裴玉不僅見到了戶部尚書陸尚博家的長子，而且還結識了長安竇家學堂竇舉人的千金。
    此外，據說還有一位醫術了得的太醫也在那個小山村里。
    黃似錦并不是個復雜的人，但聽到這些消息，他還是不由得在心中思量起來。他不禁猜測，那些人同裴玉有沒有關系？對裴玉有沒有威脅？
    自那之后，黃似錦對八珍坊的竇家學堂格外關注起來。畢竟，這八珍坊就在長安城里。
    所幸，直到臘月之前，竇家學堂一直都沒什么動靜。
    過了臘月，竇家學堂的二先生竇舉人動身離開了長安。
    黃似錦派去監視的人一路匯報竇舉人的行程。
    果然，那位竇舉人去了其女所在的小山村。
    剛過完年，西北就傳來消息，說竇舉人的千金身染重病，暴斃而亡。
    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裴玉手中的瓷碗掉落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他尚不自知。只抓著那送信的，問那消息的真實性。
    當時，裴玉的神情太過復雜，黃似錦一時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
    他只覺得，裴玉對那位竇小姐的感情，似乎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之后的整整三天，裴玉都沒離開過臥房。
    正當黃似錦不知所措之時，西北又傳來消息，說那位竇舉人不僅要帶陸少爺來長安，而且還收了個義女。
    這在黃似錦看來無足輕重的消息，卻讓裴玉再次恢復了正常。
    黃似錦隱隱覺得，這還是同那位已然“暴斃”的竇小姐有關。
    他一方面想要了解竇小姐更多的消息，另一方面又不想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黃似錦有種預感，那女子，就是個是非的源頭。
    這種預感，一直持續到了正月十一。
    那天傍晚，屬下來報，說竇舉人一行三人已經入了長安城。
    還不等黃似錦做出反應，裴玉就消失不見了。
    黃似錦只得暗罵一句“重色輕友”，隨即起身跟上。
    冬日白天短，等黃似錦追著裴玉來到竇家大門外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借著夜色的掩護，兄弟兩人看到一名女子由丫鬟扶著進了竇家。
    黃似錦猜測，那便是竇舉人才收的義女。
    對這女子，黃似錦很是沒有好感。他想不明白，他的二哥怎會看上這樣一個弱柳扶風的女子？
    之后的幾天，裴玉好似變了個人似的。那之前，他是天天窩在房中不出門。那之后，他幾乎天天都往外面跑。
    黃似錦不用想也知道，裴玉定是去竇家看那女子了。
    元宵節的晚上，黃似錦本不用當值，但裴玉卻說，想四處走走。
    黃似錦便以巡邏為由，帶上裴玉，領著一隊士兵在城中四處閑逛。
    沒成想，還沒到西街就碰上有人鬧事。
    黃似錦帶著眾人急急趕過去，正巧看到一名持刀兇徒朝著一名女子撲了過去。
    還不等他做出反應，那罪犯已經被裴玉一腳踹進了屬下的包圍圈。
    黃似錦這次明白，敢情他二哥難得地不戴假面具出來，就是趕來英雄救美的。
    懷著無比復雜的心情，黃似錦同那名叫竇包兒的女子認識了。
    只三兩句話的功夫，黃似錦就明白裴玉為何會對那女子不一樣了。
    因為那女子，實在太過特別，特別到他不知該怎么去形容。
    但有一點黃似錦可以肯定。那就是，那樣的女子，對大多數男人都有極大的吸引力。
    再觀竇包兒身邊的少年，黃似錦的心情同樣十分復雜。
    那名叫陸庭竹的少年，竟是他曾經的三哥——陸尚廣的親侄子。
    所幸這么多年以來，黃似錦已經養成了皮笑肉不笑，用無害的笑容掩飾真實想法的習慣。
    沒叫任何人看出他的真實想法。
    之后，麻煩解決，黃似錦想助裴玉一臂之力，便詢問他是否要跟著竇包兒去敘舊。
    讓他吃驚的是，裴玉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一刻，裴玉盡管有猶豫。但最終，他選擇了拒絕。
    裴玉是如何考量的，黃似錦大概能猜到一些。
    作為兄弟，他唯有默默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