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路上堵車，語琪到校晚了一些，走進教室的時候，整個班都亂哄哄的，有人聊天，有人笑鬧，沒有人想起來要交作業。</br> 她也不在意，只將肩上書包甩下來，自己走到講臺前面，四下環視了一遍教室。</br> 學生們漸漸都看向了她。</br> 語琪眉梢輕輕一挑，曲起食指扣了扣講臺。</br> 她一句話都沒說，可氣勢放在那里，比哪任班主任都懾人，全班都安靜下來，下意識地坐好，抬頭看向講臺。</br> 語琪笑一笑，說，“我數學考了最后一名的事情，你們昨天已經知道了。”</br> 全班都輕輕笑起來，可都是善意的笑。</br> 沒人敢老虎頭上拔毛，何況富二代們對于成績本來就不是很上心，學習好固然厲害，但不及格也不丟人，反正這里的人，以后誰也不會真的靠文憑吃飯。</br> 語琪點點頭，又淡淡笑了一下，“那么你們也知道，我在八點前得把姜超的活兒干掉。”</br>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行事風格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也犯人的紀姐突然干起文質彬彬的課代表來，難免叫人覺得很是好笑。</br> 開過了玩笑，語琪才拍了拍講臺的一角，開始講正事，“我的性子你們都知道，一本一本地收作業不是我的作風，從今天開始，你們七點四十五分前把數學作業放在這里，都給我擺整齊了，別弄得一團亂糟糟，還要我來理。”頓了頓，她擔憂地皺了皺眉，“對了，你們昨天的作業都做了么”</br> 這次的笑聲比之前的兩次都要響，顯然很多人都沒做。</br> “”語琪撫了撫額，揮了下手，“那做了的人先交上來罷，我本來也不該期望什么。”</br> 坐在第一排的一個男生笑著問她，“紀姐你自己做了么”</br> 語琪看他一眼，涼涼一笑，“沒有，你有意見”</br> 此言一出，全班哄笑，就連語琪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她用沒什么說服力的警告眼神環視了一遍教室，便拎起書包走向了自己的位置。</br> 然后有人開始零零散散地交作業，等到了七點四十五，講臺上也不過就是七八本夾著試卷的作業本，薄薄的一沓，疊的還算整齊。語琪也沒在意，撈了夾在手上就走出了教室。</br> 沈澤臣的辦公室在同一樓層，離得不遠，沒走幾步就到了。</br> 她抬手，敲了三下門。</br> 私立貴族高中里的學生，雖然心思都不怎么放在學習上，但是對日常禮節還是都很注重的。</br> 里面有人說請進，聲音沉靜。</br> 語琪自己開了門進去，抬頭望了一望。</br> 這個學校學生并不算多，高二數學組的辦公室里總共就三個數學老師，沈澤臣的辦公桌正對著門，他對面的辦公桌是張空桌，另兩位數學老師在靠窗的另一張辦公桌上。</br> 語琪走過去，把胳膊下夾著的幾本作業放在沈澤臣手邊，簡單明了地道，“老師，作業。”</br> 沈澤臣之前一直沒有抬頭，到了此刻才停下手上的工作，抬頭瞥了她一眼。</br> 真的僅僅只是一眼，看清了她的臉后便收回了視線。</br> 沈澤臣的目光接著便轉到了手邊那堆薄得可憐的作業上，然后他徹底停了動作，放下了手中的筆，往椅背上靠去。大概這數量真的看起來十分寒酸，他皺了皺眉，指骨修長的手放在了最上面的那一本上，“只收上來這些”</br> 語琪借著站著的優勢低頭看他，他身上穿得已經不是昨天那套，卻仍然是同樣的風格純色的亞麻襯衫，系得端正的領帶，扣到最上面一顆的扣子，清俊斯文中透著些許禁欲的氣息。她盯著他被領子嚴嚴實實擋住的白皙脖頸看了一會兒，點了一下頭，“就這些。”</br> 沒有一點兒沒干好老師布置差事的惶恐，鎮定得無以復加，幾乎就是無聲的挑釁。</br> 沈澤臣又抬頭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伸手去翻那幾本作業。</br> 一共也就七八本，他很快便翻完了，然后看向她，目光很淡，“你自己也沒交”</br> 換了別的學生在這里，早就該低頭求饒了，可語琪卻沒什么危機感地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還像是覺得這件事很可笑一樣，無聲地挑了挑唇角。