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瞪眼,腦子里像是鉆進去了一窩蜜蜂,嗡的就響了起來,我親手殺了大先生?
“你說大先生被李千樹殺了?”倒是陸恒川一步邁到了前頭,厲聲問道:“你們看見了?你們親眼看見了?”
“這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一個先生大聲說道:“大先生一輩子英明,是有多老糊涂,收了你這么個白眼狼做二先生!”
我吸了口氣,沖著他們就走了過去,陸恒川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一把就將我給拉住了,我揚起手就把他給甩開了,接著一把抓過了一個平時膽子最小的,不由分說就摁在了地上:“你看見了?”
就算那個先生膽子小,今天竟然也出奇的平靜:“我們打不過你,你要殺就殺,反正你連大先生都下得去手,我們又算的了什么。”
他這個樣子,絕對不像是在說謊。
“大先生怎么可能會死?”我唰的一下把魯班尺抽出來,魯班尺帶著寒光就擦著他的耳朵插在了地上,濺了他一臉土:“你說,怎么會死?”
“是啊,沒人相信,可大先生的尸首就橫在上頭里面!”那個先生撕心裂肺:“他是個大先生,我們都相信他無所不能,可他老了,他老了!美人會遲暮,英雄也會遲暮,誰都沒辦法。”
“李千樹,這種問題你不是應該問你自己嗎?”有一個先生撲了過來。想著把我也摁在地上,我一抬手,那個先生飛出去了老遠,撞到了好幾個人。
“都他媽的胡說八道!”我豁然站起來:“給我讓開,我要親眼看看。”
我腦子里忽然想起了銀莊門口的那個開摩的老頭兒,他說,你這次的行程,大兇,不會有好結果。
而解夢的宋老太太說,你會失去一個很重要的人。
“大兄弟,這,這到底出啥事兒了?”馬世歡沒見過這種陣仗,嚇的不得了。
陸恒川一把將馬世歡給拉過去了:“這邊出了點狀況,你千萬不要摻和。”
“你還有臉去看?”一個歲數挺大的先生站出來:“我們北派沒有你這種人,我們的上頭,你沒資格去!”
“啪”,我一把就將他給打開了,沖著上頭就走了過去,有人攔著我,我沒去看攔著我的是誰。只知道,誰攔著我,我就把誰重重的甩出去老遠。
沒人攔得住我。
陸恒川好像在身后喊我,可我沒聽清他喊得是什么,腦子里的那一窩蜜蜂鉆進來就不走了,嗡……嗡……嗡……
好些人從上頭出來,上頭從來沒有這么熱鬧過,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他們千篇一律。對著我就橫加指責:“你殺了大先生!”
“我們跟你不共戴天!”
我收起了魯班尺,換上了雷擊木,我看到了那些面孔上,憤怒后的驚懼。
他們怕我。
雷擊木在我手上旋轉了起來,我稍微一用力,一道大柱子上就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凹陷,還帶著一聲悶響。
粉塵揚起來,這里鴉雀無聲。
“在哪兒?”
沒人敢應答。
我以為,我的腦子在這個時候,應該是一片混沌的。可偏偏在極度浮躁和極度憤怒之下,竟然清醒的要命,冷靜的要命。
還能在哪呢?大先生的小花園里,有一個干干凈凈的小禮堂。
大先生指著那一池子金魚跟我說過,這里是他在上頭最喜歡的地方,百年之后,他要在這里停靈,他還跟我強調過,要擱在那一棚子紫藤樹下面,別讓月光照上他,免得詐尸。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還是含著笑的。
有人攔著我,我手底下沒留情,破風聲起來,前面的路重新干干凈凈。
從每天都走過的石子路上走過去,推開了那扇雕花木門,我看見了大先生。
他真的躺在了紫藤樹下面,還穿著平時的白色太極服,表情很平靜,像是在做夢。
只是……他心口上被血染透了,像是戴上了一朵紅花。
兇器一定很銳利……跟魯班尺一樣銳利。
而大先生腳底下,凌亂的散落著幾枚鬼棋——只教給我怎么下,卻沒教給我怎么解的鬼棋。
我忽然有點疑心,這只不過是一場噩夢。再一睜眼,我還坐在魚池子前面打瞌睡,大先生會用他平時摶在手里的鐵球敲我后腦勺,然后說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他怎么會死?他怎么可能會死?
“李千樹,你還敢來!”忽然一道身影閃過來,出手凌厲的奔著我就撲,我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他從哪個方向來,要往哪個方向打,還知道他是個左撇子,右手是虛招,想著我接下他右手的時候,用左手凝氣攻我肋下。
肯定是個武先生。
雷擊木揚起來,先格住了他的右手,接著撞上了他心口,他在半空生生被我撞出去好遠,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肯定很疼,可他不肯呻吟。
哦,我當誰這么大的膽子,原來是那個一心一意,想頂替雷婷婷來太清堂當武先生的司機。
照著我的勁頭,他骨頭總有碎的,可他強撐著爬起來,歪歪扭扭還沖著我打,確實是個有風骨的,我好像先前小看了他。
他身上有了血腥氣,我抓住他的衣領子,把他提的腳尖兒都懸空:“什么時候的事兒?”
