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推讓，竇包兒和陸庭竹各退一步。他們先到脂粉店為竇包兒選了盒胭脂，又去書店為陸庭竹買了本書。
這兩樣東西，本來說好由竇包兒結賬的，但最終都是陸庭竹付的錢。因為竇包兒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時代的貨幣兌換規則。
脂粉店老板要十文錢，她從剛兌好的銅板中挑出十個遞上去。
那老板看向陸庭竹：“小哥，你媳婦兒真有意思，這是打賞的嗎？也太多了些！”
竇包兒心中咯噔一聲，難道一文錢不是一個銅板嗎？
“讓您見笑了，娘子在跟我鬧脾氣！”陸庭竹說著遞上一個銅板。
竇包兒連那亂了輩分的“娘子”倆字都沒注意到，只尷尬地摸摸鼻子，扭頭就出了脂粉店。
“小娘，給！”
陸庭竹追上來，將一個胭脂盒遞到竇包兒面前。
“不要，”竇包兒沒好氣道，“你剛才怎么不提醒我？你不是知道我撞壞頭了嗎？”
“小娘不是說忘了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嗎？”陸庭竹盯著竇包兒的眼睛問道。
竇包兒一噎，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遲疑道：“在這里，一個銅板是十文錢？”
“不止這里，”陸庭竹道，“整個大庸都是如此。據說周邊幾個小國又是不一樣的。”
竇包兒了然道：“原來如此！庭竹，下回不要跟我搶了！”
陸庭竹乖巧地點頭。
在書店買好書，竇包兒搶道：“老板，結賬！”
一名留著小胡子的伙計熱情道：“得嘞，科舉考試專用書籍一本，總共是一錢銀子。”
竇包兒再次傻眼，愣愣地望向陸庭竹。
陸庭竹忍著笑遞給伙計十個銅板：“您數數！”
“哈哈，還數啥呀，參加科舉的公子，人品絕對是沒問題的，”伙計道，“二位請慢走，歡迎下次惠顧！”
走出書店，竇包兒杏眼圓瞪，鼓著腮幫子氣呼呼道：“除了文、錢、貫、兩，還有什么貨幣單位？”
“這回真沒了，”陸庭竹笑道，“小娘別惱，等會兒有的是付錢的地方。”
竇包兒將信將疑：“咱們還需要買什么？”
“小娘，你往常是如何過端午的？”陸庭竹沒回答之前的問題，又接著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想到早晨李春柏說的“端午將至”，又聯想到剛才王鐵匠說的“今日是初一”，竇包兒心中一動：“今天是五月初一？”
“正是，”陸庭竹點頭，“不知小娘往常是如何過端午的？”
如何過端午嗎？竇包兒的思緒飛回前世。
幼時，在孤兒院里，每到端午，竇包兒同小伙伴們一起換上新衣服，在院長及哥哥姐姐們的帶領下掛艾草、包粽子，跟過年一般熱鬧。
長大些，她自己成了大孩子。又帶領新來的小朋友，重復哥哥姐姐們做過的事，倒也覺得有意思。
被收養的兩年時光，是竇包兒度過的最快樂的時光，那兩個端午自然也是她生命中過得最開心的端午。那時，竇包兒跟著養父插柳枝，學著養母做涼粉、釀甜醅、烙花饃、系花繩。
那兩年之后，因著感念養父母的恩情，每逢端午，竇包兒都會系花繩。若在南方，她會吃碗涼粉。若在西北，她還會加一碗甜醅子。
如今又要到端午了，竇包兒心中生出無限的悵然。她抬頭看一眼湛藍的天際，悶聲道：“我不過端午，你們平時怎么過就怎么過吧！”
“我也不曾過端午。”
耳邊傳來陸庭竹嘶啞的、沒有任何波瀾的聲音。
竇包兒回神，看向少年的眼中帶上憐惜：“要不，這次咱倆試著過一下？”
“好！”陸庭竹爽快應道，一雙鳳眼中帶著淺淺的笑意。
竇包兒伸手攬上陸庭竹的肩膀：“走，置辦些過節的東西去。”
陸庭竹偏頭看一眼近在咫尺的俏臉，無視了四周帶著探究的視線。
心思回歸到集市上，竇包兒明顯感覺到了節日的氣氛。賣香包繡品的，賣絡子五彩繩的，甚至還有賣柳枝的。
看到五彩繩，竇包兒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這東西象征著吉祥，據說還有驅蛇的功效。養母曾不止一次地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竇包兒心臟怦怦直跳，竟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遲疑。
“賣甜醅子，又酸又甜的甜醅子！”
帶著濃濃西北腔調的吆喝聲傳入耳中，竇包兒猛地加快腳步，拔腿朝前狂奔而去。
“小娘！”
陸庭竹在后面大喊一聲。
竇包兒仿若未聞，徑直跑到一個小攤位跟前。
看著陌生的，梳著普通發髻、穿著粗麻長衫的老婦人，竇包兒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以為她已經忘記了前世種種，她以為她可以淡然面對過往，卻不想，一聲相似的叫賣就讓她瞬間破防。
“丫頭，你這是咋個了？可是饞了？來，給你吃一碗吧！”頭發花白的大娘送上一碗此處的特產美食。
竇包兒搖搖頭，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看不清大娘的臉，但她知道，肯定同養母一般慈祥。
“小娘，你，你跑這般快！庭竹，如何追得上？”陸庭竹追上來，氣喘吁吁道。
竇包兒胡亂地抹一把眼睛，先沖舉著碗的大娘一揖到底，又朝身后的陸庭竹擠出個笑容：“對不起，庭竹！剛才想到了些事情。咱們走吧！”
陸庭竹定定地望著她，哽咽道：“小娘，若你遲早都會棄我，還是趁早任我自生自滅吧！”
竇包兒一愣，仔細去看陸庭竹，卻見少年臉色慘白，雙眼通紅，額上布滿汗珠。
她不由得心頭一緊，朝前邁出一步：“庭竹，你……”
陸庭竹不說話，只倔強地望著她。
想起前世養父離世的場景，養母再嫁的情形，竇包兒的心中涌起一陣懼意，猛地撲過去抱住陸庭竹：“相信我，無論何時我都不會拋下你的，陸庭竹！”
“當真？”
陸庭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嗯，我保證！”竇包兒收緊雙手。
陸庭竹輕“嗯”一聲，鳳眼微微瞇起，女人，請記住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