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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報恩報仇

    馬文才晚上才回來,他回來時,梁山伯等候已久,見馬文才過了書墻,才從陰影里換換走出。
    “你要我傳出去的話,現在幾乎已經傳遍整個學館了?!绷荷讲樕嫌行┎话玻骸榜R兄,是想要做點什么?”
    “你日后便知?!?br/>     馬文才心情有些沉重,對梁山伯點零頭。
    “辛苦了。”
    “是劉有助那里,又有什么不對嗎?”
    梁山伯看了眼馬文才身后。
    風雨雷電都不在,是去做什么了?
    “他的傷口惡化了,外面開始有些腐爛。館里建在山上,醫者都太潮濕,這段日子又老下雨。但他傷勢過重,也沒辦法抬走去其他地方養傷。”
    馬文才知道祝英臺心軟,和她這些她又要難過許久,左看右看,確實也只有梁山伯是可以吐露的對象。
    “我去問了徐之敬,徐之敬對這種貫穿傷口,最怕的就是傷口惡化,一旦惡化,各種問題接踵而來。而且他中了七日風,即便能熬過傷口惡化,也可能活不過七日,徐之敬不愿意大費周章……”
    “為何?他嫌麻煩?”
    梁山伯皺眉。
    “不,他無論是動刀剜去傷口,還是用火炭燒灼,傷重者都要受到巨大的折磨,而劉有助又不是身體強健之人,不定傷口還沒惡化,就因為這些刀剜火燎先痛死了。反正是要死的,不如開些安眠鎮痛的湯劑,讓他在床上睡上七八,好過活人受盡折磨而死?!?br/>     馬文才嘆氣:“你我不是醫者,見到劉有助那樣自然是心有戚戚焉??尚熘茨菐啄暌姂T了有人死在面前,已經越發冷靜甚至于冷酷。我心里明白徐之敬的是對的,可……”
    活生生看著一個熱死,又哪里只是對將死者的折磨?
    “你已經做到你能做到的。”梁山伯只能虛弱地安慰,“此事其實也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求馬兄替我洗刷這不白之冤,也就沒有后來的事情。我如今沒做到任何事情,倒是馬兄損失良多……”
    “我有何損失?哦,你是那‘子門生’的資格……”
    馬文才一點都不擔心地擺了擺手,“那個先不提。你你沒幫到我什么,怎么會呢?這次出了這么大事,照理也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惹出來的,可從上到下竟沒有一個人我不好的……”
    馬文才像是看到了什么新的寶貝一般看向梁山伯:“是你在院外安撫丙生時了什么,對吧?”
    梁山伯愣了愣,沒有回答。
    “我從過去就一直好奇,你梁山伯有什么本事,竟能讓所有和你接觸過的人都只你的好話,哪怕對你嫉妒地快要發狂,真到了能落井下石的時候,也只有魯仁幾個做賊心虛又有私怨的跳出來而已,大部分都只是沉默不語。”
    馬文才驚嘆著道:“你那時候肯定覺得心如死灰,可你要知道,無論一個人平日如何優秀,落難時還是大多都墻倒眾人推,能夠不言不語不推你入萬丈深淵,就已經是萬幸,更別提還有祝英臺這樣的為你美言?!?br/>     馬文才前世最低谷時便是如此。
    踩他最狠的,往往便是平日里他最熟悉的人,有些人他甚至當做摯友,可那時他們斷絕關系的卻比別人更快。
    正因為彼此形同莫逆,出事時就越發不想別人將他和“犯罪”之人聯系到一起,至于落井下石或胡潑冷水來撇清嫌疑,那就太多太多了。
    所以即便他心里明白祝英臺前世欠她太多太多,可這一世,他卻依然無法對她生出怨恨復仇的心思。
    因為他在那時,做夢都想要的,便是一個在他落難之時愿意站在他身前、為其據理力爭之人。
    上何其諷刺,如今他得了無數饒尊敬,可除了前世將他害的萬劫不復的祝英臺,他卻再也信不了任何人了。
    “馬兄安慰饒本事,實在是高妙。”
    梁山伯苦笑著摸了摸鼻子。
    “我不是在恭維你,而是你這個本事,有時候能做很多事。譬如這次,我要你散出去的消息,不過半日就已經傳遍館中,人人都將我恨不得拜為‘圣人’,你以為這容易?控制一地之喉舌,恰巧是最難的?!?br/>     馬文才笑著看他,“你既然愿意以我馬首是瞻,我便把你當成自己人。你日后的前程,我若能照拂,必定照拂一二。我性子傲又不愛和庶人接觸,許多時候,怕是要勞煩你幫我做些事情?!?br/>     馬文才看著梁山伯露出意外的表情,表情也很輕松:“放心,我知道你是個心善之人,絕不會違背你的良心?!?br/>     “哎,我哪里是擔心他讓我做違背良心之事!”
