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 在這個平均十四五歲就已經生下孩子的時代,馬文才晚婚的簡直有些異類。
以他現在的官職和地位,哪怕是不少世族出生的高門也愿意將家中嫡女下嫁,即使不在京中,也多的是需要官場力量護庇的豪族對他有興趣。
上一世時, 馬文才婚宦失類,馬父丟棄了官職后下場凄涼, 過往同僚好友均對他避之不及,全靠祝英樓不明原因的暗中資助才沒有落得無處棲身的結局。
這一世,馬文才聲望如日中,之前還代替皇帝去東吳三郡為臨川王褫奪了士籍的人恢復身份, 三郡皆有受他恩惠抬入士籍的人家, 簡直是榮歸故里,所以待他回京之后,原本應該因為馬父辭官而門可羅雀的馬府,反倒每日里登門者不絕。
等到馬文才身兼皇帝本部兵馬的參軍之后, 手握軍權又年輕有為的他,簡直成了無數人眼中的東床快婿人選。
京中的諸位大人都是人精,馬文才前后幾次媒還沒過媒女方就出了事, 能做出這種事的只有皇帝蕭衍,他們于是明白了馬文才的婚事不受父母支配, 而是由皇帝了算, 自然就歇了媒提親的心思。
但馬家父母那頭卻不一樣, 哪怕馬文才有克妻之名, 哪怕會稽地方忌憚著祝家莊的名望,還是有不少家族對馬文才正妻的位置垂涎欲滴。
尤其隨著馬文才年紀越來越大,有意無意提起的人更多。
其中,原本應當對馬文才父親落井下石爭奪權柄的吳興沈氏最為熱情,沈氏和馬文才的母親有姻親,便接著這個關系經常下帖子來往交際,這幾年下來,吳興沈氏幾個嫡女她都見過了,其中最美貌的那個女郎今年十九歲了還未婚配,為的是什么,明眼人一望便知。
除此之外,馬文才的母族魏氏也對此有極大的野心,常常將家中的女兒送來“姑母”這里探望,亦有魏氏的姑表親戚經常借故往來。
于是本該隨著馬父辭官冷落下來的門廳,竟從未消失在眾饒眼中,反倒越發水漲船高。
起初,馬家父母是高心,誰家孩子受到婚戀市場追捧都高興,可這高興高興了好幾年,從兒子十八、二十,到現在二十三歲了還未婚配,這就高興不起來了。
雖有馬文才的家信解釋了現在為什么不能成親,但馬家父母還是很痛苦。
若是馬文才以前沒有武職還好,現在有了武職,隨時可能出戰,他卻連個后人都沒有,不成婚也可以,魏家那邊甚至愿意將女兒送他做個外室,等有了孩子日后在抬娶都可以,可是都被馬文才否了。
起初馬家父母以為馬文才是等著祝英臺回復女兒身,家里對祝家莊那邊客客氣氣,年節都有節禮往來,只是祝英臺也都十八九歲的大姑娘了還沒動靜,原本的客氣也變成了怨懟。
再后來,魏氏聽馬文才在京中為祝英臺的“外室”買了一處宅子,又安置了祝英臺和她的外室,還以為祝英臺這姑娘識得大體,知道自己不好恢復女兒身,所以安排了個美妾伺候,至少留后有望。
結果魏氏打探的消息,馬文才極少去那處外宅,大部分住在臺城或牛首山大營,再不濟就是京中買的宅邸,什么“造孫運動”更是想都不敢想,馬文才身邊連個女仆都沒有,用的全是男性廝,來往的都是男性官員和武將,其中有個叫裴山的還是有斷袖之名的。
當時馬家父母就差點驚厥過去,還以為自己的兒子是個斷袖!
于是魏氏千里迢迢把自己的陪嫁管事王娘子送來,又千萬叮囑她留意著馬文才的房6內6事,好在馬文才確實沒有斷袖之癖,他不和女人亂來,他也不和男人亂來,他自己都不亂來!
要不是王娘子負責打點馬文才的貼身起居,從整理被子的頻率上得知馬文才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年輕人,魏氏都要擔心兒子是不是身體有什么隱疾了。
好不容易等了這么多年,家里為祝家八娘九娘十娘隨便什么娘的彩禮都準備了許多年,結果聽那個斷袖的御史在祝英臺隔壁住下了,出雙入對還一起有了斷袖之名,魏氏一顆心簡直都操碎了。
如珠似寶留在身邊養大聊白菜,給不知哪里來的豬拱了!
還是在種材人眼皮子底下拱聊,好氣喲!
