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如今京城中風頭最盛的人是誰?無疑就是姚貴妃了。</br> 自打她入宮以來,就寵冠后宮,傳聞陛下與她之間,就如神仙眷侶一般,后宮中環肥燕瘦,妃嬪眾多,陛下卻從來只寵幸她一人,就連太后親自給陛下挑選的妃子,陛下也從未多看一眼,叫那些每日里都要應付后宅一堆妾室庶子的夫人們心里頭好不羨慕。</br> 不過一想想姚貴妃的相貌,眾人又覺得理所當然。只是先前在幾次宴會上,這些夫人們對姚貴妃雖也算熱絡,但也自恃身份,并不如何殷勤。可現在不同了,姚貴妃懷有龍種的消息不到兩天,就插了翅膀似的飛遍了全京城。如今眾人再看姚貴妃的目光,便大大不同了。m.</br> 姚貴妃雖生得容貌艷麗不似個賢淑之人,但她在朝臣中的名聲一直很好,如今又懷了龍嗣,若是這一胎生下的是皇子,那這皇后之位,只怕是非她莫屬了。</br> 思及此,眾人看向姚貴妃的目光越發熱切了。尤其是姚貴妃今日這一身盛裝不知是用什么料子裁成的,流光溢彩,燭光下瞧著竟比珠寶還要奪目,眾人現在恭維姚貴妃還怕來不及了,當下就有人問了出來。</br> 護國將軍夫人帶著幾分驚嘆道:“不知娘娘身上的衣裳出自哪個地方的荷絲?竟如此絢麗奪目!”</br> 姚燕燕就等著他們問呢,她搖頭笑道:“這可不是荷絲織成的。”</br> 聞言,眾人紛紛驚訝地朝著她身上的衣裳看去,的確,荷絲染不出這樣絢麗如云霞的顏色,也沒有這樣柔軟的質地。</br> 另一位夫人笑著猜測道:“莫非,這宮里造出了比荷絲更好的絲線?”</br> 姚燕燕笑道:“這是蠶絲。”</br> 蠶絲?在場眾人都沒有聽說過蠶絲,聞言面面相覷。</br> 這次給姚燕燕辦生辰宴的是飛鸞宮一座宮殿,規模比麟德殿小了許多,用來招待這些高門女眷正正好。此時已經是傍晚,各家前來赴宴的女眷們依次坐著,言笑晏晏的樣子,情景看起來和上一世她生辰宴上有些相似,但她們看著她的眼里卻不像上一世一樣,表面熱絡,眼里透著鄙夷,而是尊敬的、殷勤的,這讓姚燕燕更加感覺到這一世上一世的不同。</br> 上輩子她和陛下怎么盼也盼不來的寶寶,這一世卻這么早就來到她和陛下身邊,想必也是看到了這一世和上一世的不同吧!想到這里,姚燕燕面上笑意更加溫柔,她解釋道:“蠶絲就是一種蟲子吐出來的絲線,本宮身上的衣裳就是由蠶絲織成的布料裁成。”</br> 頓了頓,她又道:“說起來,本宮發現蠶絲的那一晚,剛好就懷上了龍胎,這說不定,是冥冥之中自有神佛庇佑呢!”姚燕燕這一說純屬是瞎扯,不過沒關系,只要有人信就行。</br> 果然,她這一番話落下,立刻就有人附和道:“自古以來,只有荷絲能織成絲綢,娘娘發現這蠶絲的那一天,就懷上了龍胎,這說不定是上天的恩賜啊!”</br> “能織出如此絢麗的衣裳,那種名為蠶的蟲子定然非同凡響。”</br> “這蠶可是貴妃娘娘發現的,咱們齊國說不定是第一個用蠶絲織布的國家,有了這蠶絲綢,誰還稀罕去買吳國的荷絲綢?”</br> “產出荷絲的荷花便是清雅的自然之物,也不知道那蠶生得多漂亮?”</br> 眼見大家的話題漸漸往蠶究竟有多好看拐,姚燕燕輕咳了一聲,臉不紅氣不喘道:“那蠶其實跟蝴蝶有些相似。”</br> 蝴蝶!眾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br> 姚燕燕笑了笑,命人將準備好的絲綢呈上來。</br> 片刻后,同樣身穿絲綢衣裳的顧昭容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幾名用托盤端著一疊疊絲綢帕子的宮人。</br> 跟姚燕燕身上所著的胭脂色絲綢衣裳不同,顧昭容身上穿著的是月白色的,顏色稍顯淺淡,卻同樣光彩奪目,襯得宴上那些命婦貴女們黯然失色,如此一來,跟在顧昭容身后進來的那些絲綢也就越發吸引眾人的目光。