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扛著竹竿剛剛跑出紫宸殿,就對上李公公疑惑的目光。</br> 皇帝目光一沉，毫不猶豫地指著李公公道：“來人，將這廝打入大牢,等候發落。”</br> “陛下！”李公公誠惶誠恐,連忙跪下求饒,卻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里。</br> 難道自己誤會了陛下的意思？難道陛下不回飛鸞宮,不是為了臨幸那個舞姬？難道他猜錯了，可明明宴席上陛下一直盯著那個舞姬瞧的！</br> 不等李公公想明白，他就已經被一群侍衛拖了下去。</br> 解決了那個背主的奴才,皇帝陛下提著竹竿一揚,就把那套舞衣甩到了一名內侍手上。</br> “叫尚服局的人趕緊仿著做一套。”</br> 那內侍連忙應是，卻聽陛下又道：“還有,你的手碰過這衣裳了，不許碰新做的衣裳。”</br> 陛下愛潔，宮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因而看到他用竹竿挑著舞衣，也沒人覺得驚異。那內侍聽到陛下如此要求,立刻應諾，趕著去尚服局找人做衣服去了。</br> 陛下這才放下竹竿，讓人再準備一根新的、擦洗干凈的竹竿放回紫宸殿當中。</br> 紫宸殿今天晚上被一個奇奇怪怪的女人進去了，床還被那女人躺過了,皇帝陛下心里膈應得很,老覺得那張床上沾了什么臟東西,這么一想,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讓人扔了被子還不夠，叫人把床也給抬出去扔了。</br> 親眼盯著宮人把那張價值千金的龍床燒了以后，皇帝陛下心頭總算是舒坦了。</br> 他今晚無論如何都不想在紫宸殿睡了，于是一邊往飛鸞宮走，一邊問宮人貴妃回來沒有。</br> 那宮人回道：“方才已經差人問了，貴妃娘娘那頭還沒忙完，須得再等等，讓陛下您先歇著。”</br> 怎么忙到這么晚？子時都過了！</br> 皇帝陛下心頭著急起來，難道愛妃不愿意？可他為了愛妃的十八禁理論，已經忍了好久了，實在不想再忍下去了。</br> 皇帝陛下心中暗下決心：朕今天一定要洞房成功！</br> 可是坐在轎子上往飛鸞宮去的時候，皇帝陛下心中又游移起來，若是愛妃實在不愿意可怎么辦？其實他也是可以商量商量的。實在不行再憋幾天，就三天，不能更多了！</br> 在皇帝陛下往飛鸞宮來時，姚燕燕正攥著拳頭攻擊一個枕頭，把它當成色令智昏的皇帝陛下一頓拳打腳踢。</br> 打累了她就想原諒陛下了，但是一想到陛下看那個舞姬的眼神，她又覺得怒火攻心，氣到爆炸。</br> 青壺腳步匆匆從外面奔進來，喜道：“娘娘，那個舞姬被陛下扔出紫宸殿了，現在陛下正往飛鸞宮而來。”</br> “什么？那個賤人進了紫宸殿！”姚燕燕柳眉倒豎，從床上爬下來，“去找把刀，本宮要砍死那個勾引陛下的小蹄子！”</br> 青壺連忙勸道：“娘娘別沖動，您放心，陛下沒有臨幸她，再者那舞姬已經被關進大牢里了，陛下也要過來了，您這么過去，怕是不妥。”</br> 姚燕燕也就嘴上說說，她怎么可能真的扛著把刀沖過去，萬一嚇到陛下可怎么辦？</br> 沒見她氣到爆炸也只是拿枕頭出氣卻不敢對陛下說一句重話么？</br> 可是就這么輕飄飄地原諒陛下，她心里頭又覺得委屈。自從和陛下在一起，她可是從未正眼瞧過其他男人，可是陛下呢？不但有那么多后宮嬪妃，今天還盯著一個舞姬色瞇瞇地瞧……</br> 姚燕燕越想越氣，聽見陛下的鑾駕到了也不去迎接，就坐在床上不動。</br> 皇帝陛下卻不以為意，他下了轎子就直接走進寢殿當中，瞧見愛妃坐在床上，還以為她是今天太累了，還自責了幾句，“朕錯了，朕今日應該多幫幫愛妃的。”</br> 姚燕燕聽他軟聲軟語，一雙好看的眼睛就這么專注地瞧著她，一下子就心軟了。</br> 她心中嘆了口氣，靠過去依偎在陛下懷里，輕聲道：“臣妾只要一想到這都是為了咱們的將來，就一點都不覺得辛苦了。”</br> 皇帝陛下聞言，想起來愛妃這些時日起早貪黑操辦除夕宴，都是為了從太后那里拿到羽林軍的統領權，而他不但不體諒愛妃的辛苦，還一心只想著洞房，實在是太畜生了！</br> 皇帝陛下滿腔熱火都被這股愧疚之情沖刷了個干凈，正想拍拍愛妃的肩膀好好安慰她，卻突然被愛妃一把推開。</br> 皇帝陛下愣了愣，就聽愛妃道：“陛下，臣妾累了，要睡覺了，您請便吧！”</br> 說著，姚燕燕就抓起被子往身上一蓋，躺了下去。</br> 皇帝陛下半點沒發覺愛妃語氣中的不滿，他以為愛妃是真的累了，毫無所覺地跟著躺下去睡覺，他也知道自己睡相不好，為了避免半夜不小心踢到愛妃，還特意挪遠了睡，這下可把姚燕燕氣得牙癢癢。