自家娘知道自家兒子的脾氣,若兒子真是個對祝英臺有意的,那裴山再怎么厲害,恐怕也要被宰了丟到河里去,兒子不禁他們來往,必定是看重那裴山,將祝英臺拱手相讓了。
一時間,魏氏又覺得兒子可憐,又覺得兒子冷酷無情是個渣男,還覺得自家對不起祝英臺,他那野心勃勃的兒子為了攀附權貴利用人家(?),把好生生的青梅竹馬都給賣了。
這不,聽祝英臺受了情商,都跑到茅山出家當女冠去了!
祝家莊得到消息后還算知禮,一邊讓兒子祝英樓來賠禮道歉,一邊趕往茅山想去制止女兒當什么女道士。
魏氏哪里敢受了祝英樓的道歉,兒子那冷心冷情的破脾氣,祝英臺那樣的姑娘都受不了了,以后豈不是個煞孤星的命?
所以當魏氏從王娘子那知道馬文才救回來個女人,還親自衣不解帶的照顧了幾,像是伺候上神仙娘娘一樣的伺候著,哪里還坐得住?
本來每到年節應付一堆打著拜望實為媒的親戚朋友就煩,又有兒子似乎開了竅的消息,再加上馬文才還要北上不知哪年才回,魏氏連年都不過了,收到消息就包袱款款決定進京。
為了不讓兒子把人家姑娘藏起來,她連誰都沒,只送信是送老仆和家里的侍衛上京收拾行李,就把自己和老仆一起送上了船。
等到了兒子在京中的住處吧,結果兒子已經忙了半個月沒回家了,魏氏實在是好奇那個讓兒子開竅的女人,卻又進不去太醫局,便接著王娘子的口把花夭接回住處過年,用著“魏娘子”的名義和人家相處。
她想的也簡單,若是兒子和這花夭姑娘不成,自己是個管事娘子身份相交,兩個年輕人日后也不會尷尬。
而且用管事娘子的身份相處,能看到更多東西,也不會刻意。
她卻不知道不怕地不怕的花夭,最怕的卻是給她抹發油涂面脂擦身子的管事娘子們。一個王娘子已經讓她畏懼如虎了,又來個魏娘子,難道是要教她怎么穿衣打扮的?
在這種情況下,魏夫人和花夭的后園“聊”就顯得十分怪異。
“花將軍家里有幾口人啊?”
“阿爺,阿娘,兩個沒成年的弟弟。”
花夭莫名其妙地。
家里有兩個兒子啊,那應該是能遠嫁的吧?
魏氏喜滋滋地又問:“花將軍覺得我們家公子怎么樣?”
“果然!她們每這么折騰她果然是為了讓我知難而退!”花夭心想,“左右還有兩就要走了,現在隨便應付過去,等大軍開拔,誰知道我對馬文才怎樣?”
于是,她連忙露出自慚形穢的表情:“馬郎君資聰穎、英俊瀟灑,在下在他面前提鞋都不配!”
這姑娘怎么話硬邦邦的?
魏氏一愣,干笑著:“其實也還好,他一身都是缺點,而且脾氣還壞,難得有愿意和他……”
“哪里,在下脾氣比馬郎君還壞!”
花夭連忙抓著桌上的木杯想要一手捏碎,結果杯子紋絲不動,倒像是她在掩飾內心的緊張,神色更顯慌亂地:“我自知高攀不上馬郎君,魏娘子就不必在試探我了。”
什么高攀不高攀喲,現在是總得有人要吧!
魏夫人恨不得拍大腿哭喊地,好不容易有個姑娘,看起來一身是傷病歪歪的,結果也嫌棄他的兒子?
他的兒子到底做錯了什么,這么不著女人待見?!
“我家公子只是看起來高傲,其實心腸可軟了,我和你,他時候養過一只兔子……”魏氏巴拉巴拉把馬文才時候的事情了個遍,最后鼓勵地一拍花夭的肩膀。
“花將軍,你隨便攀,不定攀一攀就攀上了呢?!”
聽北方女子熱情似火,即使最后兩人沒成,至少得讓兒子開個竅吧?總不能以后真斷袖啊?
馬文才一進后園,就見自己的母親將花夭的肩膀使勁拍動,當即臉色一變,三兩步上了前,抓住了魏氏的手,將花夭坐在石凳上的身子往懷里一攬。
“你沒事吧?”
他也顧不上什么男女之別,伸出手握住她圓潤的肩頭,近似于曖昧的一點點摩挲著,生怕哪里凸出來一點。
花夭的肩膀曾被暴力脫卸過關節,這一個多月他都好好將她養著,哪里能眼看著馬上要出發了肩膀又被脫了?
“可有哪里不舒服?”
馬文才抬起頭,沖著母親埋怨著:“阿娘,她身子不好,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把她養的結實一點?有你那么打饒嗎?!”
“阿娘?”
花夭傻了眼,從馬文才懷里探出半個身子看向魏氏。
“我這么就打人了?我就拍了兩下……”
魏氏傻眼。
這么在意,還叫不敢高攀?
這特么都吊在樹上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