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包兒正打量著跟在陸庭竹身后,低垂著頭,舉止有些不自然的裴玉。
就聽不遠處的金鑫發出一聲驚呼。
竇包兒壓下心中的怪異,轉而看向金鑫。
只見金鑫正被陸庭竹扶著,腳下還有些踉蹌。
顯然,公主剛才被人推了一把。
竇包兒蹙眉,誰有這般大的膽子?
她順著金鑫的目光看過去。
這一看,著實被驚了一大跳。
推開金鑫,挾持金梧的,不是旁人,正是金梧最信任、最看重的人——太監吉慶。
“公公,你這是什么意思?快放開父皇!”
金鑫站穩身形,厲聲喝道。
竇包兒也看向吉慶。
她從沒想到,一個太監竟然有這么快的身手,有這么好的膽量!
吉慶五指成爪,長長的指甲抵在金梧的脖頸上。
仿佛只要稍稍用力,那鋒利的指甲便能刺穿他的皮膚。
“殿下,老奴如此做,實在是迫不得已!您放心吧,老奴不會傷了陛下的!”
吉慶面上一副惶恐的神色,聲音中也滿是恭敬。
任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看似最不可能的人,竟成了這場角逐最大的變數。
金鑫明顯不相信,蹙眉問:“既然你不會傷害父皇,現下這又是在做什么?”
這一回,吉慶卻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看向金珂,神色很是復雜。
“吉慶,這是何意?”
金梧仿佛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沉聲問道。
“陛下啊,您終于開口了!”
吉慶聲音中帶上喜意。
金梧微挑眉梢,接著問:“怎么,你這是在盼著朕開口?”
“是的,陛下,”吉慶恭聲道,“老奴能左右您的,也就這一個時辰!”
李耀文的臉色猛得一變,怒道:“方才在來的路上,你三番兩次套我的話,就是為了趁陛下功力還未恢復,制住他?”
“也可以這般理解,”吉慶點點頭,接著道,“如此說來,倒是多虧你了,李太醫!”
李耀文瞪一眼吉慶,看向金梧,懊惱道:“都是臣的疏忽,請陛下降罪!”
“哎,這如何能怪你?”
金梧擺擺手,接著嘆道:“吉慶跟了朕二十五年了。
“朕會懷疑任何人,卻唯獨不會懷疑他。
“誰能想到,他,他……”
說到最后,金梧竟說不下去了。
吉慶身體一僵,哽咽道:“我的陛下啊!老奴,老奴真是迫不得已??!老奴……”
“行了,你我主仆情分已盡!要說什么,便直說吧!”
金梧深吸一口氣,打斷他道。
“哎!”
吉慶嘆息一聲,抬起左手揉了下眼睛,緩緩道:“陛下,老奴不奢望您能給老奴留個全尸。
“老奴只希望,您能看在表小姐當年疼愛您的情分上,放王爺離開京都!
“如此,老奴便是到了地下,也能對得住各位主子了!”
不知是吉慶的哪句話刺中了金梧的神經,他的面色在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一直在悠閑看戲的金珂,也偏頭看向吉慶。
他眼中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
眾人不明就里地望著吉慶。
很顯然,挾持金梧,放走金珂,只是吉慶自己的意思。
但不知,他這般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吉慶啊,朕有說過要如何處置西南王了嗎?
“他是朕的親弟弟!倘若要除去他,朕何需等到今日?”
金梧沉聲問道。
吉慶面露悲痛之色。
思忖片刻,他艱難地開口:“陛下啊,事到如今,老奴想說句大不敬的話?!?br/>
“呵,要說便說!到了此刻,你就不必惺惺作態了!”
金梧嘲諷道。
吉慶嘆口氣,豁出去一般道:“老奴知道陛下仁慈!但在王爺做了這許多之后,您怕是不會放過他了吧?”
金梧和金珂的面色同時一變。
他們對視一眼,又同時別開視線,臉上露出如出一轍的、自嘲的笑容。
大庸最尊貴的兩個男人,同時被各自“忠誠”的手下挾持。
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吉慶看不到金梧的神色,只自顧自道:“陛下啊,老奴跟了您二十五年。
“雖不敢說多了解您,但多多少少知道些您的心思。
“這些年,無論王爺如何胡鬧,您都不予理會。
“老奴想,您一方面是顧念親情,但更主要的,恐怕是在等王爺自己犯錯吧?”
金梧冷哼一聲,淡淡道:“你豈止是多多少少了解些朕的心思?
“朕看吶,你是這天底下最了解朕的人!”
吉慶仿佛沒聽出金梧語氣中的嘲諷,接著道:“只要王爺犯的錯足夠嚴重,您就有徹底除去他的借口!
“陛下,老奴說得可有道理?”
金梧微微瞇起眼睛,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
“六年前,馮將軍的死便是個契機。
“老奴以為,您當時會動手。
“不想,您竟然選擇了隱忍。
“如今想來,您是在等陸鼎元長大吧?畢竟,他是天家唯一一位可以繼承皇位的人!”
吉慶又道。
“廢話少說!”
金梧面露不悅,冷聲打斷他,接著道:“此刻,朕只想知道,你冒著死無全尸的風險,讓朕放走西南王,到底是因為什么?”?
吉慶不再賣關子,直接道:“陛下可記得,老奴為何會跟著您?”
“你不是母后身邊的人嗎?母后仙逝,你順理成章就到了朕身邊?!?br/>
金梧不假思索道。
吉慶搖搖頭,緩緩道:“陛下有所不知,老奴是表小姐的家奴!”
“啊,原來如此!”
金梧露出恍然的神色。
隨即,他嘆道:“當年,在那般情形下,竟能混到母后身邊,你當真是有本事!”
“陛下說笑了!多虧了太后娘娘仁慈,王爺和老奴,才能茍活到今日!”
吉慶說著,抬頭望向虛空,聲音中滿是感激。
“你口中的表小姐,到底是何人?”
到此時,金珂的面色徹底變了,他皺起清秀的眉眼,沉聲問道。
吉慶看向金珂,雙眼慢慢地變紅了。
半晌,他痛苦道:“若早知王爺會變成今日這般模樣,老奴就是拼了老命,也會求太后將您留在京中。
“如今,您讓老奴到了地下,如何向表小姐交代?”
“表小姐到底是誰?”
金珂猛得拔高聲音,滿面怒容地喝道。
屠影微挑眉梢,細長的眼睛同樣望著吉慶。
吉慶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表小姐既是太后娘娘的孿生妹妹,同時也是王爺的生母。”
轟!
地牢中的眾人,如同遭到了雷擊,個個愣在原地。
金珂的一雙大眼睛,同樣瞪得圓圓的。
他想搖搖頭,卻發現根本動不了。
只得出聲反駁:“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不是母后生的呢?年幼時,她明明那般疼我!”
“我的殿下啊,您記憶中,對您細聲細氣說話,喜歡抱著您,給您講故事,喂您吃糕點的,就是表小姐?。 ?br/>
吉慶的雙眼立時濕潤了,聲音中也帶上了哭腔。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金珂雙眼通紅,只一遍一遍反駁道。
眾人終于回過神來,神色復雜地望著金珂。
金梧也嘆了口氣,低聲解釋道:“當年,姨母孀居婆家,受人欺辱。
“母后不忍,便將其接進宮中。
“不想,時日一久,她竟同父皇產生了情意。
“母后雖惱,但想著家丑不可外揚,便將此事壓了下來。
“這么多年過去了,知道那件事的人,已是寥寥無幾。
“不想,今日竟這般傳揚了開來。
“今日過后,天家再無威嚴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