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上課的時候，沈澤臣正一如往常地講解著一道例題，教室里有人在開小差，有人在打盹，也有一部分人在認真聽課，但是從始至終，都有一道視線從未落到過黑板上，一直鎖在他臉上，目光直剌剌的，一點兒不知收斂，或者說，根本不想收斂。</br> 沈澤臣定力頗佳，他無動于衷地用平緩沉靜的語調講完這道題，才神色不變地朝那視線的來處淡淡瞥去。</br> 果不其然，是紀語琪。她轉著那支曾別在他口袋上的鋼筆，雙腿交疊地坐在位置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面，眼睛毫不掩飾地直視著他。</br> 一般人在這種時候多多少少會收斂一些，但她卻一點兒沒有別開視線的意思，被他發現了之后，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甚至慢慢地翹起了唇角，眼底微微露出一絲笑意。</br> 沈澤臣沒有回應什么，只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睫，將視線收回來。然后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教案，聲音依舊平穩淡然，“我們來看下一題。”</br> 下課之后，姜超拿著一本輔導書上來問題，沈澤臣正在收拾教案的手頓了一頓，接過輔導書看了兩眼。姜超在一些沒有思路的題目前打了幾個勾，一共四五道，他掃了兩眼，隨意地執起一支筆，一邊寫式子一邊開始給他講解思路。講到第三道題的時候，他感覺到身旁又來了一個學生，講完一個段落后，他稍稍頓了一下，側頭看了一眼。</br> 將兩手懶散地插在制服口袋里的紀語琪歪了歪頭，沖他笑了一下。</br> 沈澤臣收回視線，也沒問她要干什么，只淡淡地回過頭，繼續給姜超往下講。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直感覺到她在盯著自己的側臉看，但到底沒有說什么，只任她去。</br> 可姜超卻越來越不自在，頻頻走神不說，還時不時地越過他的肩膀去看紀語琪。</br> 他不得不停下筆，順著姜超的視線，轉頭去看她。</br> 語琪沒有去看姜超，只是對上了沈澤臣的視線，微微一笑后輕聲道，“我打擾到你們了么”</br> 沈澤臣什么都沒說，可姜超的臉卻一瞬間就紅了，第四題還沒講完，他就飛速地取回了自己的書，低著頭小聲說，“我問完了，謝謝老師。”說罷抱起書，直接轉身跑回了座位。</br> 沒有去看落荒而逃的姜超，沈澤臣低頭將教案整理好，正要去拿把剛才課堂小測驗收上來的考卷時，她卻比他先一步地抱起了那堆卷子。</br> 沈澤臣的手輕輕落回教案上，他仍面目沉靜，只右眉微挑地看她一眼。</br> 她神情很自然，但眼睛里卻有狡猾的笑意倏忽劃過，“課代表就是用來給老師打下手的，不然你要我干什么。”</br> 他沒有再說什么，收拾好東西，便轉身帶她一起走出教室。</br> 過道里風很大，掀得兩人的衣角一陣翩飛。</br> 她也不看路，仍然轉過頭盯著他瞧。</br> 既然已經出了教室，沈澤臣也不再與她刻意保持什么距離，看著前方輕聲問，“我臉上有東西么”</br> 語琪沒說話。</br> 等了片刻，仍然沒有聽到回答，沈澤臣微微頓了下腳步，側頭看她，“怎么了”</br> 走廊里穿著制服的學生在來來往往，她抱著一大疊卷子，踮起腳尖湊近他，仰著臉輕輕道，“你眼睛下有黑眼圈。”</br> 沈澤臣顯然沒有料到會等來這么一句話，沉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略有些復雜。</br> 她說完后便站回原地沖他笑，黑色長發和制服短裙隨風輕揚，奪人眼球的漂亮。