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竹,掀起你表哥的衣擺!”
村長從孫小后手中接過藥箱,對陸庭竹道。
陸庭竹爬上炕,進到里側,依言掀起了馮玉的長衫。
村長順勢坐到炕沿上,打開了他的藥箱。
視線觸及馮玉身上的那些陳年舊疤,村長微微瞇了下眼睛。
很快又恢復正常,伸手輕摸一把染血的布條,道:“你們別緊張,傷口沒再出血了。”
眾人齊齊松了口氣。
村長站起來,看向竇包兒:“竇丫頭,你先帶我去洗個手,然后再給他包扎傷口。”
“好!”
竇包兒應一聲,領著村長來到水井邊。
“您稍等,我去端點熱水。”
竇包兒說。
村長搖搖頭:“用這井水就好!”
竇包兒舀了一瓢,倒進洗臉盆里。
村長一邊洗手,一邊壓低聲音道:“竇丫頭,你給我說實話,陸少爺這表哥,到底是什么人?”
竇包兒心中一凜,斟酌著開口:“文叔,實話跟您說吧,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和庭竹受人之托,總歸是要照顧好他的。”
村長點點頭:“你和陸少爺都是明是非,知輕重的好孩子。若發現不妥之處,盡管來找我。看在竇文長和蓮兒的份上,我也不會置之不理。”
“多謝您了,文叔!我記住了!”
竇包兒對著村長彎了彎腰。
“好了,再接一盆干凈的水,去給你那師兄清洗傷口吧!”
村長甩甩手中的水,慢悠悠道。
竇包兒微愣。
等接好水,才想明白“師兄”二字是什么意思。
馮玉是竇舉人的學生,可不就是“竇芽”的師兄嗎?
想到此,竇包兒心中竟有些發酸。
畢竟,她只是無父無母,無親無眷的竇包兒!
“竇丫頭,接好了就跟上,愣著做甚?”
村長已經到了客廳門口,回身叫道。
“來了!”
竇包兒應一聲,快步跟上。
等她走進客廳時,村長已經解開了馮玉腰上纏著的布條。
確如村長所說,那傷口已經沒有出血了,但看著仍叫人觸目驚心。
從左至右,足有三四寸長的刀傷,亦有寸許深,且皮肉向外翻著,十分猙獰。
竇包兒三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所幸馮公子是習武之人,封了幾處穴道,止住了血。否則,他怕是兇多吉少了!”
村長嘆道。
竇包兒將水盆放到炕沿上,問:“文叔,這傷口多久能愈合?”
村長擰干帕子,一邊小心地清洗傷口,一邊道:“至少得月余吧。這段時間,可以適當地給他燉些雞湯之類的,有助于傷口恢復。”
竇包兒點點頭。
在心中默默地幫著何老板記了一筆賬,醫藥費,營養費,誤工費,還有服侍費,又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啊,魚湯也是可以的。”村長又道。
竇包兒杏眼微瞇:“文叔,您釣的魚多少錢一條?”
“啊,我釣的魚不賣,都是自家吃的。”
村長從藥箱里取出一只瓷瓶,拔開塞子,快速將藥粉撒在外翻的傷口上。
竇包兒咬咬牙:“我今天烤了不少點心,本打算多給文叔送幾個。不過現在看來,您有魚湯就夠了!”
“咦,竇丫頭還有這手藝?這樣的話,我可以辛苦一下。每日多釣一尾魚,也費不了多少功夫。但不知這一尾魚,能換幾個點心?你們說五個夠不夠?”
說這話時,村長已然用烈酒洗了手和針,又穿上一根極細的羊腸線,像做針線的婦人似的縫起傷口來。
竇包兒偏開視線,嘀咕道:“馮玉以前說您是庸醫,我還不信。現在卻是信了的。縫傷口這么重要的時刻,您還有精力跟我討價還價!”
哼!
昏迷中的馮玉發出一聲悶哼。
竇包兒立刻去看馮玉,只見他的眉頭再次蹙起,顯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陸庭竹同情地看一眼馮玉,低聲勸道:“小娘,您少說兩句吧!村長一分心,表哥便會更疼幾分。”
“您要是再弄疼他,可就一個點心也吃不到了!”
竇包兒沉聲道。
“哎,有了媳婦忘了娘啊!”
村長輕嘆一聲,利落地剪線收針。
竇包兒嘴角一抽,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搖搖頭,掏出手絹仔細擦掉了馮玉額上密密實實的汗珠。
“村長,馮公子咋樣了?”
一直充當小透明的孫小后,在椅子上攤了這許久,終于緩過勁兒了。
“他是沒什么大礙。但你要是再不回家,你家阿婆怕是要急死咯!”
村長斜他一眼,淡淡道。
“啊,既然馮公子沒事了,那我就回去了!”
孫小后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朝竇包兒和陸庭竹拱拱手:“竇娘子,陸少爺,馮公子就拜托你們了。”
說完就要走。
竇包兒伸手攔住:“小后,等一下!”
“竇娘子,您還有啥要交代的?”
孫小后疑惑地望著她。
“吃了飯再回去。”
竇包兒道。
孫小后才要拒絕。
就聽竇包兒補了句:“剛好替我們送送文叔。”
孫小后看一眼正在收拾藥箱的村長,極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庭竹,帶小后去洗個手,準備吃飯吧!”
竇包兒吩咐道。
陸庭竹應一聲,從炕上下來,領著孫小后先出去了。
“文叔,您也一起吃點吧。菜一直在蒸籠里熱著,想來還不太涼。”
竇包兒禮貌性地問了一句。
“行,你先去盛飯,我馬上就來。”
村長擺擺手,淡淡道。
竇包兒嘴角一抽,心道,這都幾點了,老人家晚上吃多了不怕積食嗎?
“我飯還沒吃完就被他倆抓過來了。”
村長偏頭補了一句。
竇包兒馬上露出個笑臉:“我這就去盛飯。”
說著快步走出客廳。
客廳里,村長拎起藥箱,俯身湊到馮玉耳邊,低聲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請你別打這倆孩子的主意。否則,后果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李太醫多慮了!我對奶娃娃們不敢興趣!”
馮玉忽地睜開眼,用同樣低的聲音回道。
村長瞳孔猛地一縮,不可置信地瞪著馮玉。
馮玉勾起唇角,淡淡道:“啊,好可惜,我八月十六才能醒過來!”
半晌,村長點頭附和:“確實可惜!竇丫頭費心費力準備的一桌子菜,有些人是無福消受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后竟是放聲大笑起來。
“文叔,您能不能有點身為醫者的自覺?傷員需要休息!”
竇包兒低低的抱怨聲,在這寂靜的夜里十分清晰。
馮玉閉上眼睛,呢喃道:“這就很滿足了!”
村長看他一眼,緩步出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