</br> 就在剛剛，她靠在陛下懷里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香味，陛下和她都不愛熏香，這味道是從哪里來的可想而知！</br> 抱了別的女人竟然還想來睡她？門都沒有！</br> 而現在發現她不讓他睡了，他竟然還跑得遠遠的！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br> 姚燕燕揪著被子，暗戳戳地磨牙，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夢里她變成了一只大妖怪，追著皇帝陛下滿世界跑，最后，體力不支的皇帝陛下摔倒在地，被她一口吞了下去，還食髓知味地舔了舔嘴巴。</br> 嗯？</br> 嗯嗯嗯？</br> 那可是陛下！她怎么把陛下給吞下去了！</br> 姚燕燕嚇壞了，連忙扣著嗓子要把陛下給吐出來，誰知道陛下已經在她肚子里消化完了，吐不出來了。</br> 姚燕燕傷心壞了，哭著醒了過來。</br> 當睜開眼睛瞧見煙青色的床帳時，她呆了呆，隨后意識回歸，想起來那只是一場夢，頓時松了口氣。</br> 幸好幸好，幸好只是夢！</br> 回憶起夢中那種失去陛下的痛苦和絕望，姚燕燕的心便軟成了一團。</br> 算了算了，陛下只是看那女人幾眼，大不了以后她也看幾眼別的男人補回來。這么想著，她就目光溫柔地去看陛下。</br> 卻見朦朧的燭光中，陛下四仰八叉地睡在另一頭，離她非常遠，她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一只正對著她的大腳丫子。</br> 姚燕燕：……</br> ***</br> 新年雖說放了假，但是從初一到初三，依舊非常忙碌，不過，這回忙碌的人換成陛下了。</br> 初一晨鼓敲滿三百下后，皇帝陛下就要出現在大明宮接受百官拜年，還要手寫一個“福”字送給朝臣。</br> 據說先帝在時，每一個“福”字都是自己一筆書就，大半天寫下來，累得手都提不起來。皇帝陛下自然不會干這么傻的事兒，他就寫了一個“福”字，讓工匠用板子雕刻出來，然后朝臣上來拜完年，就走到一旁的工匠旁，領一張即時印刷出來的“福”字回去。</br> 如果是先帝在時，用這種偷懶的法子，說不定會收到一堆朝臣的諫言，但是換成現在的陛下……</br> 由于皇帝陛下往年過年都懶得來，一向是讓朝臣們干等著，等到時辰差不多就讓人遣他們回去，因此這一次見皇帝陛下親自出現，他們竟然覺得陛下當真變了，變得勤勉了，會做表面功夫了。</br> 這轉變，令得一些心懷不軌的朝臣很是心慌。</br> 而初二和初三，天剛蒙蒙亮，皇帝陛下就得爬起來，帶領宗室前往祖廟祭拜先帝與各位祖先，拜完了祖宗還得去護國寺祈福。</br> 跪在蒲團上，皇帝陛下雙手合十，頭顱低垂著，從后面看，當真是非常虔誠了。</br> 姚燕燕跪在他身邊，借著寬大袖擺的遮掩，時不時偷偷扶一把皇帝陛下，免得他打盹打得倒下去，那也太丟人了。</br> 不過皇帝陛下白天雖然老打盹，但是一旦入夜，就會瞬間精神百倍，每當用過晚膳，總會期期艾艾地提醒她。</br> “愛妃，朕十八歲了。”</br> “愛妃，年方十八俏郎君，良辰美景莫辜負。”</br> “愛妃，朕覺得有些空虛。”</br> “愛妃……”</br> “愛妃……”</br> 每當這個時候，姚燕燕總會假裝沒有聽懂，然后一邊撥弄著算盤一邊對著陛下道：“陛下，臣妾還要操持元宵宴呢，實在太忙了，陛下累了困了，就先歇息吧！”</br> 于是，每天都立下雄心壯志一定要洞房成功的皇帝陛下，每天都失望地趴回床上，充滿怨念地盯著坐在那兒打算盤的愛妃，盯著盯著就睡了過去。</br> 就這么到了大年初四，姚燕燕收到了一件舞衣。</br> 看見那件尚服局趕制出來的、比原本那件華美了不知多少倍的新舞衣，姚燕燕一瞬間就明白了陛下那天看著舞姬的目光是什么意思。</br> 她竟然就因為吃飛醋，晾了陛下那么久。想起陛下每次求歡失敗時失望的眼神，姚燕燕心中就充滿了愧疚。</br> 于是這天晚上，沐浴完準備睡覺的皇帝陛下，就看見愛妃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著他，雙眼朝著他不停地眨啊眨。</br> 姚燕燕拋媚眼呢，然而皇帝陛下此時對洞房成功，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瞧見愛妃不停眨眼。</br> 他也眨了眨眼睛，懵懵道：“愛妃，眼睛抽筋了？”</br> 姚燕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