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為了避開馮玉和村長。但一方面，感冒還沒全好。另一方面，先前那會兒一直繃著，耗了不少神。竇包兒很快就睡著了。
    但她睡得并不安穩。
    睡夢中，先是馮玉面無表情地問她：“我家先生還好嗎？我的同窗好友有沒有來探望先生？”
    再是村長沉著臉瞪她：“你身上怎么沒有一點蓮兒的影子？你到底是不是蓮兒的女兒？”
    接著是陸庭竹雙眼通紅，聲音哽咽地質問她：“你既不是竇芽，為何要冒充她？還騙我叫你小娘！”
    最后，一名身形高大，面容模糊的中年男子聲嘶力竭地大喊：“你是誰？你把我的芽芽怎么樣了？快點把她還回來！”
    “啊！”
    竇包兒大叫一聲，一下子坐了起來。
    望著滿室的陽光，才明白之前是做夢了。
    她又緩緩躺下去，深吸了一口氣。
    “小娘，你怎么了？”
    陸庭竹焦急的聲音立時就傳了進來。
    竇包兒唇角微勾，不管別人怎樣，這小孩是真正在乎她的。
    她看著房門的方向，啞聲道：“庭竹，別擔心！我沒事兒，只是做惡夢了！”
    “啊，那就好！”
    陸庭竹的語氣陡然輕松起來。
    竇包兒無聲地笑了笑，又問：“庭竹，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剛過申時，小娘若是困的話，再睡會兒吧！”
    陸庭竹回道。
    “表弟呀，人生病了，得吃藥！如果只睡覺就能睡好的話，太醫院要那么多的太醫做什么？”
    馮玉沒有起伏的聲音忽然傳了進來。
    竇包兒眉心一跳，怎么哪兒都有馮玉這人？聽聽，他這一聲“表弟”叫得多瘆人！還有，好端端的，他提什么太醫院干嗎？
    “表哥，太醫院是什么地方？太醫又是做什么的？”陸庭竹朗聲問道。
    他的聲音中滿是好奇。
    “你當真不知？”
    馮玉聲音雖低，但其中蘊藏的威壓，讓隔著一扇門的竇包兒都覺得非常壓抑。
    她一骨碌翻下床，暗道：“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這人指不定怎么欺負我家庭竹了。”
    “聽表哥的意思，我應該知道？”
    陸庭竹反問。
    竇包兒快速整理一下衣衫，又隨手理理鬢發。緊接著急急趕到門邊，嘩的一下拉開了房門。
    “沒什么，我只是隨口問問。”
    馮玉并沒有看向竇包兒，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陸庭竹的問題。
    “小娘，你不睡啦？”
    陸庭竹在房門打開的瞬間就看了過來，臉上帶著淺笑，模樣乖巧。似是完全忽視了面前的馮玉。
    馮玉微挑了下眉梢。
    竇包兒斜一眼馮玉，沖陸庭竹笑笑：“嗯，我的感冒已經完全睡好了！再睡下去并沒有多大意義了！”
    她特意將“睡好”兩字咬得很重。
    “呵呵，小娘真厲害！”陸庭竹瞇著眼睛笑起來。
    馮玉終于轉頭看向竇包兒，淡淡道：“看來，馮某的姜是白挖了！但不知，我家先生……”
    “呀，我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原來我的感冒并不是睡好的？而是多虧了馮公子的姜啊！”
    竇包兒立即接道。
    馮玉點點頭：“竇小娘不必客氣！”
    竇包兒嘴角一抽，她沒想說謝謝的好嗎？
    馮玉沖陸庭竹點了下頭，轉身朝客廳走去。
    竇包兒和陸庭竹同時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哐一聲關上房門才收回視線。
    “庭竹，竇小娘又是什么稱呼啊？”
    竇包兒壓低聲音問。
    陸庭竹認真想了想，猜測道：“可能就是竇小娘子的意思吧。
    “大庸習慣將年輕女子稱為娘子。比如張大娘子，再比如竇小娘子。親近的，或者熟悉的人，也可以省掉姓氏，直接喚娘子。”
    “這樣啊。”
    竇包兒微微蹙眉，她總覺得馮玉的本意并不是這樣的。
    “不，我這般叫，一來你是表弟的小娘，二來你姓竇。”
    馮玉平靜無波的聲音從客廳傳了出來。
    竇包兒一噎，她總覺得今天的馮玉很奇怪。難道是中午吃飯的時候，被她和陸庭竹擠兌得太厲害，這會兒故意在找茬？
    “小娘，時辰還早，你回房歇息一會兒吧！”陸庭竹看一眼客廳的方向，柔聲勸道。
    竇包兒抬頭看一下太陽，天色確實還早，但要想發面蒸饅頭卻是遲了的。
    這樣的大夏天，發了面必須要當天做好，隔了夜就酸得吃不成了。
    發不成面，但其余的能做啊。
    她看向陸庭竹，笑著問：“庭竹，你熱不熱？”
    陸庭竹搖搖頭：“我習慣了的，小娘！
    “小娘可是覺得房中悶熱？
    “那我去打些井水吧！在地上多灑些水會涼快不少！”
    說著作勢要走。
    “不是，”竇包兒一把拉住他，笑道，“我是想說，這么熱的天，我給咱熬點綠豆湯喝。好不好？”
    “這樣啊，”陸庭竹臉頰微紅，乖巧道，“還是有些熱的。”
    竇包兒笑著搖搖頭，這孩子，太可愛了！
    “小娘，我幫你燒火吧！”
    陸庭竹搶道。
    竇包兒好笑地看他一眼，說：“綠豆不容易煮爛，我先去泡上。等咱們吃了晚飯就熬。”
    “嗯，到時我來燒火。”陸庭竹道。
    竇包兒點點頭：“時辰還早，你回房看書吧。碰到不懂的，就去問馮玉。”
    “問表哥嗎？”陸庭竹微微瞪大眼睛，有些驚訝。
    竇包兒再次點點頭：“如果你再小個幾歲，我還想讓你跟著他學武了。現在學武是有些遲了，但讀書正是時候。”
    陸庭竹有些猶豫：“會不會太麻煩表哥了？”
    “不會，”竇包兒笑笑，“如果他給你輔導得好，我就免了他的生活費。”
    砰！
    客廳里又傳來一聲悶響。
    “呵呵，那我就不客氣了！”陸庭竹輕笑出聲。
    竇包兒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去吧，馮公子可是學識淵博之人。”
    “是啊，我畢竟師從竇大才子！”
    客廳里傳出馮玉低沉的聲音。
    竇包兒臉色微變：“庭竹，你去休息吧。我去泡綠豆了。”
    說著徑直去了廚房。
    陸庭竹瞇眼望著客廳的方向，馮玉是不是發現什么了？他為何總喜歡當著小娘的面，提竇家學堂和竇舉人？
    馮玉立在窗邊，透過窗縫，將兩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漸漸地，他的嘴角彎起，似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