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馮先生呢?你看到他出來了嗎?”
送走陸尚廣,竇包兒四下打量一圈,沒有看到裴玉,便出聲詢問身邊的蘭心。
蘭心搖搖頭:“小姐,馮先生沒有跟出來!”
“哦,我知道了!”
竇包兒應一聲,若有所思地望著陸尚廣乘坐的馬車離開的方向。
“姐姐,馮先生應是回房了。剛才,三叔的一些話,對他影響不小。”
陸庭竹湊上來,低聲解釋道。
竇包兒心中一動,低聲問:“庭竹,你是不是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陸庭竹點點頭:“姐姐,我聽說過一些!”
“啊,那能不能跟我說說?”
竇包兒有種直覺,裴玉剛才的變化,同陸庭竹請求外放濟南府之間,有不小的關聯。
她雖然贊同陸庭竹外放,但到底還是要弄清楚他想去濟南府的真實原因。
她總覺得,陸尚書讓陸尚廣捎話,是別有用心。
“姐姐,回屋說吧!”
陸庭竹輕聲道。
竇包兒點點頭,跟著他一起重新回了廳堂。
知道兩位主子有重要的事情要說,送上茶點后,蘭心將一眾丫鬟小廝帶離了廳堂,又親自站在前院,遠遠地守著。
將那一幕看在眼中,竇包兒笑笑,嘆道:“不知不覺間,蘭心這丫頭,已然這般懂事了!”
“那是姐姐教得好!”
陸庭竹并未看向院中的蘭心,只盯著竇包兒,笑道。
竇包兒搖搖頭。
思忖片刻,她正色道:“庭竹,讓蘭心跟著你去濟南吧!你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陸庭竹面色猛地一變,原本就不小的鳳眼,更是越瞪越大。
竇包兒偏開視線。
她心中的滋味同樣不好受。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陸庭竹。她吃到的第一口食物,是陸庭竹煮的土豆。
之后的很長一段日子,同她相依為命的人,還是陸庭竹。
來到大庸已有六載時光,她同陸庭竹分開的日子,卻是屈指可數。
然而此番,怕是至少得分開一兩年了。
沉默半晌,再次抬起頭時,陸庭竹已然恢復了往日的溫和。
他笑道:“姐姐不必擔心,有表哥跟著,自是不會有問題的!”
盡管心中已有猜測,但聽陸庭竹親口說出來,竇包兒還是被驚了一下。
不過,也真的只是一下。
很快,她便收了多余的情緒,正色道:“庭竹,你此番去濟南府,可是因為馮先生?”
陸庭竹點點頭,又搖搖頭。
竇包兒蹙眉:“這是什么意思?”
“姐姐,我選擇去濟南府,同表哥是有一些關系,但并不全是因為他!”
陸庭竹深吸一口氣,緩緩解釋道。
“我猜到了!”竇包兒點點頭,又問,“方便跟我說說嗎?”
“姐姐,這樣吧,你先說說,表哥的身世,你了解多少?”
沉吟片刻,陸庭竹不答反問。
竇包兒微愣。
她并不知陸庭竹知道多少,只能思忖著開口:“馮先生所有的親人中,只剩下他二叔和超哥了。”
“看來,姐姐知道的并不少!”
陸庭竹點點頭,嘆道。
“啊,有些是我猜的!”
竇包兒揉揉鼻子,含糊道。
陸庭竹再次點點頭,又問:“那姐姐知不知道,表哥的父母是如何離世的?”
“啊,聽人說,好像是死于土匪……啊,土匪?”
下意識說到一半,竇包兒猛地意識到不對。
她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望著陸庭竹。
陸庭竹點點頭,正色道:“姐姐沒猜測,他們就是死于濟南府轄內的匪亂。且表哥的父親,正是當時的濟南府知州!”
“什么?”
竇包兒猛地站起來,聲音都變了調。
陸庭竹并未出聲勸阻,只安靜地望著她。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竇包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沉聲問道:“你們覺得,那件事有蹊蹺?”