</br> 她笑了，沈澤臣卻沒有笑，那雙無框眼鏡后的丹鳳眼狹長深邃，看起來有些嚴厲，“我讓你當課代表，是為了督促你用功，明明腦子挺好的，為什么不肯把聰明用在正事上”</br> 他大概性子一直挺靜，一通訓學生的話，都叫他講得斯斯文文的，語速一如上課講題一般沉靜，叫語琪不知怎的就想起來米色窗簾被風吹得飄揚，而他逆光而立的場景。</br> 兩個人靜靜地對視著，一時之間，誰都沒說話。</br> 這里詭異的安靜叫旁邊的兩個數學老師看了過來，看到紀語琪這張在全校都有點兒名聲的臉后，又見怪不怪地收回了目光。</br> 只要紀大魔王在，圣人都能被她氣得暴跳如雷，這位新來的小沈老師難得一窺的脾氣也不足為奇。</br> 語琪回過神來，也看了一眼那兩個老師，才回過頭來看沈澤臣，笑著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我還以為老師讓我當課代表，只是因為看我不順眼呢。”</br> 他像是被她這個不聽話的學生搞得有些頭疼，長眉皺了一皺，無框眼鏡的鏡片上掠過一道反光。又是片刻的沉默后，沈澤臣微微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不要把成年人都想得跟你們一樣幼稚。”</br> 語琪挑了挑眉，牙尖嘴利，毫不饒人，“那老師當初又何必叫我們三個上去做題”</br> 那件事顯然是擺明了要他們三個難堪，現在卻裝得好像語重心長，師愛如山的樣子，不是這么玩兒的。</br> 沈澤臣沒理她，他探身到一旁堆疊的卷子中抽出一張空白卷，又從自己的筆里隨便拿了一支給她，十分自然地打發她，“到我對面的位置上去做，四十分鐘后交過來。”</br> 語琪看了他一眼才接過來，低頭看了看，是上次考試的那套卷子，她微微挑了挑眉梢，“不是訂正么”</br> 沈澤臣露出了從剛才到現在的第一個笑，他輕聲道，“你上次只蒙對了一道選擇題，填空和大題都是空白，一共才得了3分，對你而言，訂正跟重做沒有區別。”大概也是察覺出了這個學生是個刺頭兒，一點不把自己當學生，也根本不把老師當老師，硬來不行，只能軟化，他便沒再端著老師的架子，話里有股安撫的味道，清清淡淡的，沉靜又溫和。</br> 語琪沒有說話，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地盯著他瞧，看得沈澤臣微微皺眉，她才笑了一笑，將手輕輕搭在他格子間的隔板上，輕輕轉了一下筆，將問題學生校園霸王的角色扮演得入骨三分。</br> 陽光透過百葉窗一道一道地鋪在她臉上，她則慵懶地微瞇著眼睛，側了側頭看向他，“老師，你剛才是在嘲笑我”</br> 沈澤臣微微一愣，繼而聲音清冷地反問，“你覺得3分很值得驕傲”</br> “但也沒有丟臉到哪兒去。”被空調吹得有點兒癢，語琪將他給的筆調轉過來，懶懶地蹭了蹭臉頰，仰頭看著空調輕聲道，“反正也不是認真做得。”</br> 沈老師很鎮定地將她一軍，“那就讓我看看，你認真起來是什么成績。”</br> 語琪手中的筆一頓，視線落到他身上，眉梢微微一挑，“這是激將法”</br> 或許是頭一次面對這么難纏的學生，沈澤臣一向沉靜的眉眼都透了點兒無可奈何出來，他點了點對面的位置，像是打發親戚家的熊孩子，“去做題，四十分鐘后交過來。”</br> 語琪笑了笑，不再說什么，真的拿著卷子和筆晃悠到了他對面的桌子坐下。</br> 大約是第一次看到混世魔王紀語琪這么乖順的時候，那兩個數學老師都忍不住看過來，語琪便無所謂地任他們去看，自己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沈澤臣。</br> 他把她打發走之后，便重新低下頭，將自己埋入工作之中。</br> 格子間擋住了他鼻梁以下的部分，語琪并不知道他在寫些什么，或許是因為性子沉靜的緣故，沈澤臣的每個動作都透著不緊不慢的沉穩安然，就算是很簡單的一個書寫動作，都能叫他做出老電影里那種慢鏡頭的舒緩寧靜和時間的沉淀感。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明明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好人，但他只是坐在那里，寫著大概每個班主任都得寫的亂七八糟的報告，周身的氣息就這么讓人的心漸漸靜了下來。