</br> 他看著她，“所以”</br> “沒有所以，還是很好看的。”</br> 他皺了皺眉，轉身就走。</br> 直到兩人走進辦公室前，他都沒有再說話，她把卷子擱在桌上擺好，他則脫了大衣，坐下來，解開袖扣，把襯衫袖口往上折了兩折，開始批作業。</br> 辦公室里面另外兩個數學老師都不在，語琪便索性沒有離開，她靠著格子間的隔板，側著頭看他，“昨晚沒睡好么”</br> 沈澤臣當做沒聽到。</br> 她換了個姿勢，壓低身子湊過來，“黑眼圈真的很明顯啊，而且你今天上課時嗓子也比平時啞，昨晚你到底干什么了”</br> 馬上上課鈴就要響了，她一點兒沒有回教室的意思，他不得不抬頭看她，“你該回去上課了。”</br> 她微勾唇角，“又不是你的課，逃了就逃了。”</br> 沈澤臣警告似地看她一眼。</br> 語琪移開視線，只當做沒看到，典型的死豬不怕開水燙。</br> 他拿她沒辦法，只好輕嘆一口氣，“昨晚在給你們出測驗卷。”</br> 她聞言立刻轉回頭來，瞇起眼睛笑了，“還以為你跟誰出去約會了呢。”</br> “”</br> 上課鈴聲從過道里傳入辦公室，沈澤臣看她一眼，送客的意味很明顯。</br> 語琪倒沒有繼續賴下去，但是她走的時候，帶走了他的一支紅筆和收上來的大半作業。</br> 沈澤臣半天才從她突如其來的搶劫中反應過來，愕然抬頭望去時她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口，頭也不回地懶懶揮了下手，“作業我批完再送回來，老師你放心休息吧。”</br> 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裹挾著作業揚長而去。</br> 上午四節課上完，語琪抱著已經批完的作業推開辦公室的門時，其他兩個數學老師都在，其中一個正拿起外套往外走，應該是去食堂吃中飯。</br> 大概是這些日子以來，她在沈澤臣面前的乖順溫和讓這兩位老師都對她不再如以往般忌憚，這個老師與她擦肩而過時，側頭看著她調侃了一句，“今天交作業這么晚啊，你們老師得生氣了。”</br> 語琪頓住腳步，原本俯在桌上補覺的沈澤臣也皺著眉抬起頭來。</br> 大概是怕她亂說話，他定定看著她，眼睛里有些許警告。</br> 語琪笑了，她根本沒理會那個老師，直接目不斜視從他身側走過，然后把批好的作業放在沈澤臣手邊，沖他輕眨了一下右眼，面不改色地撒謊，“剛收上來的，老師。”</br> 他淡淡嗯一聲，天衣無縫地接上她的謊話，“放那就好，你回去吧。”</br> 語琪也不再說什么，微微一笑后對他無聲地做了個睡吧的口型，然后用端莊又正經的乖學生語調道，“老師再見。”</br> 沈澤臣“”</br> 他看著她轉身走出辦公室，輕輕搖了搖頭，剛要繼續補覺，便發覺旁邊還沒走的同事正看著自己。他動作一頓，側過頭，有些疑惑地微挑眉梢。</br> 那個同事呵呵一笑，“還是小沈老師你有辦法，那小霸王也就在你面前還聽話點兒。”</br> 沈澤臣一愣，微微垂下眼睫道，“還好吧。”他說這話的時候，伸過手翻了翻她批過的那堆作業。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將他打勾的手法學了個分像，一眼望去，就連他都以為是出自自己的筆下。</br> 那同事覺得他是謙虛，仍讓他講講是如何駕馭這些富二代的。</br> 沈澤臣望了望那堆作業，緩緩將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合上。</br> 然后他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br> 他確實不知道，那匹野馬是連紀總也未能馴服的，他更不曾試圖駕馭，是她自己踱步而來，低頭將韁繩放在他的掌心。