    梁山伯心中暗嘆。
    “我是在想他年紀,想的如此之多,難不成他心中肩負的東西,比身負血海深仇的自己還重不成?”
    “馬兄,你想走的多遠?”
    梁山伯看著面前長身玉立的公子,好奇心不由得升起。
    “我?我想出將入相,官居一品。我要我馬家從我后灼然門第,世代罔替。”
    馬文才一副“老子下第一”的樣子,高昂著頭出一大段豪言壯語,將紈绔子弟自命不凡的模樣表現的淋漓盡致。
    梁山伯神色如常,毫無嘲笑之意。
    馬文才的余光掃了身側的梁山伯一眼,似是不經意反問:
    “你呢?你想走的多遠?”
    “我?”
    梁山伯看向漆黑的夜空。
    在皎月的映照下,似乎黑暗也無法掩蓋任何罪惡,繁星也無法與銀月爭輝。
    可在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依舊有許多看不見的地方,蹲著時刻準備擇人而噬的妖魔,要將他這樣的人拖到深不見底的地獄。
    “我沒有馬兄這樣高遠的志向?!绷荷讲骸拔掖松畲蟮哪繕耍窃谟放_里為一侍御使?!?br/>     “侍御使?”
    聽到梁山伯的話,馬文才真的是吃驚了。
    自魏晉以來,御史一職便一直掌握在寒門手鄭
    因為御史臺工作量太大,不夠清貴,又老是做得罪饒事情,很容易結下仇怨,士族們都對御史臺棄如敝履。
    可子卻需要一種完全不倒向士族、為他所用的聲音,又需要有人去做實事,所以歷代御史臺的御史大夫,往往都是皇帝的心腹,也俱是寒門出生。
    因為御史臺從上到下幾乎都是寒門聚集,士族甚至笑稱“御史臺”為“吏門臺”,見御史出門則紛紛避之不及,與之涇渭分明。
    可另一方面,因御史臺掌管稽查、彈劾、奏議風聞之事,只要有心為官的士族,就不可能繞過御史臺去。而御史臺特殊的組成人員和他們與皇權的牢固性,又讓士族不能輕易得罪這些寒門出身的御史。
    但長期博弈的結果,使得大部分御史都沒有什么好下場。一旦皇權和士族出現劇烈的博弈,御史們往往是被第一個推出去的替罪羊。
    多少寒生一生夢想不是出將入相,而是一舉跨入高門,任著清貴的官職,不再為一濁吏。
    他們的夢想是從此提高門第,讓子孫后代不用再被人笑話非議。
    可梁山伯的夢想,卻是要成為高門的死敵?
    更不要,他的夢想甚至沒有成為御史大夫或御史中丞這么高遠,僅僅只是個侍御使而已。
    御史臺中有六位侍御使,他們官品不高,干的活卻是御史臺里最多的。他們受御史中丞管轄,負責接受公卿奏事,舉劾非法;有時還受命遠行辦案、鎮壓當地起義謀反之事。
    除此之外,侍御使還要每年勘查各地未結冤案、入閣承詔、處理雜事,這差事非體力精力驚人者,不能為之。
    但因為他們掌握實務,官府又是彩色繡衣,所以被稱為“繡衣直指”。
    梁山伯此人,無論從心智還是言行上來看,都像是有大抱負和極強的野心之人,更何況他前世和祝英臺相愛,明顯是對高門抱有仰慕攀附之情,馬文才心中不太相信梁山伯的志向是這個,以為他只是敷衍自己。
    所以等梁山伯完了自己的志向,馬文才也只是笑笑,打趣道:
    “如果閣下的志向是這個,就恕在下以后照拂不了你了。”
    御史臺從未有過高門任御史之時,他也不想被家族親眷給撕了。
    “我也并不圖馬兄能照拂與我,一個人能走多遠,其實大半還要看意?!绷荷讲掌疸皭澋纳裆瑢χR文才拱了拱手:“我愿意幫馬兄在學館中過的誠心如意,只希望日后馬兄走的高遠之后,能幫我一個忙?!?br/>     果然是有所圖!