</br> 語琪原本是打算看到他不自在，給他點兒不痛快的，可看著看著，她就看得出了神，心漸漸沉下來，像是落葉歸根，浮萍入土，所有的看好戲和調侃的心思都淡了，就這么不知不覺地看了許久，耐心好得像是面前擺了一副世界名畫。</br> 直到他忽然直起身來，將筆放下。</br> 大概是寫完了一份什么，他把手中幾張紙放在一個深灰色文件夾中夾好，然后從另外一堆文件中又取出了一份。</br> 在這個過程中，他大概也發現了她目不轉睛的凝視，可他沒有與她對視哪怕一眼，只是頭也不抬地淡淡道，“別看我，看卷子，我臉上沒有答案。”</br> 語琪回過神來，并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抬頭看了看辦公室里的掛鐘。</br> 沈澤臣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你還剩25分鐘，現在開始寫，大概還能來得及得個60分。”</br> 語琪這下是真笑了，她一手撐著下頜，一手懶懶地轉著筆，“老師昨天是真的什么都沒有看見么”她慵懶地微瞇眼睛，輕輕地報著題號，“2、3、5。”</br> 沈澤臣的動作頓了一下，他當然看見了</br> 在別人已經或將要寫完時才開始動的筆，只瞥了一眼便記住了的題目，堪比印刷一樣的板書，與標準答案幾乎毫無差別的思路與過程，以及到唐悅那道題時所用的最簡方法她的表現堪稱完美。</br> 她無疑擁有絕佳的記憶力、心算能力、思考速度與反應能力。</br> 有這樣的天賦，完全可以毫不費力地成為年級第一，可他拿到手的成績欄里，她卻只得了3分，全班倒數第一。</br> 天才的稟賦與倒數的分數，明明可以做到最好卻懶得表現出一分一毫，矛盾得像是一個謎。</br> 可他不是有過剩好奇心的人，她有她的謎，他也有他的，這世上，誰沒有一兩樁不為人知的秘事。他只想讓手下這個班服帖一些，稍有些針對她的施壓，也不過是擒賊擒王的手法罷了。</br> 想到這里，他看向對面的學生，“如果你還能以那樣的速度和正確率完成的話，我并不介意再看一次。”</br> 語琪手中的筆轉了一個圈兒后落在食指與拇指之間，她緩緩笑了，“讓你再看一次，我有什么好處”</br> “以后作業減半。”沈澤臣淡淡地道。</br> “那是糊弄孩子的把戲。”</br> “你也確實不是成人。”</br> “那請我吃一頓飯。”</br> 沈澤臣微微皺眉。</br> 語琪十分狡猾，“請幫你干活的課代表吃一頓飯不是理所當然的么，老師”</br> 大概是這個理由確實有些說服力，他微蹙的長眉舒展開些許，沉靜地點了點頭，“可以。”</br> “成交。”語琪清脆地打了個響指，抬頭又看了一眼掛鐘，微微一笑，“還有二十分鐘，我給你一個滿分。”</br> 語琪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十七分鐘后，她停筆交卷。</br> 沈澤臣接過她的卷子，用紅筆打到第十個勾的時候便停下了。</br> 語琪站在旁邊，不解地挑了挑眉，“怎么”</br> 沈澤臣搖了搖頭表示沒事，他快速瀏覽了一下整張卷面，微微一點頭，便把卷子收了起來，側過頭對她道，“滿分。”</br> “你批都不批就告訴我滿分不跟標準答案對一下”</br> 沈澤臣露出第二個清淺的笑，他輕聲道，“我的記憶力也不差，紀同學。”</br> 語琪并不太在意這些細節，她對另外一件事更注重，“那我們今天吃什么”</br> 她臉皮比城墻還厚，這個問題問得無比自然，好似學生與老師之間的身份隔膜在她眼里都只是隱形的存在。</br> 沈澤臣多多少少也被她這種哥倆好的語氣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皺著眉頭從口袋里拿出深棕色的牛皮錢夾，從里面抽出了兩張百元大鈔遞給她，像是長輩給小輩零花錢一樣自然而然，“喜歡吃什么，自己去買。”</br> 語琪盯著那兩張毛爺爺，眉頭深深皺起來。</br> 這跟她預想中的面對面進食加閑話家常的刷好感劇情差距太大了，這算什么，用兩根棒棒糖打發小姑娘太狡猾了，沈澤臣這家伙根本不按規矩來，也不上她的套。</br> 見她不開口，他便又往前遞了遞，隨意捻著紅票子的手骨節勻稱，五指修長，很是好看。