</br> 同事覺得有些掃興，不再與他搭話，而沈澤臣也沉默下來，他執起那支她還回來的紅筆，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了片刻，最終仍是若無其事地將它放回了一旁的黑色筆筒里，不再去看。</br> 那天之后，紀語琪幾乎每次課間都過來，然后在上課前一分鐘離開，至于午休時間更是賴在辦公室里一步也不出去，沒過幾天，那個空辦公桌便成了她的專屬座位，上面擺滿了她的筆筒、閑書、水杯等等個人用品，像是這個辦公室里多出了第四位數學老師。</br> 沈澤臣拿她沒辦法，只好在兩個同事愈來愈好奇的目光下面無表情地解釋說他與紀總認識，便順帶關照一下他的女兒。他這么說的時候，紀語琪坐在他對面的辦公桌后滿含深意地看著他，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手中的筆一轉一轉。</br> 但她到底也沒有反駁什么，只將他隨口說的借口默認了下來，然后起身去倒水。路過他的辦公桌時，她稍稍頓了一頓，然后順手把他桌上空了的水杯一道拿走，接了溫水后隨意地擺回他手邊。一系列動作熟稔無比，像是已經做了無數次般自然而然。</br> 沈澤臣“”</br> 語琪壞心眼地不去看他，只自顧自地抿唇微笑，隨手從旁邊拿過一本書看起來。</br> 旁邊的老師由衷感慨，“小沈老師跟學生的感情真好啊。”</br> 沈澤臣盯著對面的紀語琪，捏著筆的手緊了緊，卻用毫無起伏的平靜語調淡淡道，“還行吧。”</br> 他說完之后，語琪從書中抬起頭來，朝他無聲而了然地笑了一笑。</br> 沈澤臣看著她，輕聲道，“紀語琪。”</br> 她微微挑了挑眉梢，“嗯”</br> “我上午讓文印室印了一套卷子，你去拿過來。”</br> 語琪瞇著眼睛看他，這些天下來，她早已了解他的規律，平均一周一次考試，每天的作業都是練習冊和輔導書，這周已經考過，今天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卷子要印。</br> 但她不能反駁，只能點一點頭，平靜地道好，然后起身走出辦公室。</br> 可是根本沒有什么卷子能拿回來，她那天便索性沒再去他的辦公室。</br> 這大概算是一次警告和懲罰。</br> 那是另兩位老師在場時候的大致情形，然而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卻完全是另一番場景。</br> 空調呼呼地兀自運轉，陽光自百葉窗灑進來，他照常在辦公桌前工作，而她將書本和手機都放下，就那么托著下頜轉著筆盯著他看。</br> 他也曾問過她到底在看什么，那時語琪似笑非笑地答了一句看帥哥。</br> 自那以后，他再沒有問她這類問題。</br> 每次她看她的，他便當做什么都沒感覺到，仍然不受任何影響地做他的事。</br> 直到有一天，她看著看著，突然拿出了手機，堂而皇之地對準他拍了一張。</br> 咔擦一聲響，他手中的筆猛地一頓。</br> 朱紅色的對勾在末尾斜出去一筆，破壞了整張卷面。</br> 沈澤臣皺眉，看向對面的人，“你干什么”</br> 語琪低頭保存著相片，淡定地回答他，“拍張照，沒事的時候拿出來看。”</br> 大概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沈澤臣覺得頭疼非常，他一把摘下眼鏡來，用力揉了揉挺直的鼻梁。</br>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看著她，一字一頓道，“給我刪掉。”</br> 她托著下頜，沖他晃了晃手機，笑得漂亮又囂張，“如果我說不呢”</br> 沈澤臣看著她，掌心朝上地向她伸出手，老師獨有的標準沒收手勢，威嚴具足。