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性男兒,豈做奴顏!</br> 這是郭京給金國人,也是給全天下的回答,擲地有聲。</br> 最先聽聞的茂德帝姬,她心中是無限的慶幸、擔憂、與感慨。</br> 她慶幸有郭京的存在,帶著她逃出了汴梁那個人間地獄,避免了和眾多姐妹一樣淪為女真人玩物的凄慘下場。</br> 與此同時,她也滿心擔憂,她可以不認父親、兄長,但其中還有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比如信王趙榛便是她同母的親弟弟,信王妃不愿受辱已經自盡,年方十八的趙榛必然深受打擊。</br> 同時她也感慨,大宋泱泱大國,文臣武將那么多人,不過幾年時間竟然淪落到亡國的下場。</br> 想當初父親與兄長但凡堅定一點,有郭京這樣的骨氣,同心協力抵抗,何至于落到如今這步田地?</br> “郭將軍,汴梁的事情……還有轉機嗎?”</br> “大方向上,朝廷更迭,宗親蒙難已經無可避免……不過你也別擔心,康王殿下還在外面,大宋還不至于亡國。”</br> “嗯!”</br> “擔心親人是嗎?”</br> 茂德帝姬沉吟道:“是的,十八郎自幼便膽子小,此番變故,我擔心他……唉,如果可以選,我們真的不愿意生在帝王家。”</br> “出身我們選擇不了,但是可以改寫命運。”</br> 郭京嘆道:“大局我左右不了,不過也許可以奮力一搏,嘗試營救信王殿下。”</br> “果真可以嗎?”</br> “當然。”</br> “如果可以,你不打算嘗試下救駕?”</br> 郭京沉吟道:“信王年紀小,不那么顯眼或許可以想想辦法,官家……目標太大,金人必定嚴加看管,怕是難上加難。”</br> 事實上,郭京壓根沒有想過要營救趙桓,一個朽木不可雕的軟蛋,何苦浪費時間與人力呢?不過,營救圣駕這種絕對政治正確,可以贏得名聲和威望的事情,當然還是要吆喝起來。</br> 是時候動起來了,既沖著被押送北歸的趙宋皇族,還有那一車車金銀,總不能全讓女真人帶回北方吧?</br> ……</br> 東京汴梁,孫傅和朝臣們做夢也沒想到,金國人看中的第一個登基人選竟然是——郭京。</br> 王宗楚、莫籌等人甚至悔不當初,早知如此,何必給郭京搞出那么一個別有用心的出身來。</br> 這下好了,為別人做了嫁衣裳。</br> 幸好郭京拒絕了,不然的話,很難想象到時候會是怎樣一副場景。</br> 有人慶幸,自然也有人贊嘆,郭京還是頭腦清醒,有骨氣啊,這時候冒頭出來做個傀儡皇帝,著實不是什么好事。</br> 男兒血性,豈做奴顏。</br> 兩句話也說的那么擲地有聲,在很多人臉上重重地甩了一個耳光,清脆響亮。</br> 孫傅慶幸自己沒有看錯人,有懊惱自己沒有堅定地支持郭京,所以……現在不得不面對金國人提出新要求——從大宋的臣子里推舉一位新皇帝。</br> 當皇帝,多誘惑的一件事啊!</br> 但這時候,但凡有點骨氣,要點臉面,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愿意出這個風頭,所以一個個都避之不及。</br> 自己不愿意,也不好隨意推舉別人,畢竟郭京那句話已經擺在那,誰愿意背負奴顏兒皇帝的名頭呢?而且身為臣子,另立新君,也是不忠不義之舉,讓他們顧慮重重。</br> 但是金國人的命令在那,能不執行嗎?不簽字,他們能活著回家嗎?也許……簽完字,有了新朝廷,還能繼續為官,繼續留在汴梁,不至于被俘虜去北方苦寒之地。</br> 而且人選也是內定好的,只不過讓宋朝的大臣們走個過場,對天下人有個交代罷了。</br> 在金國人的刀槍威脅之下,宋朝的大臣們不得不在請愿書上簽寫自己的名字,推選張邦昌替代趙氏,登基為帝,建立新朝廷。</br> 但是這封請愿書,有兩個人沒有簽字。</br> 一個是樞密使、兵部尚書孫傅,他深感自責,覺得大宋走到今日的地步,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br> 無言再面對被俘虜的皇帝,以及天下人,所以他選擇追隨伴駕忠臣李若水的后塵,縱身跳入了汴河之中,做了大宋為數不多的忠臣。</br> 另一位便是張叔夜,這位是唯一率部突破重圍,趕到汴梁勤王的武將。在東京保衛戰中,他也拼盡全力,可惜最終還是沒能守住城池。一度也曾想要率部護送皇帝突圍,但被懦弱膽小的趙桓拒絕了。</br> 如今大宋“亡國”,張叔夜氣節猶存,死活不愿意簽字請愿另立新君。不過他比較堅強,沒有選擇自盡,所以成金國人重點關照的對象,被關押在金營之中,不出所料……不久之后將會被押赴北地,或者被金國人就地處決,張叔夜無怨無悔。</br> 少了這兩位重臣的支持,這份請愿書或多或少分量輕了許多,但木已成舟,張邦昌終于還是被推倒了前面。</br> 也不知道先前完顏希尹怎么和他談的,臨了進城的時候,突然扭捏起來。</br> “張相公,馬上就要登臨九五了,不高興的?”</br> “這……”</br> “有顧慮?”</br> “是!”</br> 張邦昌四十來歲,文質彬彬,進士出身,如果不出意外,他會按部就班成為大宋的一代名臣,官居宰輔,然后致仕榮休。</br> 但是他運氣不好,被派遣前往金國出使,然后滯留成為俘虜,直到大宋滅亡,他原本很絕望自己的前程。</br> 然而萬萬沒想到,完顏希尹一番忽悠,竟然讓他成了“真命天子”,而他莫名其妙還答應了。</br> “李若水死了、孫傅死了……”</br> 張邦昌嘆息一聲,這些都是他昔日的同僚好友,都為了氣節自盡了,反襯他像一個逆賊奸臣。</br> “死了便死了吧?這世上……最沒有價值的便是為了虛名丟了性命。實權、地位與虛名相比,哪個更重要?</br> 李世民弒兄殺弟逼父,按倫理綱常,都是天怒人怨的事情,可還不是被你們認定為彪炳史冊的千古名君?閣下…為何不可以呢?”</br> 完顏希尹笑道:“我知道,你顧慮安全,擔心進城之后,那些口是心非的臣子們會殺了你,是不是?”</br> 張邦昌沒有回答,但凝重的表情算是默認了。</br> 完顏希尹笑道:“放心好了,只要你活著進城了,但凡出點事情,大金會去興師問罪,屠城為你陪葬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