</br> 但他的手再好看也沒有用，語琪并不去接，她臉上的笑容淡下來，定定看著他，聲音中帶著冷意，“老師，你看我像缺錢的人么”</br> 她有點兒不悅，臉上神色不大好看，可沈澤臣卻第三次笑了起來，像是看到了鬧別扭的孩子，那種居高臨下的，寬容的長輩式微笑。</br> 似乎他每一次笑，都是與一些讓她心情不好的事情有關。</br> 語琪臉色又黑了一些，她抽走他手上那兩張百元大鈔，硬生生地把它們塞回了他的錢包，動作粗暴，完全是一個被惹毛了的二世祖的氣勢。</br> 沈澤臣沒吭聲，任她去鬧。</br> 語琪也借著一點兒脾氣瞬間紈绔子弟上身，超常發揮出了一個人憎鬼嫌又拉仇恨的富二代大小姐形象，她握著沈澤臣的手把他皮夾啪得一合，然后冷哼一聲，“從來都是我付錢打發人，還沒有人能付錢打發我的。”</br> 大概這句話是真欠揍，頓時那兩個數學老師都看了過來，望向她的目光里都帶了點兒鄙夷和掩飾的極好的、微妙的仇富情緒。</br> 語琪不去管，只冷眼看沈澤臣怎么回應。</br> 他兩個同事都有點兒同仇敵愾看她不爽的意思了，可沈澤臣仍然一臉沉靜淡然，他不緊不慢地將錢夾重新打開，只是這次沒有拿錢，而是取了一張可以當飯卡刷的職工卡給她，“我中午有事，的確沒有時間。”</br> 語琪盯著那張卡上他的證件照看了一會兒，在刷他的卡增加親密度和抓他的人一起吃飯之間動搖了片刻，終是堅持住了原來的戰線，“那就改天。”</br> “以后再說。”沈澤臣很聰明地沒有一口否決，而是給兩人都留有了余地，他把卡給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快上課了，回去吧。”</br> 于是語琪手中攥著自家老師的卡往門外走，沒走幾步就被叫住了，她轉過身，“嗯”</br> 沈澤臣坐在辦公桌后面，十指交叉地看著她，“忘了跟你說，告訴班里沒交作業的同學，今天放學前還不交，明天補一倍的量，明天不交，兩倍，后天，三倍，以此類推。”</br> “”語琪看了他一眼，按照自己對那些富二代的了解告訴他，“就算你這么威脅，他們也不會在意的。”</br> 沈澤成沖她微微一笑，無框眼鏡的鏡片掠過一道反光，他點了點頭，輕聲道，“所以我才找了你當課代表。”</br> 語琪微微瞇起眼，拒絕道，“我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去脅迫他們。”</br> “你不用做任何事，只要如實轉述我的話就夠了。”</br> 語琪看他一眼，狐疑地點了點頭，終是想起日常禮儀來，扯了扯嘴角，“那我走了。”頓了頓，又輕聲道，“老師再見。”</br> 沈澤臣靠在椅背上，沖她淡淡點了點頭，“去罷。”</br> 語琪一路上都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沈澤臣的職工證，江姝說得的確形象，這世上好看的男人很多，但能把證件照這種東西都拍得好看的實在是少之又少，沈澤臣這個人，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美人。</br> 拿人手短，語琪終究還是負責地按照沈大美人的吩咐把他的話轉述給了全班。</br> 然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br> 沈美人這是下了一手好棋。</br> 語琪后來想了一下，就算她面無表情地替他講出這番話，也已經是無形地站了隊。而他，就這么順風順水地當了一次狐貍，假了一次她這次母老虎的威風。</br> 狡猾，真是狡猾。</br> 語琪坐在自己靠窗的位置上，把他的職工證翻來覆去地在指間轉著，正想得入神，有人用筆蓋戳她的后背。</br> 是江姝。</br> 她將兩個牛皮紙袋子交給她，“剛才門口的保安送過來的，又是你家楚大偵探給的。”頓了頓，她瞇起眼睛湊過來，“你又雇他查了誰你那風流老爸的又一任地下情人”</br> 語琪停下手中的動作，把牛皮紙袋接過來，微微瞇起眼睛，“不，這次不是。”</br> “那是誰還一下子弄了兩個袋子”</br> “黎安安，以及，沈澤臣。”</br> 江姝輕輕啊一聲，“看這兩個信封的厚度，都不薄啊。”</br> “嗯。”語琪點點頭，修長的手指率先拆了其中一封，“所以說明他們兩個，都有問題。”