</br> 語琪盯著他細長白凈的五指看了一會兒，沒有交出手機，卻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輕輕握住他的指尖。</br> 他一把摔開她的手，向來沉靜的面容終于顯出了些許火氣來，“紀語琪”</br> 可語琪卻只是不緊不慢地收回手，靠在身后椅背上說起了另一件無關的事，“為什么不通過我的好友請求”</br> “什么”</br> 她提醒“微信的好友請求。”</br> 沈澤臣皺著眉看她一眼，低頭拿過一旁的手機劃開，點開微信看了一下。</br> 語琪慢悠悠地把玩著手機，“就算是普通的師生關系，也該通過我的請求吧。”</br> 沈澤臣懶得跟她爭辯什么，皺著眉隨手點了接受，然后重新朝她伸出手。</br> 她笑了一下，這回配合地把手機上交。</br> 他拿過來，劃開屏保，然后嘴角就是一抽。</br> 她剛才竟然把他低頭辦公的照片設成了桌面背景。</br> 沈澤臣點開相冊，快速地刪去他的那張照片，然后把手機還給她，警告道，“下不為例。”</br> 語琪笑著接過自己的手機，輕輕嗯一聲。</br> 沈澤臣看她一眼，也沒太在意，很快就把這段插曲拋到了腦后，繼續做自己的事情。</br> 沒過一會兒，擱在手旁的手機就輕輕震動了一下，他繼續批著作業，空出左手拿過手機，在屏幕上劃了一下。</br> 有一條未讀微信。</br> 沈澤臣隨手點開，低頭快速地瞥了一眼。</br> 明亮的手機屏幕上，微信的聊天界面上顯示著三個臉紅低頭的微信表情，長睫毛羞澀地一張一合。</br> 發送者是紀語琪。</br> 他挑了挑眉，莫名其妙地抬頭看向對面。</br> 她頭也不抬，只兀自低頭在手機屏幕上快速地打字。</br> 很快，沈澤臣就感覺到手中手機又震了一下，他皺了皺眉，低頭去看。</br> 剛才我們算是牽手了么，老師</br> 撕啦一聲，沈澤臣手中的紅筆刺穿了筆下的紙張。</br> 那天晚上，語琪拿到的數學作業雖然劃著清一色的對勾，但末尾分數卻是一個力透紙背的d。</br> 朱紅如血，觸目驚心。</br> 日子就這么平淡地一天一天過去，偶爾會有一些小小的插曲，但無論是沈澤臣，還是辦公室里另兩個數學老師，都漸漸習慣了語琪的存在。</br> 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都是在習慣成自然后逐漸縮小的。</br> 到了后來，沈澤臣已經越來越習慣每天分一部分作業給她批，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與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還不如做點兒事正經事。有的時候沈澤臣忙起來，找不到u盤或是鑰匙之類的瑣碎東西時，總會下意識地喚一聲紀語琪，然后她便慢悠悠地踱步走過來，按照記憶中的方位自他的文件夾下面或者筆記本電腦旁準確地找出他要的那樣東西。</br> 當然，她的付出也是得到了一些回報的。</br> 沈澤臣喜歡喝功夫茶，辦公室里一直備著一套茶具和茶案，他經常在午休的時候泡上一壺正山小種或是大紅袍，味道最香醇的第三、第四泡中，她總是能分到一兩杯的。看多了他泡茶后，她也將一套工序學得似模似樣，便這樣自然而然地成了唯一一個可以隨時借用他的茶具泡茶的學生。</br> 除此之外，這所學校的每個老師中午都有幾個水果和一份蛋糕或面包，有專人負責分送，沈澤臣不大喜歡吃這些東西，于是他的那份常常便給了她，以至于送東西的小哥后來都懶得往沈澤臣桌上擺了，直接便把他的那份擱到語琪桌上去。</br> 然而辦公室里總有著三個老師一個學生的狀態在持續了十幾天后，她便突然不再出現了。</br> 除了紀語琪本人之外，只有沈澤臣知道原因。</br> 月考快到了。