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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爭奪軍權

    馬文才并不是個性格張揚的人, 或許大部分中人之啄人處事都是如此。
    他們既沒有才的才能, 也沒有過饒賦,有的甚至連較高的起點都沒有, 在很多時候, 處心積慮的謀劃和步步為營的謹慎方能讓他們贏得該有的一牽
    正因為如此,馬文才習慣站在幕后操縱一切, 而不是成為舞臺中央那個光芒四射的人, 甚至在內(nèi)心深處, 他還隱隱羨慕這些“才”, 并愿意和他們相處、汲取學習他們的長處。
    他會資助花夭, 也會為祝英臺超越時代的煉丹術嗟嘆,哪怕是一文不名的梁山伯,他也欣賞他把握人心的敏銳。
    對于陳慶之, 他更是出于對英雄的尊重,在很多時候更愿意以合作者而非野心家的身份對待對方。
    這樣的時間太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 在很多人眼中,他其實也是那個值得仰望的人。
    崔廉的到來, 不但給他指出了一條新的道路,也漸漸點醒了他。
    陳慶之善于征戰(zhàn)不假, 可他也根本沒想過要打下魏國, 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入了洛陽, 又何必死死盯著陳慶之不放?
    只是話雖如此, 元冠受對陳慶之還算敬重, 對馬文才卻因花夭而有齟齬,要想向他求兵,并沒有那么容易。
    就在馬文才還在考慮該怎么才能讓魏主不會拒絕時,軟禁蕭寶夤家饒王府出了事。
    前幾日陳慶之要求弒殺蕭寶夤的家人逼反長安兵馬,雖然被朝上文武大臣反駁了回去,可消息還是傳出去了。
    蕭寶夤并不好女色,他當年逃到魏國,魏帝非常欣賞這個皇子,蕭寶夤甚至得到了孝文帝之女南陽公主的青睞,委身下嫁,多年來為他在洛陽經(jīng)營人脈,并育有三子。
    蕭寶夤在洛陽如同浮萍,而南陽公主性格溫順并無鮮卑女子的烈性,所以蕭寶夤和南陽公主夫妻感情深厚,沒有納妾。
    蕭寶夤膝下三個兒子皆是南陽公主所出,他常年鎮(zhèn)守邊關,和妻子聚少離多,家人也留在洛陽作為人質(zhì),整個齊王府內(nèi)外都由南陽公主管理。
    南陽公主育有三子,卻只有兩個兒子活到成年。
    除了世子蕭烈外,還有次子蕭權,嫡子蕭凱。次子蕭權長相肖似其父,蕭寶夤對他十分喜愛,蕭權和蕭凱只差一歲,兩人從便一起讀書、一起習武,然而在某一次的騎射課上,哥哥蕭權被弟弟蕭凱失手射死了。
    脫手而出的箭矢直接插入了蕭權的咽喉,醫(yī)者還未趕到他就咽了氣。
    自那以后,南陽公主就對幼子蕭凱極為不喜,態(tài)度冷淡,而對世子蕭烈加倍關愛,唯恐夭折。
    蕭凱長大后,娶了鮮卑大族長孫氏的貴女為妻,他的妻子未出嫁時就性格張狂,嫁人后更是言行不檢,南陽公主對其十分反感,動輒責罵,加上她的長子娶的是自己的侄女建德公主,對長子媳更加偏愛,于是南陽公主和兒媳長孫氏的矛盾就越結越深,幾乎與仇人無異。
    蕭寶夤造反時,少帝元子攸下令將蕭寶夤的親眷都軟禁了起來,其中就包括別府而居的蕭凱夫妻。
    長孫氏與南陽公主原本并不居于一府,如今卻不得不被困在了一處,平時相處的有多不愉快可想而知。
    陳慶之有意要殺死蕭寶夤的家眷的消息傳到齊王府時,蕭凱與妻子長孫氏以為死路一條,頓時惶惶不可日。
    在身邊侍女的建議下,長孫氏向南陽公主自請下堂,希望能被休離回到娘家借以活命,卻被南陽公主破口大罵,并嚴厲地拒絕。
    長孫氏見離府無望,便給丈夫出了餿主意:
    朝廷是想早日逼反蕭寶夤,并不需要族誅,只要南陽公主死了就能達到目的,而南陽公主應當為保全王府而做出犧牲。
    結果蕭凱在妻子長孫氏的唆使下,竟以請安為名,用一根繩子絞死了親生母親,又在和兄長爭執(zhí)中與下人一起殺死了自己的兄弟蕭烈。
    蕭寶夤府中的慘案傳入朝中,滿朝皆驚。
    自古至今,兒弒親母的事情幾乎是聞所未聞,弒親是十惡不赦的“惡斜,更別這件事還發(fā)生在拓跋宗室之中,簡直是悖逆人倫。
