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潮濕的地牢中，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裴超身上。
    火光映照下，裴超微垂著頭，額上青筋凸起，身體僵硬，顯然在極力忍耐著復雜的情緒。
    “疾風，你們進來多久了？”
    金柯揉揉眉心，懶洋洋地問。
    疾風一揖，恭敬地回道：“回主子，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
    金柯點點頭，接著道：“我記得，你說謝大人體內的毒，從服用到毒發，大約要三個時辰。本王沒記錯吧？”
    “一點都沒錯，主子的記性，果然讓我等望塵莫及啊！”
    疾風附和道。
    “別拍馬屁了！”
    金柯擺擺手，嘆道：“謝大人的時間，不多了啊！”
    “主子說得沒錯！裴大人，你還沒考慮好嗎？你自是有大把的時間來考慮，但謝大人，就不一樣嘍！”
    疾風看向裴超，漫不經心地說道。
    裴超雙手緊握，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金梧所在的牢室。
    “超哥！”
    “裴大人！”
    “哥！”
    好幾人同時開口阻止。
    大家都知道，裴超一旦選擇走向金梧，等待他的，將是弒君謀反的千古罵名。
    竇包兒回頭看向身后的牢室。
    裴玉終于看向了這邊，但他的目光，只落在裴超身上。
    也是，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裴超身上。
    “老譚，去，將門打開！”
    金柯指著那間牢室的門，吩咐道。
    老譚面色微變，急道：“王爺，不可！陛下他……”
    “去吧！本王相信疾風的藥！”
    金柯淡淡道。
    “是，主子！”
    老譚應了，猶猶豫豫地朝那間牢室走去。
    “王爺，您給陛下也下藥了？”
    扶著自家兄長的謝良辰，驚訝地問道。
    金柯笑著看向他，不答反問：“怎么，良辰忘了你們的陛下前段時間生病的事了？”
    “自是沒忘！但陛下的病，李太醫不是醫治好了嗎？”
    謝良辰下意識反問。
    “哈哈，想要徹底解了疾風下的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沒聽說嗎？這些時日，李耀文都在家里研究解藥了！”
    金柯笑著回道。
    謝良辰微愣。
    隨即，無聲地點了點頭。
    原本，他還想著找李太醫幫他大哥解毒。
    現在看來，還非疾風不可了！
    “良辰啊，你們還不知道吧？皇兄的武功，可并不比裴大人低！若是將皇兄關起來，太不公平了些！”
    金柯接著道。
    他聲音中，竟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謝良辰立時看向裴超，面露擔憂。
    只這幾句話的功夫，老譚已然打開了金梧所在的那間牢室。
    “皇叔，您到底要做什么？父皇哪里對不起您了？您非要置他于死地嗎？”
    金鑫哽咽著問道。
    “為什么？你想知道為什么？你們都想知道吧？啊？”
    金柯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陰沉著一張臉，瞪向眾人，咆哮道。
    被他瞪到的人，只覺全身發寒。
    竇包兒蹙眉，金柯的性情，真的是太過陰晴不定了。
    身為一個位高權重的人，這是很危險的。
    “既然你們都想知道，本王便來告訴你們！”
    見沒人反駁，金柯自顧自道。
    眾人只是望著他，并不多言。
    金柯清了清嗓子，緩緩道：“在我年幼時，母后是疼我的。她會對我溫柔地笑，給我講故事，替我蓋被子，喂我吃點心。
    “我非常喜歡她。”
    說著，他瞇起雙眼望著虛空。
    竇包兒蹙眉，聽金柯的語氣，那段溫馨的時光，似乎并不長。
    果然，就聽金柯接著道：“但不知為何，從我四歲那年起，母后突然就變了。