</br> 上章抽了，重復了一遍，多出的字數我準備用國師的番外補上</br> 某天上課的時候，沈澤臣正一如往常地講解著一道例題，教室里有人在開小差，有人在打盹，也有一部分人在認真聽課，但是從始至終，都有一道視線從未落到過黑板上，一直鎖在他臉上，目光直剌剌的，一點兒不知收斂，或者說，根本不想收斂。</br> 沈澤臣定力頗佳，他無動于衷地用平緩沉靜的語調講完這道題，才神色不變地朝那視線的來處淡淡瞥去。</br> 果不其然，是紀語琪。她轉著那支曾別在他口袋上的鋼筆，雙腿交疊地坐在位置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面，眼睛毫不掩飾地直視著他。</br> 一般人在這種時候多多少少會收斂一些，但她卻一點兒沒有別開視線的意思，被他發現了之后，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甚至慢慢地翹起了唇角，眼底微微露出一絲笑意。</br> 沈澤臣沒有回應什么，只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睫，將視線收回來。然后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教案，聲音依舊平穩淡然，“我們來看下一題。”</br> 下課之后，姜超拿著一本輔導書上來問題，沈澤臣正在收拾教案的手頓了一頓，接過輔導書看了兩眼。姜超在一些沒有思路的題目前打了幾個勾，一共四五道，他掃了兩眼，隨意地執起一支筆，一邊寫式子一邊開始給他講解思路。講到第三道題的時候，他感覺到身旁又來了一個學生，講完一個段落后，他稍稍頓了一下，側頭看了一眼。</br> 將兩手懶散地插在制服口袋里的紀語琪歪了歪頭，沖他笑了一下。</br> 沈澤臣收回視線，也沒問她要干什么，只淡淡地回過頭，繼續給姜超往下講。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直感覺到她在盯著自己的側臉看，但到底沒有說什么，只任她去。</br> 可姜超卻越來越不自在，頻頻走神不說，還時不時地越過他的肩膀去看紀語琪。</br> 他不得不停下筆，順著姜超的視線，轉頭去看她。</br> 語琪沒有去看姜超，只是對上了沈澤臣的視線，微微一笑后輕聲道，“我打擾到你們了么”</br> 沈澤臣什么都沒說，可姜超的臉卻一瞬間就紅了，第四題還沒講完，他就飛速地取回了自己的書，低著頭小聲說，“我問完了，謝謝老師。”說罷抱起書，直接轉身跑回了座位。</br> 沒有去看落荒而逃的姜超，沈澤臣低頭將教案整理好，正要去拿把剛才課堂小測驗收上來的考卷時，她卻比他先一步地抱起了那堆卷子。</br> 沈澤臣的手輕輕落回教案上，他仍面目沉靜，只右眉微挑地看她一眼。</br> 她神情很自然，但眼睛里卻有狡猾的笑意倏忽劃過，“課代表就是用來給老師打下手的，不然你要我干什么。”</br> 他沒有再說什么，收拾好東西，便轉身帶她一起走出教室。</br> 過道里風很大，掀得兩人的衣角一陣翩飛。</br> 她也不看路，仍然轉過頭盯著他瞧。</br> 既然已經出了教室，沈澤臣也不再與她刻意保持什么距離，看著前方輕聲問，“我臉上有東西么”</br> 語琪沒說話。</br> 等了片刻，仍然沒有聽到回答，沈澤臣微微頓了下腳步，側頭看她，“怎么了”</br> 走廊里穿著制服的學生在來來往往，她抱著一大疊卷子，踮起腳尖湊近他，仰著臉輕輕道，“你眼睛下有黑眼圈。”</br> 沈澤臣顯然沒有料到會等來這么一句話，沉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略有些復雜。</br> 她說完后便站回原地沖他笑，黑色長發和制服短裙隨風輕揚，奪人眼球的漂亮。</br> 他看著她，“所以”</br> “沒有所以，還是很好看的。”</br> 他皺了皺眉，轉身就走。