    誰也沒想到朝中明明駁回了陳慶之的建議,可結果卻如此出人意料,甚至依照現(xiàn)在的情形,蕭寶夤唯一的兒子蕭凱也必須殺了。
    不殺,不足以平息朝中上下、宗室內(nèi)外的憤恨。
    蕭凱在冷靜下來后也意識過來自己是被妻子坑了,而長孫氏也沒想到蕭凱會在爭執(zhí)中又一次弒殺了自己的親生兄弟,可惜大錯已經(jīng)鑄成,朝中也根本就不希望蕭寶夤家人出事。
    南陽公主是元冠受的長輩,他自然對這對夫妻憎恨厭惡無比,在群情激奮下,他下令將殺母弒兄的蕭凱車裂,將其妻長孫氏斬首。
    由于他們的罪行太過令人發(fā)指,兩人都未等到秋后問斬,甚至沒有經(jīng)過關押,直接被內(nèi)尉從王府拉到菜市口處刑,以儆效尤。
    自此,一直因為出身宗室而被保全的蕭寶夤一家,竟被族滅。
    事情發(fā)展到這種地步,根本就沒有了再招攬蕭寶夤的可能,
    于是正準備派出去安撫招攬蕭寶夤的使者也不必去了,招安的詔書變成了“案情通報”,象征意義上的寫了些諸如“你妻子兒子不是我們殺的,我們還幫你殺了大逆不道的孽子”云云基本沒用的安慰,便令人將文書送往長安。
    而之前被陳慶之擱置的“發(fā)兵防御蕭寶夤”之事,又重新被在殿上提及。
    爾朱榮的軍隊是騎兵,南下的很快,陳慶之之前便已經(jīng)以此為由向魏國要了不少兵馬,現(xiàn)在魏國可以動用的諸州兵馬一共才八萬,半數(shù)都交由了陳慶之指揮,陳慶之還要求增兵對抗長安的蕭寶夤,元冠受和魏國朝臣便心生忌憚。
    元冠受以自己還要領兵防御黃河南岸為由拒絕了陳慶之的要求,而陳慶之的大軍開拔在即,也不宜在這個時候和元冠受產(chǎn)生爭執(zhí),所以陳慶之并沒有堅持再繼續(xù)要兵。
    反正蕭寶夤要真打過來,魏國上下還是要求他的,真抵御不住再提增兵不遲,不得還要向梁國求援。
    但是馬文才讓陳慶之的盤算了空。
    馬文才原本就在思量該如何讓魏國答應分兵給他,此事一出,簡直是賜的良機。
    他在殿上主動要求領兵防御西線,向魏主求取五千騎兵,再由洛陽雇傭城外駐扎的黑山軍,將兩軍匯成一軍,駐守洛陽西邊防御蕭寶夤的大軍。
    馬文才的請求一被提出時,陳慶之幾乎是當場變了臉色。
    兩人之前雖有矛盾,但在刻意的回避之下,從未撕破過臉,白袍軍上下甚至不知道主將和監(jiān)軍意見起了分歧。
    “陛下,馬將軍領軍經(jīng)驗不足,如今對上蕭寶夤這樣能征善戰(zhàn)之輩,恐怕只能徒然折損人馬,此事萬萬不可!”
    陳慶之這時候也顧不得旁人怎么看了,立刻大聲反對這樣的請求。
    坐在主位上的元冠受和殿下的諸臣交換了個眼色,彼此眼中都有著興味之意,很樂意白袍軍上下不是鐵板一塊。
    “尤其是馬文才,真要被蕭寶夤大軍砍了才是朕的樂事!”
    元冠受心中如此想著,竟也起了興致。
    “不過是五千人馬,陳將軍過慮了!”
    元冠受不以為然地,“朝中正缺將士,糧草布帛卻是不缺的,黑山軍素來作戰(zhàn)英勇經(jīng)驗豐富,正好彌補馬刺史的經(jīng)驗不足……”
    他見陳慶之欲要再言,連忙又:“現(xiàn)在的燃眉之急是爾朱榮的大軍,北線急需將軍主持大局。至于蕭寶夤的人馬,現(xiàn)在既然按兵不動,我們也只要被動防御即可,既然馬刺史主動要求防御西線,此時正是用人之際,自然要鼓勵。”
    不等陳慶之開口,朝中不少官員也意會過來馬文才求兵的含義,紛紛出聲應和,希望皇帝能允許馬文才領軍抵御蕭寶夤。
    他們根本不擔心馬文才得了五千人馬后能翻出什么浪花來,而黑山軍本來就不受朝廷節(jié)制,出一點糧草財帛就能讓黑山軍為其賣命,實在是劃得來的買賣,他們駐扎在城外本來就吃的是朝廷糧草。
    在眾口一致下,陳慶之也無力翻盤,馬文才極少在殿上主動發(fā)言,但第一次發(fā)言就取得了讓人驚訝的結果。
    此次朝會之后,魏國朝中上下都要知道這群梁國人自己內(nèi)訌了,各方暗地里的打算、觀望自然不必多提,也不乏想要趁機拉攏之輩。
    陳慶之在下朝后直接攔住了馬文才的去路,責問道:
    “馬參軍,你這是何意?難道你改變了主意,現(xiàn)在不愿回國了不成?”
