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索性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這話我也想問您,您也知道自己上人家家里,會帶來個什么后果,我可跟您說,這個主家今兒可差點尋了短見,好險就讓十里鋪子河里的水鬼拉去做替身了,要不是我,他現(xiàn)在都?xì)w地府管呢,您這悠哉悠哉的,還曬太陽呢?”
一聽我說這個,窮神一咕嚕就從躺椅上給坐起來了,有點緊張的看了汪逢春一眼,眼瞅著汪逢春好端端的,他像是松了口氣,同時偷眼看了我一下,又有點心虛的意思:“沒什么大事兒?”
“倒是沒什么大事兒。”我說道:“不過后怕,您看您這么一來,一家人病的病窮的窮,過也過不下去了,尋短見,也是早晚的事情,窮日子過起來多難受,這個,您心里沒譜嗎?”
窮神露出個深以為然的表情,那肯定,沒誰能比他更對窮有感觸,于是他沒吭聲,就瞅著自己的破鞋發(fā)呆。
窮神雖然會讓人過上窮日子,但是他畢竟是個正統(tǒng)的神,又不是什么邪神,善心還是有的,也不忍心看請自己來的人家家破人亡——一方面他沒什么惡意,一方面他其實也挺同情的,可誰都得生存,正所謂推小車扭屁股——身不由己。
再說了,這一家家破人亡,他又沒了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還得上街上流浪,碰運氣看下一次能上誰家去,找不到下家,還得忍饑挨餓,淋雨受凍,眼瞅沒幾個月要過年了,光能看著人家家里吃香喝辣,他聞香味兒,也很不好受。
就算窮神,也愿意一家團圓。
我越這么說,他自然也是越有點過意不去,可這又什么辦法,誰讓他是窮神呢?于是他似乎是硬下了心腸來,說道:“這不能賴我,是他們把我延請進來的。”
“說的是呢,”我一聽這個,立馬問道:“敢問,是誰把您給請他們家來的?”
你身為一個神,那自然也得有作為一個神的尊嚴(yán)——人家不請你,按規(guī)矩你是不能進來的,所以這個窮神,肯定也是被“請”進來的,只是不知道當(dāng)時這家人是怎么請的。
窮神臉一歪:“我答應(yīng)了請我的人,不說。”
嘿,那個請窮神的計劃還特么挺周密啊!
我沒法子,就跟他商量:“您可也知道,這一家人都到了這個關(guān)頭了,實在也是供養(yǎng)不了您了,要不然您高抬貴手,我讓他們給您置辦點酒飯,送送您。”
窮神不太樂意,吃頓酒水就走,這像是什么樣子?好比你去釣魚,用一條魚換你一個釣竿,誰都知道不上算,一頓飯,比得上長期飯票嗎?
而窮神你不能硬趕,最多是大年初三的時候,你有這個機會,而一般大年初三的時候,窮神已經(jīng)跟著吃飽了年夜飯和餃子,也差不多給個臺階就走了——過了春節(jié),天氣轉(zhuǎn)暖,他能四處湊合湊合著過。
“這會兒出去冷。”窮神半晌才說道:“這才剛來暖氣,你讓我去哪兒啊?我怕冷。”
現(xiàn)在離著大年初三還好幾個月,您要是還在這里住著,這家人可還得受幾個月的罪。
請窮神的話,別的法子我也知道,但是就比較粗暴野蠻了,等于把他一腳從門給給踹出去,可要是之前我沒這個身份的時候勉強還行,現(xiàn)在大家都是同僚,我橫不能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啊。
我犯了難。
趕他,他要受罪,不趕他,這汪逢春一家子要倒霉,我來管這事兒,簡直是無病吃藥——自討苦吃。
“老板,啥情況這是?”王德光忍不住過來了,小心翼翼的問道:“好辦不?”