他像是有點意外,略尋思了尋思,忽然撲了的一下,一口血吐在了我臉上:“呸!我還當你男子漢大丈夫,是個有擔當的,可沒想到啊,李千樹,干下了欺師滅祖的事兒,現如今要假裝失憶還是怎么樣?這里是北派,不是電視劇。”
我沒擦那口血,聽得到血從我臉上滴滴答答往下流:“我問你,都有誰看到了?郭屁股看到了沒有?我太清堂的人看到了沒有?”
“他們都是你的心腹,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司機的后槽牙咬的格格作響:“難不成你還希望他們給你做做人證,幫你洗清楚罪名?不好意思,就算他們瞎了,整個北派的人沒瞎!”
“我再問你一遍!”我的手收緊了,勒的司機喘不過氣來:“他們在哪兒?”
“李千樹!”一只手拉住了我,厲聲說道:“你不是從來都不動自己人嗎?你瘋了,再不松開,他就死了!”
果然,司機的眼白開始充血了,嘴角也溢出了血來。
陸恒川一把推開我,司機跟個麻袋一樣,癱軟在地上,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我剛才打探出來,雷婷婷郭屁股他們確實在場,也都目睹你行兇了,當然,還給你開脫,”陸恒川說道:“在場的這些人怎么可能相信殺人的不是你,所以咱們的人被他們全給關起來了。”
是啊,雙拳難敵四手,他們就算有點本事,也對付不了群情激奮的這么多先生,一人一口唾沫,也特么的足夠把他們給淹死了。
“事情是剛剛發生的,”陸恒川接著說道:“你,你節哀順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把真兇給抓回來,千刀萬剮。
“你給我找張紙,找個筆,”我喘了口氣:“快點。”
“你要給自己測字?你瘋了!”陸恒川瞪著我:“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冷靜,不是意氣用事,你這樣除了親者痛仇者快還能怎么樣,你他媽的怎么這么蠢?”
我看他不拿,就把右手食指含在了嘴里,咬了一下。
十指連心。真特么疼。
鐵銹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了出來,接著我蹲在地上舉起手,就要寫下去。
可手給陸恒川給截住了:“李千樹,我警告你,整個北派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領頭的,你要是出了事兒,他們怎么辦?大先生的仇怎么辦?”
“我們北派不用這種人來領頭!”
這個時候,他們把這里圍的密不透風。
之前應該就是這樣把雷婷婷王德光郭屁股他們給抓起來的,打不過,就人海戰術。
現在北派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出事兒。
大先生死了,我被扣上了欺師滅祖的罪名,北派肯定一片大亂,胖先生的東派這個時候再趕過來,南派再反叛了,杜海棠嘛,不管是落井下石還是隔岸觀火,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剩下唯一能定大局的,就是老茂,可老茂的名聲。剛剛才讓他自己給敗壞下去。
現在群龍無首,北派誰都不相信。
這是最壞的局勢。我必須得把真兇給抓起來,我的冤枉是小事,可大先生的仇和北派的明天是大事。
“你們聽我說,”我轉過身剛要說話,一大把白色粉末沖著我兜頭就籠罩了下來。
這個味道很熟悉,其實挺好聞的,可每次聞到這個味道,對我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喪芝散的味道。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李千樹,你既然還有膽子回來,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陸恒川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一把就將我給推開了,喪芝散撒了他一身,我一愣,抬起頭來,看見小茂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人群之中,手里拿著一個袋子。
“你他媽的……”我還真是小看了這個王八蛋。
“大家快看,李千樹最害怕喪芝散,管他身手有多好,喪芝散撒到了他身上。他就老實了!”小茂大聲的喊了起來:“我早就預備好了,大家一起上,給大先生報仇!”
說著,小茂就把喪芝散拿出來,給大家分了:“這東西很稀罕,大家誰也別浪費!”
這東西確實稀罕,方圓千里都不一定能找到一棵喪芝,你們為了對付我,真是辛苦了。
那些先生們現在本來就對我恨之入骨,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能對付我的機會,爭先恐后就從小茂那里抓取喪芝散,我吸了口氣,一下就躲在了大柱子后面,喪芝的味道越來越濃了,雖然仗著身形機靈,沒有撒到了我身上,可還是嗆鼻子。
我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同時呼吸都呼吸的火辣辣疼,這下算是完了……
沒成想,這個時候不知道誰暗中丟給了我一個東西,我眼疾手快就接住了,低頭一看,是一把油紙傘。
應該是女人用的,古法做出來,上面畫著艷麗的桃花。
抬起頭來,卻沒看到這傘到底是誰給我的,但我馬上就反應過來,一下撐了起來,將面前的喪芝散擋住了,死魚眼的聲音從背后傳了過來:“野豬,還不快跑,你平時的勁頭呢!”