    馬文才精神一震,不敢把話得太滿。
    “若是舉手之勞,自然是相幫的。”
    他不想要他照拂他的前程,而只是要一個“忙”,那忙又能到哪里去?
    “不會太麻煩?!?br/>     梁山伯像是得了什么比前程更貴重的事情,笑得眼睛里似乎都閃爍著星光。
    “得君一諾,吾心甚喜?!?br/>     “不過恕我直言,梁兄要想做繡衣直指,你這身體可不協…”
    馬文才一語雙關地看向梁山伯。
    “御史臺面對的皆是奸猾之人,若是一被人反咬一口就吐血三升,你可沒那么多血吐。更別侍御使東奔西走,捉拿要犯,你一點防身本事都沒有,豈不是給缺俎上肉乎?”
    梁山伯看向馬文才,對他的嘲笑毫無怒意,反倒認真點頭。
    “馬兄的是,我茹素守孝三年,幾乎圍著草廬沒怎么動彈,身子骨是差零,以后乙科的騎射課,必不敢落下?!?br/>     一時間,建議的和被建議的相視而笑,似乎皆是心照不宣。
    可其中又有幾分真心實意,心中又在想些什么,那實在是只有知道了。
    兩人談完事情,便沒在外多盤桓,均往住處回返。待走到祝英臺所住的院附近時,兩人遠遠的看見祝英臺送了傅歧出來,四人皆是一怔。
    傅歧平日里不太和祝英臺接觸,但凡要見,大多是找馬文才時有所牽連,這大晚上私下里登門造訪,又是為了何事?
    “傅歧?祝英臺?”
    馬文才直接喊出了聲。
    “啊,馬兄回來了!梁山伯,你今日怎么也回來的這么晚?”
    傅歧被馬文才的叫聲驚得一跳,再聞聲看去,兩人已經近在眼前。
    “他居然不在院子里玩狗,來找你干嘛?”
    馬文才皺眉看了祝英臺一眼。
    祝英臺素來藏不住話,所以馬文才直接問了祝英臺。
    誰料祝英臺居然沒有正面回答,反倒笑著搖頭晃腦,意味深長。
    “這個嘛……是個秘密?!?br/>     “是是是,這是個秘密,祝英臺,你要保守秘密?。 ?br/>     傅歧喜出望外地跟了一句,又直接一扯梁山伯的手臂。
    “走走走,色已晚,我們回去休息吧。”
    梁山伯看了眼倚門眺望他們的祝英臺。
    此時燈火昏暗,手持著燈籠的祝英臺大半面孔都掩映在昏暗之中,只有一雙清澈的眸子格外璀璨。
    這清澈的目光有種難以言喻的能力,無論心思深沉如自己,還是心性高傲多疑似馬文才,在看見這雙眸子后,總是能得到一種奇異的平靜。
    哪怕情況再怎么惡劣,他們都不會防備祝英臺,也不愿見到這雙眸子染上任何陰霾的顏色。
    愛護祝英臺,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補償?
    因為他們最初,都有這樣的眸子。
    可惜……
    “馬兄,祝兄,那我們就先行告辭,回去休息了。”
    梁山伯任由傅歧拉著,被扯出了院子。
    兩院離得太近,梁山伯已經進了自己的院,依舊還能聽到隔壁祝英臺絮絮叨叨的聲音。
    “哎馬文才馬文才,自從你幫了梁山伯以后,和他關系也好起來了哇!”
    她的笑意似乎都能透過圍墻穿入他的耳鄭
    “就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總覺梁山伯最近避著我……”
    剎那后,梁山伯被傅歧拉入一片漆黑的屋內,大概是從剛剛的光亮處陷入了漆黑,他的心情竟有些低落,難以承受地閉上了眼睛。
    沒一會兒,他緊閉的眼睛卻感受到了光的存在。
    “梁山伯……”
    傅歧刻意拖長喜悅的聲音,推了他一下。
    梁山伯睜開眼,差點被嚇了一跳。
    手持著油燈的傅歧正帶著某種神秘兮兮的笑容看著他。
    屋子里其他燈火都沒點亮,唯有傅歧面前這一盞油燈,燈火飄曳,將傅歧的臉孔也映照的在光線中扭來扭去、支離破碎,再配上一臉古怪的笑意,越發顯得陰氣森森。
    他沒當場叫出來,已經是墳前結廬三年見多了鬼火的經歷在支撐了。
    “梁山伯……”傅歧像是勾魂使者一般悠長地喚著他的名字,“我們的好日子到了……”
    什么鬼?
    “我去把屋子弄亮一點!”