</br> 第二天早上，路上堵車，語琪到校晚了一些，走進教室的時候，整個班都亂哄哄的，有人聊天，有人笑鬧，沒有人想起來要交作業。</br> 她也不在意，只將肩上書包甩下來，自己走到講臺前面，四下環視了一遍教室。</br> 學生們漸漸都看向了她。</br> 語琪眉梢輕輕一挑，曲起食指扣了扣講臺。</br> 她一句話都沒說，可氣勢放在那里，比哪任班主任都懾人，全班都安靜下來，下意識地坐好，抬頭看向講臺。</br> 語琪笑一笑，說，“我數學考了最后一名的事情，你們昨天已經知道了。”</br> 全班都輕輕笑起來，可都是善意的笑。</br> 沒人敢老虎頭上拔毛，何況富二代們對于成績本來就不是很上心，學習好固然厲害，但不及格也不丟人，反正這里的人，以后誰也不會真的靠文憑吃飯。</br> 語琪點點頭，又淡淡笑了一下，“那么你們也知道，我在八點前得把姜超的活兒干掉。”</br>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行事風格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也犯人的紀姐突然干起文質彬彬的課代表來，難免叫人覺得很是好笑。</br> 開過了玩笑，語琪才拍了拍講臺的一角，開始講正事，“我的性子你們都知道，一本一本地收作業不是我的作風，從今天開始，你們七點四十五分前把數學作業放在這里，都給我擺整齊了，別弄得一團亂糟糟，還要我來理。”頓了頓，她擔憂地皺了皺眉，“對了，你們昨天的作業都做了么”</br> 這次的笑聲比之前的兩次都要響，顯然很多人都沒做。</br> “”語琪撫了撫額，揮了下手，“那做了的人先交上來罷，我本來也不該期望什么。”</br> 坐在第一排的一個男生笑著問她，“紀姐你自己做了么”</br> 語琪看他一眼，涼涼一笑，“沒有，你有意見”</br> 此言一出，全班哄笑，就連語琪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她用沒什么說服力的警告眼神環視了一遍教室，便拎起書包走向了自己的位置。</br> 然后有人開始零零散散地交作業，等到了七點四十五，講臺上也不過就是七八本夾著試卷的作業本，薄薄的一沓，疊的還算整齊。語琪也沒在意，撈了夾在手上就走出了教室。</br> 沈澤臣的辦公室在同一樓層，離得不遠，沒走幾步就到了。</br> 她抬手，敲了三下門。</br> 私立貴族高中里的學生，雖然心思都不怎么放在學習上，但是對日常禮節還是都很注重的。</br> 里面有人說請進，聲音沉靜。</br> 語琪自己開了門進去，抬頭望了一望。</br> 這個學校學生并不算多，高二數學組的辦公室里總共就三個數學老師，沈澤臣的辦公桌正對著門，他對面的辦公桌是張空桌，另兩位數學老師在靠窗的另一張辦公桌上。</br> 語琪走過去，把胳膊下夾著的幾本作業放在沈澤臣手邊，簡單明了地道，“老師，作業。”</br> 沈澤臣之前一直沒有抬頭，到了此刻才停下手上的工作，抬頭瞥了她一眼。</br> 真的僅僅只是一眼，看清了她的臉后便收回了視線。</br> 沈澤臣的目光接著便轉到了手邊那堆薄得可憐的作業上，然后他徹底停了動作，放下了手中的筆，往椅背上靠去。大概這數量真的看起來十分寒酸，他皺了皺眉，指骨修長的手放在了最上面的那一本上，“只收上來這些”</br> 語琪借著站著的優勢低頭看他，他身上穿得已經不是昨天那套，卻仍然是同樣的風格純色的亞麻襯衫，系得端正的領帶，扣到最上面一顆的扣子，清俊斯文中透著些許禁欲的氣息。她盯著他被領子嚴嚴實實擋住的白皙脖頸看了一會兒，點了一下頭，“就這些。”</br> 沒有一點兒沒干好老師布置差事的惶恐，鎮定得無以復加，幾乎就是無聲的挑釁。</br> 沈澤臣又抬頭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伸手去翻那幾本作業。</br> 一共也就七八本，他很快便翻完了，然后看向她，目光很淡，“你自己也沒交”</br> 換了別的學生在這里，早就該低頭求饒了，可語琪卻沒什么危機感地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還像是覺得這件事很可笑一樣，無聲地挑了挑唇角。