“陸恒川,你別以為你是陸家的人,我們就不敢拿你怎么樣,你要維護李千樹,就是跟我全北派為敵!”小茂厲聲說道:“三腳鳥本來就是你們陸家放出來的禍害,你們不是要封存三腳鳥嗎?現在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要保護三腳鳥了?”
陸恒川冷笑了一聲,揚起頭對著小茂,眼神鋒銳又冷漠:“你管得著嗎?你算是個什么東西?沒記錯的話。你跟你爺爺,現在已經被北派給踢出去了吧?”
“你……”小茂跟老茂一樣愛面子,這一次他本來是想著戴罪立功,重新在行當里抬起頭來,可誰知道被陸恒川在眾人面前搞得這么下不來臺,一雙眼睛早瞪圓了,惱羞成怒,對著陸恒川就砸了下來。
陸恒川的姿態永遠端正挺直,隨時都像一個貴族,就連這種被撒了一身喪芝散,狼狽成一塌糊涂的時候都一樣,他一把擋住了小茂,大聲說道:“野豬,你他媽的還在等什么?沖出去啊!”
我倒是想沖出去,可我一旦就這么走了,陸恒川就完了。
這個時候,大先生出了這么大的事,誰也顧得上跟陸家的交情?我知道他,他會往死里拼。
這人怎么這么傻逼呢?不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嗎?
我咬了咬牙,撐著傘從柱子后面就沖出來了,一把就想將陸恒川給拉到傘下來:“要走一起走!”
反正這個時候,誰也不可能聽我解釋,解釋了,也沒人會相信,只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滾。”陸恒川躲閃開了:“我身上……”
他身上都是喪芝散,我不能碰。
這會兒那些拿了喪芝散的看見我出來了,一個個爭先恐后就沖著我撒下來,周圍都是白霧。
我用傘擋住自己,同時鼻腔里越來越難受了,陸恒川像是氣急了。忽然沖到了人群里面,不由分說的就撂倒了幾個擋路的,大聲說道:“從這走!”
可周圍的先生一看陸恒川要放我,對著他就過去了。
他沒有我的身手,白凈的腦門上不知道被誰給砸了,突突的往下淌血,我心里一緊,他媽的,隨著他這個擰勁兒,我再不走,估摸倆人都得倒霉,為了不讓他這心思白費,我一咬牙就從他給我打開的破口里沖了出去:“死魚眼,你他媽的好好的,別死了!”
“我死不了。”陸恒川這才略微放了心:“你就只管……”
“陸恒川存心跟咱們過不去,這事兒沒完,大家一起上,這次要是讓李千樹跑了,可見沒機會了!”小茂嘶聲喊道:“你們沒看見嗎?大先生還在那里躺著,看著你們呢!”
說著,他像是想起來了什么,大聲說道:“陸恒川和李千樹是過命的交情,李千樹自詡仁義,你們沖著陸恒川下手,他不會不管的!”
我心里一突,你娘,真特么狠!
這一席話把眾人都給煽動起來了,有人可能是出于仇恨,竟然一把將旁邊一個紅木扶手椅子揚起來,就要砸在陸恒川頭上。
中計就中計吧,我什么也沒顧得上想,用了全身的力氣沖過去,一腳就要把那個先生給踹開,可是喪芝散四面八方沖著我就撒了下來,我稍微一退,沒來得及踹出去,眼瞅著那椅子落下來了,我一下就護在了陸恒川前面。
“當……”
一陣巨響震的我耳朵里嗡嗡的更厲害了,接著一股子血從我頭上嘩的一下,跟開了水龍頭似得往下冒,很快就把眼睛給蓋過去了。
眼前一片紅,我什么也看不清,只覺得特別暖和。
接著,那種難以言明的鈍痛才山崩地裂的襲來,疼的人眼前發白。
暈車似得,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天旋地轉的,好像第一次跟著濟爺坐公交車的時候那種暈車。
“你個野豬,你個傻逼!”陸恒川的聲音在我耳邊響了起來,像是很近也像是很遠,我聽到自己吐出了一句:“跑,快跑……”
“要死就死一起吧。”陸恒川的聲音出奇的冷靜,也出奇的淡定,他好像決定了什么事情一樣,特別輕松。
這給人一種非常不吉利的感覺——你想怎么樣?
可是這話我沒問出來,我的手已經不能繼續撐傘了,喪芝散也在剛才那一瞬從傘下撲了出來,我眼前越來越模糊了,特別想吐。
真他媽的狼狽,我不想在大先生面前,這么狼狽。
“呼……”忽然這個時候,像是起了一陣風,那種涼意讓我一剎那重新清醒了一點,隨著這個風,喪芝散被吹走了許多,我看著一個巨大的東西在上下翻飛,好像是……有人舉著一塊門板,跟風車扇風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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