    梁山伯實在受不了傅歧裝神弄鬼,準備站起來點蠟燭。
    “別點別點!就那么幾根蠟燭,先省著點用!”
    傅歧一面拉他,一邊將手中的油燈放在地上,笑瞇瞇地在懷中掏著什么。
    “我家長輩曾莊園主富甲一方的,有些比高門過的還要奢靡,我以前一直都不信?!?br/>     什么莊園主不過就是鄉野間的地主而已,哪里會比簪纓世族鐘鳴鼎食之家還要奢靡?
    傅歧邊邊從懷里掏啊掏啊,掏出一大把金銀錁子。這一把錁子各個都做成討喜的模樣,有的是“馬上封侯”,有的是“喜鵲登梅”,還有些長方形做成筆墨硯臺的,一個個拇指大,卻精致無比。
    哪怕不看它的材質,單看這些精致的物件,也足以讓人心中生喜。
    他“啪”地一把將這把金銀錁子拍在地上,笑得一片滿足。
    “現在我信了!祝英臺家真是有錢!”
    傅歧數著地上的金銀錁子,“我找他借錢,他銅錢怕我不好拿,直接開匣子給我抓了一把壓勝錢。這只是他過年得的壓勝錢啊,我過年我娘能給我一把銀錁子就不錯了,他居然有一匣子!”
    梁山伯愣愣地看向地上的金銀,只覺得十分刺目。
    這些錢哪怕十中一二,他這輩子都沒見過。
    他父親任山陰令時明里暗里也有不少收益,可上下打點后再為他搜集各方書冊、置辦儀仗官服、養活私聘的縣吏之后,往往剩下的錢財,過的還不如普通佃戶。
    他的家境一直清貧。
    祝英臺并不講究排場,平日里所用的器具也都是低調之物,甚至有吃他的粟米餅吃的津津有味之時,有時候甚至讓他忘了,兩人之間原來也有差地別。
    如今傅歧這一大把金銀拍在自己面前,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槳門當戶對”,“物以類聚”。
    即便是他缺錢,也是絕做不出向祝英臺借錢的事情的,若是祝英臺真給了他這么多錢,他恐怕還要誠惶誠恐地謝絕好意,什么都不敢拿的出來。
    有借有還,讓他拿什么還?
    可傅歧卻直接揣著一兜的金銀回來了,因為他借的起,也還的起。
    他心中所言所想,不過是感慨一番“祝家真是有錢”而已。
    “我娘只不管我,我要在外欠了債,她肯定是拉不下這面子的。我是傅家子,去金鋪里典讓金銀的事要讓人看到了,我家可丟不起這個臉?!?br/>     “梁山伯你數一數金銀的數量,明日下山一趟替我去換了錢來。”
    傅歧似乎已經看到了吃香的喝辣的日子。
    “能重新請到人伺候最好,請不了,有這些金銀,咱們吃穿不愁的日子已經在眼前。來來來,揣好了這些……”
    他在屋里摸了下,隨手摘了個袋子將金銀塞進袋中,一把塞在梁山伯懷里,豪氣干云地拍了拍梁山伯的后背。
    “以后爺我請你吃雞!再不啃那干餅!”
    梁山伯只感覺懷中一墜,有什么東西沉甸甸地被放了進來。
    他按了按那袋金銀,甚至有了種錯覺,覺得那是一團火焰,正貼著他的胸口,燒灼著他的良心。
    難怪馬文才他若和祝英臺同居而處,日后他要后悔。
    如日日和這樣的高門女子接觸,而對方又真單純毫不設防,以他的抱負和城府,真的不會動心嗎?
    一旦動心,假情便可能變成真意,即便他能得了便宜抽身便走,祝英臺又怎會甘愿?祝家莊又怎會甘愿?
    “婚宦失類”為重罪的士族律條又怎會甘愿?
    莫馬文才信不過自己,就連他看到那一地的金銀交錯,都有些不相信自己。
    “梁山伯?你明就去可好?大黑餓了一了!”
    豆點大的油燈光線昏暗,傅歧看不清梁山伯此時的臉色,以為他也不愿丟這個臉,連忙出聲催促,等著他的答復。
    傅歧其實也喝了好幾個中午的涼水,他也是。
    即使那般饑餓,他也沒想著去找誰借錢渡過難關。
    可如今為了一只獵狗,竟愿意低三下四去求他并不贊賞的祝英臺。
    士族實在是隨心而動,在他們眼里,重視的東西便癡迷如狂,竟人不如狗。
    傅歧還在等著他的答案。
    他如何能明白,對自己這一介寒生而言,這面前在昏暗燈火下閃爍的金銀,有著何等讓人驚心動魄的誘惑力?
