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至二十四年,三月十七。
對于大庸的文人來說,這一天同樣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因?yàn)椋瑩?jù)小道消息說,本屆殿試的前十名,已然被大庸年輕的皇帝召入宮中,接受最終的考核了。
人人都想成為那入宮的十人,但真正入了宮,見了圣上的,也只有那十人而已。
其余眾人,縱使再心急,也只得在家中耐心等著。
但有一些人,卻是等不急的,他們費(fèi)了不少功夫,打聽到誰被召進(jìn)了宮,便去誰家門口候著。
只希望能比別人早一刻知道名次。
這不,快正午時(shí),陸家兄弟二人來了。
當(dāng)林叔匆匆進(jìn)來,說陸家二公子又來了時(shí),竇包兒還愣了下。
畢竟,會試時(shí),那位陸二公子,好歹也是個(gè)第十名。
略一沉吟,竇包兒吩咐道:“請他們到廳堂,好茶好點(diǎn)心伺候著,我馬上就到。”
林叔應(yīng)一聲。
準(zhǔn)備退出去時(shí),不小心瞥到了立在窗邊的裴玉。
他驚道:“小姐,這是何人?何時(shí)進(jìn)來的?”
竇包兒微微蹙眉,解釋道:“這是我的朋友——馮先生,他日后時(shí)常會來府上,林叔不必理會他。”
林叔欲言又止。
“林叔還有事?”
竇包兒問道。
猶豫片刻,林叔搖了搖頭,躬身退出去了。
等他離開,裴玉低聲道:“你們這管家,好像不怎么樣啊!”
竇包兒輕哼一聲:“好好的大門放著你們不走,偏要高來高去,反倒埋怨起我們的管家來了。”
裴玉雙眼微瞇,下意識問道:“我們?”
“對呀,黃副統(tǒng)領(lǐng)昨晚來時(shí),大門明明開著,他非得從墻上翻過來!”
竇包兒無奈道。
裴玉神色稍緩,嘆道:“他從前就是那般性子,沒事就喜歡顯擺功夫。”
竇包兒望著他,無聲地吐槽道:“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
“我當(dāng)然不是!我只是不想讓別人看到我!”
裴玉一本正經(jīng)道。
竇包兒抽了抽嘴角,好奇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
“啊,竇小娘那是心中所想嗎?我以為,你那是寫在了臉上。”
裴玉淡淡道。
竇包兒一噎,迅速站起身,朗聲道:“蘭心,走,去見客人了!”
“是,小姐!”
蘭心應(yīng)一聲,迅速從隔壁房中跑出來。
“哎,每次馮先生來,我都得去隔壁。”
蘭心在心中嘆一聲,小心翼翼地跟在了自家小姐身后。
裴玉微挑眉梢,慢悠悠地跟在兩人身后。
竇包兒回頭,詫異地問:“馮先生,你不是不想讓人看到你嗎?跟來干嗎?”
蘭心的視線在自家小姐和裴玉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忙回過頭去。她怕眼中的幸災(zāi)樂禍太明顯,叫這眼尖的馮先生看了去。
果然,能治得了馮先生的,只有自家小姐。
裴玉神色不變,淡淡道:“馮某雖不好客,但表弟的家人來了,總要出面招呼一二。”
竇包兒翻個(gè)白眼,心道,這家伙當(dāng)表哥當(dāng)上癮了,還真當(dāng)自己是庭竹的表哥啊!
口中卻道:“馮先生說得有理!你出面,總比我這個(gè)無親無故的人出面好一些!”
“正是如此!”
裴玉附和道。
竇包兒搖搖頭,不再理會這人。
三人來到廳堂,立時(shí)就看到了坐著喝茶的三公子陸庭茂,以及正在欣賞墻上字畫的二公子陸庭榮。
竇包兒臉上帶上笑,正準(zhǔn)備禮貌而疏離地打個(gè)招呼,就聽身后的裴玉奇道:“咦,這不是尚書府的二公子嗎?今日‘小傳臚’,二公子怎地沒去?”
此言一出,陸庭榮立時(shí)就變了臉色。
竇包兒心道:“姓裴的果然夠狠!不過,我喜歡!”
心中那般想著,面上卻笑著打招呼:“兩位公子好!招呼不周,還望見諒!”
“竇小姐客氣了!”
陸庭榮勉強(qiáng)壓下怒氣,回道。
陸庭茂則是眼巴巴地望著門口,蹙眉問道:“姐姐,我大哥呢?”