“不止是我們覺得。”
陸庭竹說著看一眼院中。
隨后,他壓低聲音道:“圣上同樣覺得有蹊蹺。一府知州,死于回家奔喪的途中。擱誰身上,都無法相信吧?
“但不管圣上派誰去調查,結果都是一樣。那就是他們死于匪患!
“如今已然過去十四年,陸尚書仍記得此事。很顯然,他對這個結果同樣是耿耿于懷吶!”
竇包兒再次瞪大了雙眼。
陸庭竹話中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見竇包兒陷入沉思。
陸庭竹不再多言,同樣思考起來。
十四年前的舊事,能記得的人,應當不多了才是。
然而,陸尚博卻是那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陸尚博不僅記得,而且還通過陸尚廣給他捎話。
陸尚博此舉,到底是何用意?
當年的那件事中,陸尚博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此番,若是能查清當年的真相。
自己也算是替裴玉做了一件事吧!
放棄旁人削尖腦袋往里鉆的翰林院,選擇去濟南府上任。兌現承諾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還是皇帝金梧的態度。
那日“小傳臚”,金梧單獨召見了新科進士的前十名。
輪到陸庭竹時,金梧并未問黃似錦跟他透露過的,有關西南局勢的問題。
而是對他道:“陸庭竹是吧,你說,一府知州,若死于自己轄下的匪患,是否可笑至極?”
說完這話,金梧還放聲大笑起來。
當時,陸庭竹并不覺得這事有什么好笑。
在金梧停了笑之后。
陸庭竹正色道:“回圣上,會出現此種情況,或是那知州太過無能,任轄內匪患猖獗如斯。
“或是旁人別有用心,人為制造出匪患,讓那知州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下,做了刀下亡魂。”
金梧聽后,沉默良久。
就在陸庭竹以為,這威嚴的帝王要治他個胡言亂語之罪時,金梧沉聲問:“若是前者,該當如何?若是后者,又該當如何?”
陸庭竹思忖著道:“若是前者,則死有余辜!若是后者,則應查明真相,還他一個天地公道!”
再次沉默許久,金梧一拍桌案,朗聲道:“好一個還他天地公道!既如此,朕便等著陸鼎元的好消息了。”
隨后,也不等陸庭竹再開口,金梧直接讓吉慶帶陸庭竹出去了。
陸庭竹滿心震驚。
鼎元,可不就是狀元嗎?
果然,當天中午,宮中就傳出他高中狀元的消息。
之后的游街,拜廟,立碑等,一切都像是順理成章的事。
但陸庭竹知道,圣上是在等著他做決定。
一邊是留京,入翰林,授修撰。
另一邊是外放,去那兇險之地查真相。
該如何選擇,確實不是一件易事。
那之后,陸庭竹費了不少功夫,才弄清楚金梧口中的倒霉知州是誰。
當得知那人是裴玉之父——裴世竟后,陸庭竹思考了整整一天。
最終,他才做出了外放的決定。
當陸庭竹把這個決定告訴裴玉時。
裴玉只怔愣了一瞬間。
隨即,裴玉淡淡道:“表弟的為官之路才剛剛開始,大可不必如此著急!我不急的!”
陸庭竹正色道:“表哥不必介懷。替二老討回公道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這是我為官路上的第一次亮相,自當硬氣一些!”
見他心意已決,裴玉只淡淡道:“我隨你一起去!”
陸庭竹點頭:“自當如此!”
就這樣,他們這對假表兄弟,竟又綁在了一起。
陸庭竹覺得,圣上對裴家,乃至于對馮將軍的態度,都不是眾人看到的那般。
但圣上真正的態度是什么,對他的意圖又是什么,他也不敢胡亂揣測。
“庭竹,你說實話,這次去濟南府,是你自己的決定,還是皇帝讓你這般做的?”
竇包兒沉聲問道。
陸庭竹回神,笑道:“自是我的決定!姐姐靜等我的好消息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