</br> 宮人們托盤里的絲綢帕子一共十疊,分別被染成紅橙黃綠青藍紫黑銀白十色,宮人們分別取出送給那些命婦貴女們看,有些人拿到手后就忍不住摸了摸,確實比她們身上的荷絲綢衣裳要鮮艷柔軟。</br> 哪個女人不愛亮麗的衣裳呢?看出眾人面上露出對這絲綢的喜愛之情,姚燕燕為眾人引見道:“這是顧昭容,如今宮里的蠶園就是她打理。”看眾人和顧昭容相互見禮后,姚燕燕便露出幾分為難之色,嘆了口氣道:“諸位身處高門,想必也清楚,如今咱們大齊國內的境況實在稱不上好。”</br> 話題陡然沉重起來,眾人議論那絲綢的聲音頓時停了下去,一齊看向姚貴妃。</br> 其實這些命婦和貴女,大多只管自己內宅中事,家中有人在朝中擔任要職的,或許對京城外的狀況有些了解,但一些家中男人只領個虛職的,就沒那么清楚了,尤其對于這些女眷來說,朝廷的事情向來不是需要她們關心的,了解得就更少了。</br> 此時見姚貴妃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眾人不由感到一陣羞愧,不知該如何接話,又擔心哪句話說錯了引得姚貴妃不悅,萬一貴妃不經意在陛下跟前提起,哪位官員的夫人如何如何,豈不是要敗壞自家男人在陛下面前的形象?于是紛紛閉上了嘴巴,有幾個方才還在小聲談論絲綢的小姑娘也住了嘴,只是手上還偷偷地摸著宮人遞上來的那些絲綢帕子。</br> 姚燕燕見大家不接茬,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還以為她們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打算,畢竟這些命婦里有不少年紀比她大上一兩輪的,閱歷豐富些,能領會她的言外之意自然也不出奇,于是直接道:“本宮時常聽陛下提起,如今國庫空虛銀錢吃緊,于是在發現這蠶絲后,就趕緊命人建了個蠶園織造布匹,就想著織出這絲綢后能換些銀錢,好為國庫減輕些負擔。”</br> 也就是說,娘娘辦這個生辰宴,不是來將她如何憂國憂民的,而是宮里要做起蠶絲綢的買賣?</br> 聽到姚貴妃的這些話,在場大多數頓時松了口氣,有幾個年輕點的姑娘甚至忍不住露出了喜色,已經開始想著要買什么顏色的絲綢做衣裳了。</br> 顧昭容這時便道:“娘娘如今懷有身孕,且又不通商賈之事,諸位夫人若是能幫娘娘將這蠶絲綢宣揚出去,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呢!”</br> 這用蠶絲賺來的錢充入國庫造福社稷,可不就是利國利民?</br> 當下就有一名貴婦笑道:“娘娘放心,這樣好的絲綢,何愁換不來銀錢?娘娘懷有身孕,還為國家大事操勞,當真辛苦。”這人一開口,其他人也連連附和。</br> “貴妃娘娘這份威儀與胸懷,是我等遠遠及不上的,我看吶,這后宮之中,只有貴妃娘娘有母儀天下的風范。”說這話的當然是周修儀,她端著一只托盤從外頭走進來,身上穿著修儀這個位份的衣服,待在席上的各家女眷很輕易就能認出她的身份。</br> 只見她手中托盤上,放著幾盒香膏,當著眾人的面打開,用小扇扇了扇,便有一股迷人的芬芳彌漫開,跟姚貴妃身上的香氣略有些相似,但又不盡相同。</br> 有了方才蠶絲綢的那事,這下眾人哪兒還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那些命婦是什么想法自不必提,那些她們帶進來的小姑娘已經驚喜得滿面通紅,有幾個要好的已經開始討論要買多少這種香膏,這里面有多少種不同味道的。</br> 對于這些出身名門的命婦和貴女而言,想要買什么東西,從來都不需要考慮價錢,只需按心意行事。</br> 姚燕燕坐在上首,愉快地看著周修儀那張嘴滔滔不絕地講述香膏的妙用,看著那些命婦貴女們心動的模樣,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堆長著翅膀飛向她的銀子。