不等竇包兒回答。
裴玉搶道:“三公子,你是問表弟嗎?表弟被圣上召進(jìn)皇宮,宣讀殿試名次去了。”
陸庭榮臉色再次難看起來。
陸庭茂皺著臉,反駁道:“你胡說!二哥都不曾去皇宮,大哥……”
“庭茂,你吃塊點(diǎn)心吧!”
陸庭榮適時(shí)地出聲,打斷了陸庭茂的話。
陸庭茂不解地望著他,低聲道:“二哥,我不餓!”
陸庭榮的臉色更難看了,心中暗罵:“陸庭薇和陸庭茂,真是完美地繼承了三姨娘沒腦子的特點(diǎn)。”
撲哧!
裴玉很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
竇包兒輕咳一聲,對陸庭茂道:“三公子,讓天福和蘭心帶你出去玩一會兒,好嗎?”
看看面前的點(diǎn)心和二哥陰沉得可怕的臉,陸庭茂立刻起身,點(diǎn)了點(diǎn)頭。
“照顧好三少爺!”
竇包兒吩咐道。
蘭心和天福同時(shí)應(yīng)一聲,帶著陸庭茂出去了。
竇包兒松了口氣。
雖然陸家人都可惡,但陸庭茂到底還是個(gè)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沒必要讓他來承受大人的怒氣。
裴玉看一眼竇包兒,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
陸庭榮終于看向裴玉,沉聲問:“敢問這位公子是?”
竇包兒也看向裴玉。
今日,裴玉頂著的,并不是馮先生那張中年人普通的臉,而是張三十出頭,英俊剛毅的臉。
再加上他身穿錦袍,頭戴玉冠,整個(gè)人雖然不說多么貴氣逼人,但也不像出身普通人家。
因此,陸庭榮問得還是相當(dāng)客氣。
竇包兒正思考著該如何回答。
就聽裴玉道:“我乃福建馮超,貴府過世的主母謝幽憐,是我母親的堂妹,也是我的姨母。”
竇包兒看一眼裴玉,對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陸庭榮并未察覺到竇包兒的異樣,因?yàn)椋x幽憐這個(gè)名字,對他的沖擊太大了。
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聽過這個(gè)名字了。
這個(gè)名字,是陸家的禁忌,更是他母親的禁忌。
回過神,陸庭榮面露不屑。
他隱約聽說,謝家有一名女子,好像是嫁到南方去了。但具體是哪個(gè)省?哪家人?他記不清了。
總之,應(yīng)當(dāng)不是什么厲害人物。
沉吟片刻,陸庭榮點(diǎn)點(diǎn)頭:“原來是大哥的表兄,久仰!”
“嘿,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如果二公子不介意,也可喚我一聲表哥!”
裴玉接道。
陸庭榮只笑了笑,并未答話。
一時(shí)間,廳堂中的氣氛十分尷尬。
片刻后,竇包兒輕咳一聲,笑道:“二公子,也不知庭竹幾時(shí)回來。不如,咱們先吃午飯?”
“多謝竇小姐好意!我們用過午飯了!”
陸庭榮回道。
竇包兒點(diǎn)點(diǎn)頭,又不知該說什么了。
“啊,那我們就奉陪了!我們還沒吃午飯了!”
裴玉淡淡道。
陸庭榮面露尷尬之色,站起身,歉然道:“抱歉,打擾了!既然大哥還未回來,那我們便回去了。”
“沒關(guān)系,二公子坐著喝茶便是!”
“也好!表弟還沒回來,但陸尚書和小陸大人應(yīng)是回府了吧?二公子回去,問問他們二人,也是一樣的!”
竇包兒才出聲的客套,被裴玉三言兩語就蓋過去了。
陸庭榮臉色鐵青,拱拱手,道了一聲“告辭”,便離開了。
若是父親和三叔去了宮里,他哪里還需要來此看臉色?
也不知陛下是何用意?今日明明要定一甲三名和二甲七名的名次,卻讓父親在家休沐。
這太不正常了!
送走陸家兩兄弟,竇包兒用詫異的目光望著裴玉。
“怎么,竇小娘不認(rèn)識了?”
裴玉問道。
竇包兒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毒舌啞巴!”
“嗯?”
裴玉挑眉看向她。
竇包兒立刻搖頭:“我說你今日很帥!”
“嗯!”
裴玉輕應(yīng)一聲。
竇包兒一噎,也不知之前的西北之行如何打擊到這人了,今日竟跟變了個(gè)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