</br> 她笑了，沈澤臣卻沒有笑，那雙無框眼鏡后的丹鳳眼狹長深邃，看起來有些嚴厲，“我讓你當課代表，是為了督促你用功，明明腦子挺好的，為什么不肯把聰明用在正事上”</br> 他大概性子一直挺靜，一通訓學生的話，都叫他講得斯斯文文的，語速一如上課講題一般沉靜，叫語琪不知怎的就想起來米色窗簾被風吹得飄揚，而他逆光而立的場景。</br> 兩個人靜靜地對視著，一時之間，誰都沒說話。</br> 這里詭異的安靜叫旁邊的兩個數學老師看了過來，看到紀語琪這張在全校都有點兒名聲的臉后，又見怪不怪地收回了目光。</br> 只要紀大魔王在，圣人都能被她氣得暴跳如雷，這位新來的小沈老師難得一窺的脾氣也不足為奇。</br> 語琪回過神來，也看了一眼那兩個老師，才回過頭來看沈澤臣，笑著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我還以為老師讓我當課代表，只是因為看我不順眼呢。”</br> 他像是被她這個不聽話的學生搞得有些頭疼，長眉皺了一皺，無框眼鏡的鏡片上掠過一道反光。又是片刻的沉默后，沈澤臣微微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不要把成年人都想得跟你們一樣幼稚。”</br> 語琪挑了挑眉，牙尖嘴利，毫不饒人，“那老師當初又何必叫我們三個上去做題”</br> 那件事顯然是擺明了要他們三個難堪，現在卻裝得好像語重心長，師愛如山的樣子，不是這么玩兒的。</br> 沈澤臣沒理她，他探身到一旁堆疊的卷子中抽出一張空白卷，又從自己的筆里隨便拿了一支給她，十分自然地打發她，“到我對面的位置上去做，四十分鐘后交過來。”</br> 語琪看了他一眼才接過來，低頭看了看，是上次考試的那套卷子，她微微挑了挑眉梢，“不是訂正么”</br> 沈澤臣露出了從剛才到現在的第一個笑，他輕聲道，“你上次只蒙對了一道選擇題，填空和大題都是空白，一共才得了3分，對你而言，訂正跟重做沒有區別。”大概也是察覺出了這個學生是個刺頭兒，一點不把自己當學生，也根本不把老師當老師，硬來不行，只能軟化，他便沒再端著老師的架子，話里有股安撫的味道，清清淡淡的，沉靜又溫和。</br> 語琪沒有說話，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地盯著他瞧，看得沈澤臣微微皺眉，她才笑了一笑，將手輕輕搭在他格子間的隔板上，輕輕轉了一下筆，將問題學生校園霸王的角色扮演得入骨三分。</br> 陽光透過百葉窗一道一道地鋪在她臉上，她則慵懶地微瞇著眼睛，側了側頭看向他，“老師，你剛才是在嘲笑我”</br> 沈澤臣微微一愣，繼而聲音清冷地反問，“你覺得3分很值得驕傲”</br> “但也沒有丟臉到哪兒去。”被空調吹得有點兒癢，語琪將他給的筆調轉過來，懶懶地蹭了蹭臉頰，仰頭看著空調輕聲道，“反正也不是認真做得。”</br> 沈老師很鎮定地將她一軍，“那就讓我看看，你認真起來是什么成績。”</br> 語琪手中的筆一頓，視線落到他身上，眉梢微微一挑，“這是激將法”</br> 或許是頭一次面對這么難纏的學生，沈澤臣一向沉靜的眉眼都透了點兒無可奈何出來，他點了點對面的位置，像是打發親戚家的熊孩子，“去做題，四十分鐘后交過來。”</br> 語琪笑了笑，不再說什么，真的拿著卷子和筆晃悠到了他對面的桌子坐下。</br> 大約是第一次看到混世魔王紀語琪這么乖順的時候，那兩個數學老師都忍不住看過來，語琪便無所謂地任他們去看，自己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沈澤臣。</br> 他把她打發走之后，便重新低下頭，將自己埋入工作之中。</br> 格子間擋住了他鼻梁以下的部分，語琪并不知道他在寫些什么，或許是因為性子沉靜的緣故，沈澤臣的每個動作都透著不緊不慢的沉穩安然，就算是很簡單的一個書寫動作，都能叫他做出老電影里那種慢鏡頭的舒緩寧靜和時間的沉淀感。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明明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好人，但他只是坐在那里，寫著大概每個班主任都得寫的亂七八糟的報告，周身的氣息就這么讓人的心漸漸靜了下來。