</br> 直到兩人走進辦公室前，他都沒有再說話，她把卷子擱在桌上擺好，他則脫了大衣，坐下來，解開袖扣，把襯衫袖口往上折了兩折，開始批作業。</br> 辦公室里面另外兩個數學老師都不在，語琪便索性沒有離開，她靠著格子間的隔板，側著頭看他，“昨晚沒睡好么”</br> 沈澤臣當做沒聽到。</br> 她換了個姿勢，壓低身子湊過來，“黑眼圈真的很明顯啊，而且你今天上課時嗓子也比平時啞，昨晚你到底干什么了”</br> 馬上上課鈴就要響了，她一點兒沒有回教室的意思，他不得不抬頭看她，“你該回去上課了。”</br> 她微勾唇角，“又不是你的課，逃了就逃了。”m.</br> 沈澤臣警告似地看她一眼。</br> 語琪移開視線，只當做沒看到，典型的死豬不怕開水燙。</br> 他拿她沒辦法，只好輕嘆一口氣，“昨晚在給你們出測驗卷。”</br> 她聞言立刻轉回頭來，瞇起眼睛笑了，“還以為你跟誰出去約會了呢。”</br> “”</br> 上課鈴聲從過道里傳入辦公室，沈澤臣看她一眼，送客的意味很明顯。</br> 語琪倒沒有繼續賴下去，但是她走的時候，帶走了他的一支紅筆和收上來的大半作業。</br> 沈澤臣半天才從她突如其來的搶劫中反應過來，愕然抬頭望去時她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口，頭也不回地懶懶揮了下手，“作業我批完再送回來，老師你放心休息吧。”</br> 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裹挾著作業揚長而去。</br> 上午四節課上完，語琪抱著已經批完的作業推開辦公室的門時，其他兩個數學老師都在，其中一個正拿起外套往外走，應該是去食堂吃中飯。</br> 大概是這些日子以來，她在沈澤臣面前的乖順溫和讓這兩位老師都對她不再如以往般忌憚，這個老師與她擦肩而過時，側頭看著她調侃了一句，“今天交作業這么晚啊，你們老師得生氣了。”</br> 語琪頓住腳步，原本俯在桌上補覺的沈澤臣也皺著眉抬起頭來。</br> 大概是怕她亂說話，他定定看著她，眼睛里有些許警告。</br> 語琪笑了，她根本沒理會那個老師，直接目不斜視從他身側走過，然后把批好的作業放在沈澤臣手邊，沖他輕眨了一下右眼，面不改色地撒謊，“剛收上來的，老師。”</br> 他淡淡嗯一聲，天衣無縫地接上她的謊話，“放那就好，你回去吧。”</br> 語琪也不再說什么，微微一笑后對他無聲地做了個睡吧的口型，然后用端莊又正經的乖學生語調道，“老師再見。”</br> 沈澤臣“”</br> 他看著她轉身走出辦公室，輕輕搖了搖頭，剛要繼續補覺，便發覺旁邊還沒走的同事正看著自己。他動作一頓，側過頭，有些疑惑地微挑眉梢。</br> 那個同事呵呵一笑，“還是小沈老師你有辦法，那小霸王也就在你面前還聽話點兒。”</br> 沈澤臣一愣，微微垂下眼睫道，“還好吧。”他說這話的時候，伸過手翻了翻她批過的那堆作業。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將他打勾的手法學了個分像，一眼望去，就連他都以為是出自自己的筆下。</br> 那同事覺得他是謙虛，仍讓他講講是如何駕馭這些富二代的。</br> 沈澤臣望了望那堆作業，緩緩將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合上。</br> 然后他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br> 他確實不知道，那匹野馬是連紀總也未能馴服的，他更不曾試圖駕馭，是她自己踱步而來，低頭將韁繩放在他的掌心。