窮神看了王德光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唷,你這日子過得不錯,還能有伙計,要不我上你那住兩天。”
我勒個擦,別的時候還行,現(xiàn)在沒幾個月過年,我也正為賽神會的儀仗操心呢,嗨,也別說儀仗了,眼瞅著過冬了,我的神像連個披風(fēng)也沒混上,你要是再去找我,我這香火還不繼續(xù)吊車尾,還不得跟我那個倒霉前任一樣從位子上給擼下來,那也太對不起陰間主人和我干爹他們了。
于是我訕訕的笑了笑:“我那廟小,也容不下倆神仙啊!”
窮神撇了撇嘴,露出了個“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這才直起身子,看向了王德光,跟他一起出了屋,唐本初一看我,就湊上來:“師父,事情是不是不好辦?”
“你咋知道?”
“你這個中年喪偶的表情已經(jīng)出賣了一切。”
“滾蛋。”老子明明是青年喪偶。
于是我就把事情給說了一遍,唐本初王德光他們?nèi)牭囊汇兑汇叮骸鞍パ轿业膵專F神?”
“難怪呢!”汪逢春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鬧半天是為這個!廟祝小哥,你可一定要給我想想法子啊!”
我能怎么辦,對付邪物我沒問題,可對付同僚,我也很絕望啊!
我再一次問他:“夏天的時候,你真想不起來發(fā)生了什么不同尋常的事情?多小都可以,只要反常就行!”
窮神是要“請”的,所以必然要被主家拜,可汪逢春家好像渾然不覺,也沒想起來拜過啥。
“反常……”汪逢春一個勁兒的搓手:“這我真是沒想起來啊!真的要是想起來,我早就說了!反常……”
屋里的窮神露出了一副不屑的表情。
那就肯定是沒法從這里找線索了。
我一尋思,就問道:“那你想想,你們家多了什么東西沒有?”
這話一出口,窮神眨了眨眼,表情瞬間就有點緊張了。
“多了什么……對了,”結(jié)果聽我這么一說,汪逢春還真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似得,忽然一拍巴掌:“夏天的時候,我們家老爺子過生日,有人送了一份禮物來,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
窮神微微張了張嘴,但是他發(fā)現(xiàn)了我正在看他,立馬就閉上了眼睛,繼續(xù)在陽光下面裝睡。
“東西在哪兒?”我算是來了信心:“給我們看看。”
“哎!”汪逢春立馬指著一個小臥室,說道:“就在那,您跟著我過去看看!”
他們家這個房子不小,我剛要邁動腳步,王德光一把就將我給拉住了:“老板,您忘了?過了這個地板磚,那對面就是九里坡的地盤了!”
我勒個擦,幸虧還有王德光忠心護主,我趕緊把抬了一半的腳給縮回來了:“那行,我不去,你們?nèi)タ纯础!?br/>
王德光答應(yīng)了一聲,就跟著汪逢春過去了,唐本初唯恐怕看不到什么熱鬧,跟著就過去了。
就陸恒川沒去。
我心說這個王八蛋從來也都是看熱鬧不怕火大,今天咋給鵪鶉了?
沒成想,他是從汪逢春家碩果僅存的一個書櫥里面找到了一卷子膠帶,跟警察查封命案現(xiàn)場似得,給屋子中間,九里坡和十里鋪子的分界線上,拉了一個“警戒線”。
我忽然一下就挺感動了——他是怕我什么時候不小心越了界,還特地給我提個醒,真是對自己的爸爸愛得深沉。
這下子搞得我對他受傷這事兒更心虛了,英國衛(wèi)褲一定得給他早點買,我這個腦子不行,老是忘,以后一定要多疼愛這個孝順兒子:“謝謝啊,乖兒子。”
“滾。”
這會兒王德光在對面的那個屋子,一下就發(fā)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哎呀,難怪呢,鬧半天,問題是出在這里了!”
我立馬來了精神,隔著那個客廳就喊:“快點說說,你看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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