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秦子衿剛和方淮回到住處,就迎面撞見許紹玉出來,他換了一件青色的長衫,解下了腰間的長劍,越發顯得溫潤雅致,不像劍修,倒像是斯文的讀書人。
他看著秦子衿懷里的紅漆木箱,認出那是方淮的東西,不由怔了怔,看向一旁的方淮。
方淮本就覺得羞愧,此刻見到許紹玉,更是不敢抬頭,扯了扯秦子衿的衣袖,低聲催促:“我們快進去吧。”
秦子衿應了一聲,在前面帶路。
方淮經過許紹玉的時候,聽見許紹玉低聲問:“我之前求你那么久,你都不肯跟我住,為什么和秦子衿就……”
“這是我自己的事。”
許紹玉忽然笑了一聲,笑意慘淡:“箏箏,你有時候真的很不公平。”
方淮狠下心,不再理會許紹玉的話,抬腳跟上秦子衿,還沒走出幾步,卻被許紹玉從背后擁住。
許紹玉的聲音里帶著懇求,再沒有往常的穩重自持:“箏箏,不要跟他住在一起,住到我那里吧。我之前就把房間重新布置了一遍,和你在府里一模一樣,用的紗帳、熏香,甚至連花瓶都是一個窯里燒出來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早就拒絕過你很多次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就算你把我之前的房間搬過來,我也還是不想住。”
前面的秦子衿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他們兩個,似乎要過來,但看到方淮的臉色,又忍住了。
方淮想把許紹玉摟在他腰上的手掰開,可許紹玉箍得那么緊,他根本掰不開,印象之中,許紹玉還沒有這么強勢過。
“許紹玉,別再這樣了,你知道我最討厭死纏爛打的人。”
許紹玉道:“即使你這么說,我也不會放手的。”
如果方淮此刻回頭看一眼,一定會心軟的,因為許紹玉的眼神太絕望了,死灰余燼一般,但他仍試圖勸說方淮改變主意。“箏箏,我不是想干涉你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再慎重一些,就算你再喜歡秦子衿,但你們才認識多久,怎么可以這么快就住在一起?”
方淮道:“我已經很慎重地考慮過了。”
許紹玉道:“至少,至少再過一段時間吧,箏箏,你再好好考慮考慮,你想想你父親,還有你哥哥,他們都不會同意你和沒定親的男人住在一起的……”
方淮面無表情道:“我父親死了,我哥哥不知所蹤,我倒是想讓他們出現在我面前,罵我不知羞恥,但是不可能了。”
許紹玉沉默許久,才艱澀開口:“無論我怎么說,你都不肯改變主意了嗎?”
方淮說:“是。”
許紹玉慢慢松開了抱著方淮的手,方淮看他的眼神,心里忽然一寒,攔住他朝秦子衿走去的腳步:“你又想干什么?”
“我只是跟他說兩句話。”許紹玉道:“箏箏,我身上甚至沒有佩劍,怎么傷他?”
秦子衿猶豫著放下了紅漆木箱,和方淮道:“你先進去,我隨后就回。”
方淮點了點頭,正要去搬那個木箱,秦子衿就連忙道:“別碰,很重的,待會兒我來搬就行。怎么能讓你做這種活。”
“好,那你別忘了。”
方淮聽話地進了屋,許紹玉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垂下眼睫,淡淡道:“秦子衿,你知道他對你和對我,最大的區別是什么嗎?”
秦子衿當然知道,方淮喜歡許紹玉,不喜歡他,這就是最大的區別。但他不想說。
許紹玉也沒想等他回答,繼續道:“他愿意接受你對他的好,卻從來不肯接受我的。這幾年,他什么事都不肯麻煩我,受了委屈也不和我說,有時候我想幫他,只要被他發現,他就會和我賭氣,好幾天不理我。”
他苦笑了一聲:“可我才是他最親近的人啊,為什么他要在我面前這么逞強?原本我以為我可以慢慢改變他,總有一天,他會愿意主動麻煩我,那時候我就會告訴他,其實我一直都很想為他做些事。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秦子衿,以后幫我照顧好箏箏。”
秦子衿沒想到許紹玉會把方淮托付給他,一時又是欣喜,又是內疚,道:“其實應該和你好好道歉的,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一直都認,你若是恨我……”
許紹玉看著天邊的云被風吹散,半晌才收回視線,道:“誰對誰錯,都不必再提了。”
他轉身離開,風灌滿衣袖,腰間環佩也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秦子衿看著他遠去,重新搬起紅漆木箱,回了房間,方淮坐在床邊,見他進來就問:“剛才許紹玉和你說了什么?”
秦子衿道:“他讓我照顧好你。”
聞言,方淮怔了許久,才說:“挺好的,看來他已經放下了。”
也沒什么放不下的。哥哥那么好,許紹玉念了他幾年,便移情別戀了,像他這樣一無是處,還三心二意的人,許紹玉肯定會更快地忘掉吧。
明明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方淮卻還是有些難過。
秦子衿蹲在地上,打開那個紅漆木箱,幫他歸置東西,方淮在旁邊看著,眼神卻有些飄忽,在想著其他的事。
直到秦子衿笨手笨腳,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瓷罐,他才猛地回過神。
草木的芳香頓時溢滿房間,方淮這才看見,秦子衿打碎的,正是之前許紹玉送他的那盒藥膏。他舍不得用,用汗巾包好,壓在了箱子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