</br> 同事覺得有些掃興，不再與他搭話，而沈澤臣也沉默下來，他執起那支她還回來的紅筆，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了片刻，最終仍是若無其事地將它放回了一旁的黑色筆筒里，不再去看。</br> 那天之后，紀語琪幾乎每次課間都過來，然后在上課前一分鐘離開，至于午休時間更是賴在辦公室里一步也不出去，沒過幾天，那個空辦公桌便成了她的專屬座位，上面擺滿了她的筆筒、閑書、水杯等等個人用品，像是這個辦公室里多出了第四位數學老師。</br> 沈澤臣拿她沒辦法，只好在兩個同事愈來愈好奇的目光下面無表情地解釋說他與紀總認識，便順帶關照一下他的女兒。他這么說的時候，紀語琪坐在他對面的辦公桌后滿含深意地看著他，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手中的筆一轉一轉。</br> 但她到底也沒有反駁什么，只將他隨口說的借口默認了下來，然后起身去倒水。路過他的辦公桌時，她稍稍頓了一頓，然后順手把他桌上空了的水杯一道拿走，接了溫水后隨意地擺回他手邊。一系列動作熟稔無比，像是已經做了無數次般自然而然。</br> 沈澤臣“”</br> 語琪壞心眼地不去看他，只自顧自地抿唇微笑，隨手從旁邊拿過一本書看起來。</br> 旁邊的老師由衷感慨，“小沈老師跟學生的感情真好啊。”</br> 沈澤臣盯著對面的紀語琪，捏著筆的手緊了緊，卻用毫無起伏的平靜語調淡淡道，“還行吧。”</br> 他說完之后，語琪從書中抬起頭來，朝他無聲而了然地笑了一笑。</br> 沈澤臣看著她，輕聲道，“紀語琪。”</br> 她微微挑了挑眉梢，“嗯”</br> “我上午讓文印室印了一套卷子，你去拿過來。”</br> 語琪瞇著眼睛看他，這些天下來，她早已了解他的規律，平均一周一次考試，每天的作業都是練習冊和輔導書，這周已經考過，今天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卷子要印。</br> 但她不能反駁，只能點一點頭，平靜地道好，然后起身走出辦公室。</br> 可是根本沒有什么卷子能拿回來，她那天便索性沒再去他的辦公室。</br> 這大概算是一次警告和懲罰。</br> 那是另兩位老師在場時候的大致情形，然而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卻完全是另一番場景。</br> 空調呼呼地兀自運轉，陽光自百葉窗灑進來，他照常在辦公桌前工作，而她將書本和手機都放下，就那么托著下頜轉著筆盯著他看。</br> 他也曾問過她到底在看什么，那時語琪似笑非笑地答了一句看帥哥。</br> 自那以后，他再沒有問她這類問題。</br> 每次她看她的，他便當做什么都沒感覺到，仍然不受任何影響地做他的事。</br> 直到有一天，她看著看著，突然拿出了手機，堂而皇之地對準他拍了一張。</br> 咔擦一聲響，他手中的筆猛地一頓。</br> 朱紅色的對勾在末尾斜出去一筆，破壞了整張卷面。</br> 沈澤臣皺眉，看向對面的人，“你干什么”</br> 語琪低頭保存著相片，淡定地回答他，“拍張照，沒事的時候拿出來看。”</br> 大概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沈澤臣覺得頭疼非常，他一把摘下眼鏡來，用力揉了揉挺直的鼻梁。</br>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看著她，一字一頓道，“給我刪掉。”</br> 她托著下頜，沖他晃了晃手機，笑得漂亮又囂張，“如果我說不呢”</br> 沈澤臣看著她，掌心朝上地向她伸出手，老師獨有的標準沒收手勢，威嚴具足。</br> 語琪盯著他細長白凈的五指看了一會兒，沒有交出手機，卻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輕輕握住他的指尖。