</br>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太監的唱喏聲,說是陛下和太后到了。</br> 眾人連忙起身相迎,不過姚燕燕還沒來得及屈身行禮就被太后按住了,她笑得一臉慈祥,對她道:“你現在懷著身孕呢,不必多禮。”</br> 眾人見太后對姚貴妃如此親近,越發肯定了姚貴妃是已經定下的皇后人選。</br> 片刻后,姚燕燕將主位讓出來給太后坐下,她和陛下則坐在太后左側,在庭院里戲班子咿咿呀呀的唱詞當中,姚燕燕聽見陛下道:“愛妃,今天是你生辰,朕送你一份禮物。”</br> 姚燕燕正想著陛下會送啥呢,就看見高公公展開了手里的圣旨,將封她為皇貴妃的旨意宣讀了出來。</br> 皇貴妃可是僅次于皇后的存在,且只能封一人,莫說現在沒有皇后,就算是將來有了皇后,這皇貴妃的地位也是極為尊榮的,雖在皇后之下,卻不必受皇后的鉗制。更何況,如今眾人都明白,這皇貴妃之位,只是陛下遞給姚貴妃的一塊踏板罷了,先給她提提位份,等到將皇子生下來,封為皇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br> 當下,大殿中的賀喜之聲絡繹不絕。姚燕燕坐在陛下身邊,側頭看著他,就見陛下也正含笑看著她。</br> 在姚燕燕看來,以前的陛下雖然笑起來也好看,但總帶著幾分少年的稚氣與天真,可是如今的陛下笑起來,卻和以前有些不同了,說不清是什么感覺,但是瞧著比以前更俊了。</br> 她又去看太后,許是發現她在看,太后還側過頭看了她一下,她頭發已經有些白了,看著她的目光也親切和藹,不像上一世,嚴厲又厭惡。</br> 姚燕燕再去看滿殿給她賀喜的人,這其中還有不少妃嬪,有的羨慕有的嫉妒,有的為她高興有的神色悵然……但是沒有上輩子那種她習以為常的痛恨。</br> 這一世是真的不一樣了啊!姚燕燕摸了摸肚子,莫名覺得,這一世再差,也不會落到上一世那樣的結局了。她和陛下,還有寶寶,一定會越來越好的。</br> 想到這里,她借著寬大袖擺的遮掩,握緊了陛下的手……</br> *****</br> 這一場生辰宴主要是宣傳絲綢和周修儀的香膏,除此之外并沒有別的事,因此坐了沒一會兒,姚燕燕就說乏了要回去休息。</br> 現在她肚子里可是揣著寶寶,太后一聽見她說乏了,立刻關切地讓她回去休息。</br> 姚燕燕總算明白為什么有“母憑子貴”這個詞兒了,坐在回飛鸞宮的步輦上時,姚燕燕輕輕拍了下肚皮,笑道:“沒想到娘也有靠著寶寶的一天。”</br> 她的肚子還很平坦,自然不會給她任何回應。姚燕燕幻想了一下寶寶現在估計就是個豆芽的模樣,樂得一直靠在陛下身上打顫。</br>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多了,當天晚上姚燕燕睡了一會兒就醒了過來,她發覺陛下好像也醒著,正要和他說說話,突然發現他躡手躡腳地從床上起來,穿上鞋子往外邊去了,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br> 姚燕燕頂著一腦門的疑問,小心翼翼地披上衣服跟了上去。</br> 寢殿里燭火搖曳,發出微弱的光,姚燕燕輕手輕腳地跟在陛下后頭,她小心地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就見陛下站在廳堂中,小聲對高公公道:“不會被發現吧?”</br> 高公公慫恿道:“陛下您放心,娘娘近來嗜睡,只要您動作快點,一定不會被發現的。那人已經在等著了。”</br> 皇帝陛下仿佛松了一口氣,點頭道:“好,朕動作快些。”說罷,兩人就提著腳跟,跟做賊似的偷偷從寢殿中溜了出去。</br> 姚燕燕:???</br> 陛下鬼鬼祟祟干嘛呢?做什么事不能讓我發現?等著陛下的那人是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