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月初八之后，五柳村的村民們，陸續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們的村長李耀文在做生意，且是一項與他們自身相關的生意。
    據他們了解，這項生意的流程是這樣的。
    先是村長李耀文，從鎮上的“何記包子”處，買到了一種他們從沒見過的小食——煎餅的配方及制作方法。
    接著，村長又找了村里最閑的兩個人來做這煎餅。那兩個人大家都知道，但又都不熟。一個是被大戶人家丟在這里不聞不問的陸少爺，另一個便是他那同樣無所事事的后娘。
    這煎餅做好后，就由村長親自帶著陸少爺，挨家挨戶地賣。
    煎餅倒也不貴，原味的一文錢一張，加了雞蛋或蔬菜的兩文錢一張，幾樣都加的三文錢一張。
    但即使再便宜，總會有不同的聲音響起。
    比如，就有人問了，同樣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這村長憑啥賺他們的辛苦錢？
    但當他們看到鄰居們每天捧著或熱乎乎香噴噴，或薄薄脆脆，營養又美味的煎餅。而他們自己啃的卻是，又干又硬的雜糧餅子，或是發餿的土豆時。
    那些人便不說話了。
    堅持了幾天，他們終究是抵擋不了那股濃郁的香味，自己跑到村長家，觍著臉買煎餅，且一買就是好幾張。
    又比如，還有婦人就質疑了，憑啥做煎餅那種既輕松又能賺錢的好事，就輪到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陸少爺，和他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后娘？
    村長聽到這些質疑后，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將全村能做飯的女人，全都集中到了陸家廚房。讓她們現場學著攤幾張煎餅。
    看看竇包兒，一分鐘不到就能攤出一張干干脆脆、薄如紙的煎餅。且一整套動作既美觀，又大方，簡直讓人移不開眼。
    再看看她們自己，一頓飯的功夫只能做出一堆焦黑的面渣渣。且手忙腳亂，將人家的廚房弄得一片狼藉。
    這時，那些質疑的婦人全都不說話了，只一個個爭著搶著要去田里干活。她們覺得，還是揮動鐵鍬、鋤頭什么的最爽了。
    整個過程中，竇包兒不得不感嘆，到底姜還是老的辣！這事真要按著她最初的想法來，肯定會惹出一大堆麻煩。
    幸好她和陸庭竹接受了村長的好意。
    至此，五柳村又恢復了往日的溫馨、祥和。竇包兒的煎餅生意也逐漸步入了正軌。
    一天攤多少張煎餅，準備多少蔬菜和雞蛋，什么時候送，她和陸庭竹心中也逐漸有點數了。
    等到陸庭竹能準確地分辨出村中的每一位阿公阿婆，也能叫對每一位叔叔嬸嬸的稱呼后，他便向村長提出，要單獨去送煎餅。
    村長捻著胡須，皺著眉同意了。但背地里，他又挨家挨戶囑咐了一遍，叫鄉親們有問題直接來找他，不要為難這可憐的少年。
    村民們自是滿口答應，只在背地里悄悄猜測村長和陸庭竹之間的關系。
    這些，竇包兒和陸庭竹都不知道，他們仍舊認真地攤著每一張煎餅，盡責地送去每一份早餐。
    這一天，距五月初八已經過去了許久。
    竇包兒猜測，大概是六月初了。
    這天清晨，陸庭竹跟往常一樣去送煎餅了。
    竇包兒收拾好鍋灶，回到臥房，卻不覺得困。她俯身在床底下搬出個小木箱，打開鎖，掀開箱子，卻是不由自主地笑了。
    一個月的時間，她和陸庭竹凈賺了近二兩銀子。
    這在剛來到五柳村的那段日子里，她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照這樣下去的話，用不了多久就能攢夠去長安的路費了。”竇包兒歪著頭，自言自語道。
    她不是沒想到通過村長的關系，聯系竇舉人。
    但一來她連毛筆都不會拿，讓村長或者陸庭竹代寫一封書信，竇舉人未必相信她就是竇芽。
    二來她竇包兒沒有平白受人恩惠的習慣。只有通過自己的辛勤勞動得來的錢，用起來才會更舒心些。
    因著這些緣故，竇包兒并不打算改變計劃。
    無論這一年能賺多少錢，明年三月份，天氣轉暖之后，她都會帶著陸庭竹，前往長安。
    咯吱，院門應聲而開。
    竇包兒合上木箱來到臥房門口，倚著門框笑問：“陸少爺，今兒個賺了多少錢呀？”
    “小娘，快看，今日足有三十文！”
    陸庭竹說著去解香包，眼中盡是笑。
    “這么多？”竇包兒故作欣喜道。隨即招招手：“來來來，直接放到箱子里好了。”
    陸庭竹無奈地笑笑：“小娘真調皮，昨日不也是這么多嗎？”
    竇包兒閃身讓開，輕哼一聲：“是你先夸張的好不好？”
    “好，都是庭竹的錯。”陸庭竹陪著笑，進屋將幾個銅板丟進木箱中。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一眼竇包兒的臥房，一如從前的干凈整潔。
    “庭竹，場上那邊今天有沒有什么新鮮事？”
    竇包兒沒有跟進來，站在門外笑問。
    陸庭竹立刻轉身出去，正色道：“倒真有一事。”
    “嗯？”
    竇包兒挑了下眉。
    陸庭竹遲疑片刻，才猶豫道：“準備回來的時候，我聽到了大慶哥的自言自語。他說，‘就是山珍海味，也經不住見天的吃’。”
    “嗯，”竇包兒點點頭，問，“那他明天還要早餐嗎？”
    陸庭竹觀察著竇包兒的神色，見她并沒有生氣，便道：“沒說不要。”
    “好，那咱明早弄點別的花樣，他們愿意吃哪種就吃哪種。”竇包兒一拍掌，道。
    陸庭竹皺眉：“會很麻煩嗎？”
    “反正不會比攤煎餅更麻煩，”竇包兒道，“鄉親們現在是圖個新鮮和方便，但時間久了，確實就沒食欲了。”
    陸庭竹點點頭：“小娘不要太辛苦了！”
    “知道啦，”竇包兒走過去，伸手拍拍陸庭竹的腦袋，“中午送原味煎餅的時候問問大家，看他們想不想換個口味？”
    陸庭竹再次蹙眉：“他們也換？”
    竇包兒笑笑：“放心吧，我會根據價位來調整的，定會讓他們覺得一文錢花得值。”
    陸庭竹點頭：“要跟村長說嗎？”
    “啊，對，差點忘了。當然要說的，他可是咱們的保護傘！”竇包兒說著眨了眨眼。
    陸庭竹別開視線：“知道了，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