</br> 語琪原本是打算看到他不自在，給他點兒不痛快的，可看著看著，她就看得出了神，心漸漸沉下來，像是落葉歸根，浮萍入土，所有的看好戲和調侃的心思都淡了，就這么不知不覺地看了許久，耐心好得像是面前擺了一副世界名畫。</br> 直到他忽然直起身來，將筆放下。</br> 大概是寫完了一份什么，他把手中幾張紙放在一個深灰色文件夾中夾好，然后從另外一堆文件中又取出了一份。</br> 在這個過程中，他大概也發現了她目不轉睛的凝視，可他沒有與她對視哪怕一眼，只是頭也不抬地淡淡道，“別看我，看卷子，我臉上沒有答案。”</br> 語琪回過神來，并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抬頭看了看辦公室里的掛鐘。</br> 沈澤臣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你還剩25分鐘，現在開始寫，大概還能來得及得個60分。”</br> 語琪這下是真笑了，她一手撐著下頜，一手懶懶地轉著筆，“老師昨天是真的什么都沒有看見么”她慵懶地微瞇眼睛，輕輕地報著題號，“2、3、5。”</br> 沈澤臣的動作頓了一下，他當然看見了</br> 在別人已經或將要寫完時才開始動的筆，只瞥了一眼便記住了的題目，堪比印刷一樣的板書，與標準答案幾乎毫無差別的思路與過程，以及到唐悅那道題時所用的最簡方法她的表現堪稱完美。</br> 她無疑擁有絕佳的記憶力、心算能力、思考速度與反應能力。</br> 有這樣的天賦，完全可以毫不費力地成為年級第一，可他拿到手的成績欄里，她卻只得了3分，全班倒數第一。</br> 天才的稟賦與倒數的分數，明明可以做到最好卻懶得表現出一分一毫，矛盾得像是一個謎。</br> 可他不是有過剩好奇心的人，她有她的謎，他也有他的，這世上，誰沒有一兩樁不為人知的秘事。他只想讓手下這個班服帖一些，稍有些針對她的施壓，也不過是擒賊擒王的手法罷了。</br> 想到這里，他看向對面的學生，“如果你還能以那樣的速度和正確率完成的話，我并不介意再看一次。”</br> 語琪手中的筆轉了一個圈兒后落在食指與拇指之間，她緩緩笑了，“讓你再看一次，我有什么好處”</br> “以后作業減半。”沈澤臣淡淡地道。</br> “那是糊弄孩子的把戲。”</br> “你也確實不是成人。”</br> “那請我吃一頓飯。”</br> 沈澤臣微微皺眉。</br> 語琪十分狡猾，“請幫你干活的課代表吃一頓飯不是理所當然的么，老師”</br> 大概是這個理由確實有些說服力，他微蹙的長眉舒展開些許，沉靜地點了點頭，“可以。”</br> “成交。”語琪清脆地打了個響指，抬頭又看了一眼掛鐘，微微一笑，“還有二十分鐘，我給你一個滿分。”</br> 語琪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十七分鐘后，她停筆交卷。</br> 沈澤臣接過她的卷子，用紅筆打到第十個勾的時候便停下了。</br> 語琪站在旁邊，不解地挑了挑眉，“怎么”</br> 沈澤臣搖了搖頭表示沒事，他快速瀏覽了一下整張卷面，微微一點頭，便把卷子收了起來，側過頭對她道，“滿分。”</br> “你批都不批就告訴我滿分不跟標準答案對一下”</br> 沈澤臣露出第二個清淺的笑，他輕聲道，“我的記憶力也不差，紀同學。”</br> 語琪并不太在意這些細節，她對另外一件事更注重，“那我們今天吃什么”</br> 她臉皮比城墻還厚，這個問題問得無比自然，好似學生與老師之間的身份隔膜在她眼里都只是隱形的存在。</br> 沈澤臣多多少少也被她這種哥倆好的語氣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他皺著眉頭從口袋里拿出深棕色的牛皮錢夾，從里面抽出了兩張百元大鈔遞給她，像是長輩給小輩零花錢一樣自然而然，“喜歡吃什么，自己去買。”</br> 語琪盯著那兩張毛爺爺，眉頭深深皺起來。</br> 這跟她預想中的面對面進食加閑話家常的刷好感劇情差距太大了，這算什么，用兩根棒棒糖打發小姑娘太狡猾了，沈澤臣這家伙根本不按規矩來，也不上她的套。</br> 見她不開口，他便又往前遞了遞，隨意捻著紅票子的手骨節勻稱，五指修長，很是好看。