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會聽得臉一紅, 傻笑道:“老大,我還沒進入九華山呢。嘿嘿,我哪有這么厲害?”
江念:“有的, 只是你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潛力。”
剛練氣修為,就能招惹整座林子的靈獸, 煽動其他人陪他一起作死, 還成功在地上鉆出一個大洞。這個孩子比她還有能耐,前途無量。
江念松了口氣, 慶幸地想:“幸好張會一心修仙, 不想修魔,沒有選擇投入七殺宗。”
他是個人才, 就留在九華山吧, 最好一直留在這里。
七殺宗窮山窮水, 真經(jīng)不得這祖宗的拆家。
張會還不知道, 短短幾瞬息, 他就收獲了魔尊的震驚、魔尊的欣賞、以及魔尊的幸災(zāi)樂禍。他還在不好意思地傻笑:“不過我也覺得我發(fā)揮挺不錯的, 要是能進入九華山就好了。”
江念望眼身后翻滾的黑紅煞氣,讓張會離遠一點,自己折身走向地洞。
兇煞之氣凝成黑紅薄霧,她的背影進入薄霧之中, 變得虛幻,像水墨般暈開。
張會怔怔跟著往前走了幾步,煞氣蜿蜒纏上他的腳,燙得他臉色一白, 連忙又縮了回去。他無法靠近,只能凝視在煞氣中搖動的背影,心想, 老大本是可以獨善其身的,但她還是來救他們了。
就像她為了保護他們跳下懸崖,帶著他們通關(guān)礪體一樣。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淵渟岳峙,沂水春風(fēng);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忽然,身后掠過一陣冷風(fēng),他被人撲到在了地上。
張會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林虛負的聲音:“小心!”
林虛負拔出鐵劍,“砰”一聲巨響,與另外一柄長劍相撞,濺起一串火星如螢。
張會:“林兄?你們不是一家人嗎?怎么打起來了?”
但說完他就發(fā)現(xiàn)了林琦不同尋常之處——
林琦的眼睛凸出,里面血絲密布,表情扭曲而猙獰。他的喉中發(fā)出獸一樣的低吼,像是入魔。
原來林琦遠不是林虛負對手,然而此時竟能打
個五五開。
張會察覺不對勁,悄悄往后縮,背靠著大樹。昏厥在地上的少年一個一個搖搖晃晃站起來,與林琦表現(xiàn)相同,皆是神智模糊的發(fā)狂模樣。
怎么回事?
張會忽然想到,剛才被那黑紅的煞氣一沖,這些人全部都暈了過去。
難道是受煞氣的影響?
幾個人瘋瘋癲癲沖向他,張會嚇得鬼哭狼嚎,蹭地一下爬上樹,坐在枝椏上。
過了一會,他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追上來,眼睛一亮,對下面被包圍的青年喊:“林虛負,他們不會爬樹!快點爬上來!”