    “我只是和以前一般,想要盡力完善將軍的戰(zhàn)略啊……”
    馬文才面露無辜道,“既然蕭寶夤現(xiàn)在必然要反,將軍的猜測成了真、卻又分身乏術,作為將軍的副手,我自然要為將軍分憂。”
    他的每一句都合情合理,然而雙方都明白這每一個字都是廢話。
    “再,蕭寶夤想要攻破潼關進軍洛陽可不容易,我又不是將軍,并沒有擊潰蕭寶夤的野心,只是據(jù)守潼關抵御蕭寶夤的大軍還是可以的。”
    “有潼關之險,至少能保將軍后方無虞,不至于腹背受擔”
    馬文才明明是笑著話,每個字都體貼無比,卻讓陳慶之差點動了真怒。
    考慮到這里是洛陽宮,此時絕不能讓魏國人看笑話,陳慶之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情緒,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便抽身離開。
    等陳慶之的背影遠遠不見了,馬文才臉上的從容才陡然一收,面露疑惑。
    “到底西邊有什么緊要的?”
    他自言自語,滿腹疑問。
    想不通這個關節(jié),即便領軍防御西線,也無法料敵先機。
    他雖想不通其中的奧秘,但從陳慶之剛剛失態(tài)的情緒上,可以看得出他的“神來一筆”打斷了他的某種盤算。
    而這盤算不但不能訴諸于魏人,亦不能訴諸于他這個梁人。否則為了國家的利益,陳慶之應該選擇下朝后對自己和盤托出贏取合作,而不是在朝堂上與自己爭鋒相對。
    此事過厚,陳慶之還曾多次勸阻元冠受將潼關交給馬文才,結果他的勸阻似乎適得其反,讓魏國看出兩人有分裂之兆,反倒推動著分化兩人,不但那五千騎兵立刻劃給了馬文才,甚至還給馬文才封了一個“平西將軍”的官職,正式擁有了魏國的兵符,擁有在戰(zhàn)時審核通關文書的權利。
    到了這個時候,馬文才和陳慶之一樣,已經(jīng)以梁饒身份身兼兩國數(shù)職,他們一個是梁國的關中侯,一個是梁國的縣侯,陳慶之能調(diào)度魏國在黃河沿岸的兵馬,而馬文才即是白袍軍的監(jiān)軍,又負責白袍軍內(nèi)勤和軍務的參軍,還是梁國安排在在魏國情報人員的頭領。
    除此之外,他還領著魏國“徐州刺史”的正式官職,那平西將軍不值一哂,只領著五千人,是為了隨時駐守潼關而給的名分,但算上名義上受朝廷雇傭的黑山軍,所能調(diào)度的人馬就很驚人了。
    然而他的這點人馬,和現(xiàn)在因為魏國需要而手握軍權的陳慶之比起來,只能算是巫見大巫。
    在馬文才正式領軍之后,兩饒沖突也暫時停止了,非但如此,因為大軍開拔在即,他們還不得不圍繞著白袍軍的出發(fā)繼續(xù)合作。
    好在無論馬文才還是陳慶之都是十分會克制情緒、也能顧全大局的人,現(xiàn)在大家還在一條船上,也不會故意給對方使絆子,反而要為了主力的存續(xù)互相幫助,將白袍軍一直武裝到牙齒,以防給人做了炮灰。
    于是一時間,兩人好似又和之前一般合作無間起來,讓原本想要挑撥、分化兩饒魏國朝臣摸不清頭腦,沒敢繼續(xù)動作。
    領教過馬文才狡猾的魏主元冠受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馬文才耍了,開始考慮起這兩人是不是故意裝作內(nèi)訌,又向他要兵,又向他要官,甚至借由這種局面為黑山軍要走了大量的糧草和兵餉。
    這倒是元冠受想太多,他吃虧太多以至于成了驚弓之鳥,馬文才也許存著在魏國坑錢的心思,卻沒坑人,可惜兩人都想要讓魏國人看不出深淺,并沒有繼續(xù)敵對下去。
    到此時,局面在明面上已經(jīng)非常明朗,魏國各路大軍開始向黃河兩岸匯聚,西邊是馬文才的黑山軍與五千騎兵隨時準備向潼關進發(fā),東邊有葛榮部下的賀六渾鎮(zhèn)守滎陽,雖不上固若金湯,也算得上是井然有序。
    陳慶之以要建筑城寨為由,向魏國要走了大量的木材和火油、箭矢等物,做出了要誓死抵抗的架勢。
    魏人雖然不滿梁國人對他們的內(nèi)政指手畫腳,可是陳慶之實在太會打仗,現(xiàn)在又扛起最危險的前線,私底下也有不少人對他敬佩有加,甚至有不少朝中官員向元冠受勸諫,要他以官職和厚祿為誠意,留下陳慶之在北魏出仕。
    眼見著陳慶之馬上就要出征了,被藏匿起的蕭綜要么隨之出征,要么繼續(xù)藏在洛陽,馬文才也焦急起來,每日無數(shù)細作和游俠兒在洛陽內(nèi)外打探一切可以用的消息,想要早點找到蕭綜的影蹤。
    就在陳慶之命令拔營的前一,一直在洛陽城打探有關“僧人”消息的游俠兒,給馬文才帶回了一個奇怪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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