    “每每當我想親近她時，她便讓丫鬟將我帶走。
    “即使在花園里碰到了，她也只是冷冷地盯著我看一會兒，然后轉身離去。任憑我怎么喊，她都不理我。
    “但和皇兄在一起時，她又完全是另一副面孔。
    “我不理解，便去問父皇。
    “父皇說，許是因為皇兄比我優秀，母后才會偏愛皇兄多一些。
    “我便努力讀書，努力習武，希望和皇兄一般優秀。
    “但等我拿著先生批了優的文章去找母后時，她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將我趕走。”
    說到此處，金柯突然停下來了。
    眾人都能感覺得到，他是說不下去了。
    片刻后，金柯深吸一口氣，接著道：“即便如此，我依舊愛著母后。我相信，等我足夠優秀，母后便會像喜歡皇兄一樣喜歡我。
    “可誰曾想，只過了一年，母后就死了！我，我連努力的機會，都沒了！”
    金柯說著，伸手捂住了臉。
    竇包兒眼眶發酸。
    都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果然如此。
    “死了就死了吧！我沒了母后，皇兄也沒了，也算公平！”金柯放下手，淡淡道。
    聽他的語氣，似乎是釋然了。
    竇包兒有些憐憫地看了眼金柯。
    當時，金柯才五歲，正想通過努力得到母親的關愛，但母親卻突然離世了。
    那確實是一種無法言說的遺憾。
    “又過了三年，皇兄成婚了。宮里多了個溫柔美麗的女子，那便是皇嫂。皇嫂每每看到我都會笑，還會給我糕點、糖果吃。
    “我在她身上，再次體會到了兒時母后的關愛。”
    金柯好聽的聲音，難得的溫柔。
    竇包兒心中的酸澀，卻是更加強烈。
    金柯越是這樣說，就證明他后來受到的打擊越大。
    果然，還不等眾人松口氣，金柯再次沉下臉，恨聲道：“可誰能想到，皇兄竟那般狠心，以我年紀大了不便留在宮中為由，將我送去了西南。
    “那時，我才八歲！我留在宮中，能將皇嫂如何？啊？”
    他說著，大步沖進牢室，沖到金梧面前，忿忿地盯著金梧。
    金梧深吸口氣，嘆道：“這些年，你胡鬧，你恨我，是因為這些嗎？”
    “何止是這些啊，皇兄？”
    金柯突然放輕聲音，顫聲道：“你可知，在人生地不熟的西南，那些官員是如何欺辱我的？
    “不說他們，就連丫鬟小廝，也都敢折辱于我。他們不給我飯吃，不給我水喝。我生病了，他們也不會請大夫。
    “若非碰到疾風，我早就死幾百遍了，皇兄！”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后這一句，幾乎是喊出來的。
    “怎么會？我明明派了很多侍衛保護你的！”
    金梧蹙眉反問，顯得很驚訝。
    “呵！”
    金柯冷笑一聲，接著道：“他們只要看著我不被人殺死，就算是完成了皇兄的命令吧！”
    金梧的眉頭越皺越深。
    金柯卻是話頭一轉，淡淡道：“那些都無所謂，反正我命大，沒死成。
    “但你最后，竟然辜負了皇嫂，納了潘鳳巧為貴妃。
    “你可知，這些年，皇嫂是怎樣的傷心難過？
    “你又可知，有一年我來京都看望皇嫂時，潘鳳巧竟到我的府上，向我自薦枕席？”
    金梧閉了閉眼，沉聲道：“納妃并非我的本意。”
    “哦，那做什么是你的本意？
    “自己心愛的女人不敢護，朝中的奸臣不敢除，想著弄死你兄弟不忍除，你還能做什么？
    “金梧，你就是個心慈手軟的窩囊廢！”
    金柯嘲諷道。
    竇包兒同眾人一樣，愣愣地望著金柯。
    原來，瘋子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是瘋子的。
    【作者題外話】：雖然啰嗦了些，但我覺得這一章必須要寫。
    畢竟，反派之所以成為反派，是有原因的。
    追書的寶寶們不要著急啊，真的快完結了。
    接下來，只需要解決了皇室中人的恩怨，再交代清楚男女主的去向，便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