</br> 他一把摔開她的手，向來沉靜的面容終于顯出了些許火氣來，“紀語琪”</br> 可語琪卻只是不緊不慢地收回手，靠在身后椅背上說起了另一件無關的事，“為什么不通過我的好友請求”</br> “什么”</br> 她提醒“微信的好友請求。”</br> 沈澤臣皺著眉看她一眼，低頭拿過一旁的手機劃開，點開微信看了一下。</br> 語琪慢悠悠地把玩著手機，“就算是普通的師生關系，也該通過我的請求吧。”</br> 沈澤臣懶得跟她爭辯什么，皺著眉隨手點了接受，然后重新朝她伸出手。</br> 她笑了一下，這回配合地把手機上交。</br> 他拿過來，劃開屏保，然后嘴角就是一抽。</br> 她剛才竟然把他低頭辦公的照片設成了桌面背景。</br> 沈澤臣點開相冊，快速地刪去他的那張照片，然后把手機還給她，警告道，“下不為例。”</br> 語琪笑著接過自己的手機，輕輕嗯一聲。</br> 沈澤臣看她一眼，也沒太在意，很快就把這段插曲拋到了腦后，繼續做自己的事情。</br> 沒過一會兒，擱在手旁的手機就輕輕震動了一下，他繼續批著作業，空出左手拿過手機，在屏幕上劃了一下。</br> 有一條未讀微信。</br> 沈澤臣隨手點開，低頭快速地瞥了一眼。</br> 明亮的手機屏幕上，微信的聊天界面上顯示著三個臉紅低頭的微信表情，長睫毛羞澀地一張一合。</br> 發送者是紀語琪。</br> 他挑了挑眉，莫名其妙地抬頭看向對面。</br> 她頭也不抬，只兀自低頭在手機屏幕上快速地打字。</br> 很快，沈澤臣就感覺到手中手機又震了一下，他皺了皺眉，低頭去看。</br> 剛才我們算是牽手了么，老師</br> 撕啦一聲，沈澤臣手中的紅筆刺穿了筆下的紙張。</br> 那天晚上，語琪拿到的數學作業雖然劃著清一色的對勾，但末尾分數卻是一個力透紙背的d。</br> 朱紅如血，觸目驚心。</br> 日子就這么平淡地一天一天過去，偶爾會有一些小小的插曲，但無論是沈澤臣，還是辦公室里另兩個數學老師，都漸漸習慣了語琪的存在。</br> 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都是在習慣成自然后逐漸縮小的。</br> 到了后來，沈澤臣已經越來越習慣每天分一部分作業給她批，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與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還不如做點兒事正經事。有的時候沈澤臣忙起來，找不到u盤或是鑰匙之類的瑣碎東西時，總會下意識地喚一聲紀語琪，然后她便慢悠悠地踱步走過來，按照記憶中的方位自他的文件夾下面或者筆記本電腦旁準確地找出他要的那樣東西。</br> 當然，她的付出也是得到了一些回報的。</br> 沈澤臣喜歡喝功夫茶，辦公室里一直備著一套茶具和茶案，他經常在午休的時候泡上一壺正山小種或是大紅袍，味道最香醇的第三、第四泡中，她總是能分到一兩杯的。看多了他泡茶后，她也將一套工序學得似模似樣，便這樣自然而然地成了唯一一個可以隨時借用他的茶具泡茶的學生。</br> 除此之外，這所學校的每個老師中午都有幾個水果和一份蛋糕或面包，有專人負責分送，沈澤臣不大喜歡吃這些東西，于是他的那份常常便給了她，以至于送東西的小哥后來都懶得往沈澤臣桌上擺了，直接便把他的那份擱到語琪桌上去。</br> 然而辦公室里總有著三個老師一個學生的狀態在持續了十幾天后，她便突然不再出現了。</br> 除了紀語琪本人之外，只有沈澤臣知道原因。</br> 月考快到了。</br> 上章抽了，重復了一遍，多出的字數我準備用國師的番外補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