    半晌之后,在傅歧期待的眼神中,梁山伯表情平靜地點零頭,吐出一個字來。
    “好?!?br/>     ***
    第二早還未亮,傅歧大清早就爬了身,催促梁山伯下山去替他辦事。
    甲科的課業雖重,可對梁山伯、馬文才這樣的人來,無非就是多看一兩個時辰的書罷了,傅歧知道曠一課對梁山伯來也沒什么,但是再餓下去兩人一狗都要過苦日子,所以催的很急。
    梁山伯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看了下色,嘆氣道:“傅兄,外面色還早,現在城門還沒開呢,你急什么?”
    “我急著你把金銀全換成銅錢帶回來啊!”
    聽到傅歧的話,梁山伯揉了揉額角。
    “金銀是細軟,攜帶倒不困難,可我全拿去換成錢,你可想過能換多少?那么多錢帶回來,不定回來的路上就被劫道的搶了,連命都要丟了去!這些金銀錁子我只能拿走一兩個,換上十半個月的用度就夠了,要再用時,再下山去換。”
    “不用這么麻煩!”
    傅歧擺了擺手,“我都在學官那里打聽過了,會稽縣衙提拿犯饒差吏今中午出發,下午便到。你只要一早趕到會稽縣,早早換了錢,再拿著我的帖子去會稽縣衙找那縣令,讓縣衙差吏送你一程便是,最多不過費些辛苦錢,就從你換回的錢里給他們。”
    傅歧顯然已經安排好了。
    “家父是建康令,和會稽縣的縣令有些交情,他必會行這個方便。有差役護你回館,你大可放心自己的安全。”
    “現在下山?我怕我走到會稽縣趕不到換錢都到中午了?!?br/>     “我找門房給你借頭驢!”
    梁山伯見他的這么清楚,恐怕為了自己的狗想了一夜,只好認命的爬起身,起來穿衣洗漱。
    “怕了你了!哎!”
    梁山伯本就不是個賴床的人,起就起。
    他穿好學館發放的儒衫,將那袋金銀分成幾份,分別放在身上不同的地方,這才在傅歧的催促下起身開門,兩人準備一同出門。
    外面色未明,東邊甚至還能看到一輪淺色的圓月,梁山伯越想越覺得自己昨夜答應傅歧去換錢是魔怔了,黑漆漆的先別怕被歹人打劫,摔傷一跤怕都能讓他跌斷了脖子。
    只能祈禱那驢走慣了山路,腿腳靈便了。
    傅歧比梁山伯還心急,率先出了屋子,可一出屋子就踩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驚得往后一竄。
    “見鬼!什么東西!”
    他定了定神往院中一看,只見院中躺著只野雉雞,脖上有個大洞,顯然一擊致命。
    身子甚至還軟綿綿的沒有死僵,應當是有人剛丟到了院子里。
    “哪個縮頭縮腦的往爺我院子里丟了只死雞!”
    傅歧一見有人往他院子丟東西就氣,環顧四周開口就要罵,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光一閃,去找自己養在院里的大黑。
    他養了只看家護院的野狗,有誰能一點動靜都沒有的丟一只死雞進來?怕是還沒走近,大黑就要叫喚了。
    如此無聲無息,還有一只野雞……
    聽動物會拿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主人,它最喜歡吃雞,難道是他家大黑已經成了精,特地抓了野雞來報恩?
    嗚嗚嗚,他好感動!
    可這往院子里一看,傅歧卻吃了一驚。
    “大黑,你怎么了大黑!”
    傅歧一個箭步竄上前去,只見他養的獵犬如今跟幼貓似的蜷縮在院子角落里,整個身子還在發抖,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難道他想錯了,不是他家大黑報恩,是有人來報仇?
    誰他娘的這么下作,打不過他人,拿他家的狗泄恨!
    傅歧一邊安撫著自家的狗,一邊心中胡亂猜測,那一邊梁山伯已經倒提起野雞,嘖嘖生奇。
    “這是會稽山里的彩環山雞嘛!彩環山雞又會跑又會走,奔跑速度極快還能上樹,等閑人張網都捕不到一只,這黑燈瞎火的,是誰給我們送的大禮?”
    梁山伯樂呵呵地看著這彩環山雞:“這彩雉最是滋補,能止瀉痢頤養身體,等我去拔了它的毛料理好了再走,省的到晚上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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