</br> 但他的手再好看也沒有用，語琪并不去接，她臉上的笑容淡下來，定定看著他，聲音中帶著冷意，“老師，你看我像缺錢的人么”</br> 她有點兒不悅，臉上神色不大好看，可沈澤臣卻第三次笑了起來，像是看到了鬧別扭的孩子，那種居高臨下的，寬容的長輩式微笑。</br> 似乎他每一次笑，都是與一些讓她心情不好的事情有關。</br> 語琪臉色又黑了一些，她抽走他手上那兩張百元大鈔，硬生生地把它們塞回了他的錢包，動作粗暴，完全是一個被惹毛了的二世祖的氣勢。</br> 沈澤臣沒吭聲，任她去鬧。</br> 語琪也借著一點兒脾氣瞬間紈绔子弟上身，超常發揮出了一個人憎鬼嫌又拉仇恨的富二代大小姐形象，她握著沈澤臣的手把他皮夾啪得一合，然后冷哼一聲，“從來都是我付錢打發人，還沒有人能付錢打發我的。”</br> 大概這句話是真欠揍，頓時那兩個數學老師都看了過來，望向她的目光里都帶了點兒鄙夷和掩飾的極好的、微妙的仇富情緒。</br> 語琪不去管，只冷眼看沈澤臣怎么回應。</br> 他兩個同事都有點兒同仇敵愾看她不爽的意思了，可沈澤臣仍然一臉沉靜淡然，他不緊不慢地將錢夾重新打開，只是這次沒有拿錢，而是取了一張可以當飯卡刷的職工卡給她，“我中午有事，的確沒有時間。”</br> 語琪盯著那張卡上他的證件照看了一會兒，在刷他的卡增加親密度和抓他的人一起吃飯之間動搖了片刻，終是堅持住了原來的戰線，“那就改天。”</br> “以后再說。”沈澤臣很聰明地沒有一口否決，而是給兩人都留有了余地，他把卡給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快上課了，回去吧。”</br> 于是語琪手中攥著自家老師的卡往門外走，沒走幾步就被叫住了，她轉過身，“嗯”</br> 沈澤臣坐在辦公桌后面，十指交叉地看著她，“忘了跟你說，告訴班里沒交作業的同學，今天放學前還不交，明天補一倍的量，明天不交，兩倍，后天，三倍，以此類推。”</br> “”語琪看了他一眼，按照自己對那些富二代的了解告訴他，“就算你這么威脅，他們也不會在意的。”</br> 沈澤成沖她微微一笑，無框眼鏡的鏡片掠過一道反光，他點了點頭，輕聲道，“所以我才找了你當課代表。”</br> 語琪微微瞇起眼，拒絕道，“我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去脅迫他們。”</br> “你不用做任何事，只要如實轉述我的話就夠了。”</br> 語琪看他一眼，狐疑地點了點頭，終是想起日常禮儀來，扯了扯嘴角，“那我走了。”頓了頓，又輕聲道，“老師再見。”</br> 沈澤臣靠在椅背上，沖她淡淡點了點頭，“去罷。”</br> 語琪一路上都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沈澤臣的職工證，江姝說得的確形象，這世上好看的男人很多，但能把證件照這種東西都拍得好看的實在是少之又少，沈澤臣這個人，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美人。</br> 拿人手短，語琪終究還是負責地按照沈大美人的吩咐把他的話轉述給了全班。</br> 然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br> 沈美人這是下了一手好棋。</br> 語琪后來想了一下，就算她面無表情地替他講出這番話，也已經是無形地站了隊。而他，就這么順風順水地當了一次狐貍，假了一次她這次母老虎的威風。</br> 狡猾，真是狡猾。</br> 語琪坐在自己靠窗的位置上，把他的職工證翻來覆去地在指間轉著，正想得入神，有人用筆蓋戳她的后背。</br> 是江姝。</br> 她將兩個牛皮紙袋子交給她，“剛才門口的保安送過來的，又是你家楚大偵探給的。”頓了頓，她瞇起眼睛湊過來，“你又雇他查了誰你那風流老爸的又一任地下情人”</br> 語琪停下手中的動作，把牛皮紙袋接過來，微微瞇起眼睛，“不，這次不是。”</br> “那是誰還一下子弄了兩個袋子”</br> “黎安安，以及，沈澤臣。”</br> 江姝輕輕啊一聲，“看這兩個信封的厚度，都不薄啊。”</br> “嗯。”語琪點點頭，修長的手指率先拆了其中一封，“所以說明他們兩個，都有問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