……
江念已經(jīng)完全踏入黑紅煞氣之中。
煞氣翻滾,如一條黑紅色沸騰河流,她的衣袍被卷起,視線一片模糊。
走入其中時,她便蹙起眉,感受到一股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氣息,袖中的赤虵不安地嘶鳴起來,吐出猩紅信子,渾身變得赤紅如血,滾燙無比。
江念捏住赤虵,雪白手指便被燒得微微泛紅,她能感覺到赤虵十分難受暴躁,不堪忍受這樣的霧氣。
就算她常年修魔,遠沒有靈獸敏感,身在這條河流中,也覺得很煩躁不適。
一道青色靈光從她袖中掠出,接著,柔和的光往外擴充,將她籠在其中,隔絕周圍煞氣。小肥啾小心翼翼探出腦袋,討好似的蹭了蹭她的指腹。
江念被清靈之氣籠住,小赤虵也冷靜下來,有氣無力趴在她的手背。
她慢慢走到地洞前,往下望去,底下黑漆漆一片,被霧氣掩蓋,看不分明。
江念雙眸綻開血色,施展真氣再往下看,身子微微一震。
地洞下無數(shù)長相猙獰的怪物在咆哮嘶吼,從陡峭的懸崖飛快往上爬。植物根系蜿蜒錯雜,像鎖鏈般鎖住地洞,源源不斷的黑霧與怪物便從下面涌上來。
巨大的樹根穿透兩道峭壁,將分裂的地面逐漸拉攏。還是有怪物穿透樹根囚籠,快要爬到地面。
江念望著它們扭曲丑陋的臉,露出嫌棄的表情,她雙眸綻開一朵紅色蓮花圖案,隨即,一簇一簇火焰在怪物們身
上燒起,黑氣中亮起重重的光亮,一閃而逝,宛若流星。
怪物們尖叫著掉入重新掉入地底,而兩片分離的地面慢慢合攏,地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因地面相撞攏起的一座小山丘。
黑霧散開,她立在原地,仰頭望著山丘,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觸及到九華山的第一個秘密。
桃樹生在這里,千年萬年守在這里,根系與土地連成一體,不是為了簡單地給新弟子做入門試煉,而是為守住這個秘密。
江念聽說過很多次魔淵,但只存在于傳說之中。
傳說中,妖魔自魔淵涌現(xiàn),在人間肆虐,天地靈氣衰竭,人間遭逢劫難。
有青鸞自愿被主人殺死,尸體化作重重山巒,封住魔淵;也有青鸞投身熔爐,化作寶劍,隨主人征戰(zhàn)四方,斬盡妖魔。
柳長老上次就和她提過一嘴,也難怪桃樹說九華山就是青鸞。
她展目望著青翠的林木,綿延青山,心想,不怪這兒靈氣遠比其他地方濃郁。
所以九華山在青鸞尸體上立宗立派,這算不算墳頭蹦迪?
地洞消失,她轉(zhuǎn)過身,聽到樹林里又響起張會熟悉的聲音:“老大啊啊啊!救命!!!”
江念腳步一頓,扶了扶額:……
這才幾分鐘,怎么又惹出事了?張會這小子還真就是個人才。
她默默在胸口畫一個十字,慶幸地想,幸好張會不在七殺宗,阿門。
希望他永遠都留在九華山,為九華山發(fā)光發(fā)熱。
張會窩囊騎在一棵大樹上,雙手抓住樹枝,看見江念就朝她大叫:“老大!他們都瘋了!救命啊啊啊!”
江念過去掃了眼,這群少年被魔氣感染,失去了理智。
她抓起一根藤蔓,幾下把他們串葫蘆一樣捆在一起,然后拖著浩浩湯湯大串人朝遠處一座山峰跑了過去。她在樹上縱躍,裙擺翻飛,一串葫蘆人就隨著藤蔓飄舞,在地上摔來摔去。
張會連忙跟在后面跑,絕望地發(fā)現(xiàn),就算老大手里提溜一大串人,也比自己要跑得快。他眼睜睜看著江
念離自己越來越遠,一狠心,抓住最后一個人的腳,又開始了被霸地帶飛的體驗。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甩來甩去,好不容易穿過叢林,以為老大會停下來,一抬頭,老大已經(jīng)跳到懸崖上去了。
張會:“我又飛起來了耶!”
江念幾下就把這一串人,包括一個抱大腿躺贏的張會帶到桃樹前。
她踢兩下樹干,“這群人中了魔氣,你知道怎么驅(qū)除吧?”
樹干上一根藤蔓垂下,從少年們頭上一個個拂過,除去他們體內(nèi)的魔氣,最后懸在張會腦門,叮了一下他的腦袋。
張會抱住頭,“老大,這棵樹打我!我們把它燒了吧!”
藤蔓刷地一下就縮了回去,藏在桃樹之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念無奈地看了眼張會,問:“你準備好了嗎?”
張會茫然問:“準備好什么?”
江念舉起琵琶,微笑:“我也要來打你了。”
“砰”一聲清脆響,琵琶砸在少年腦門,張會登時就四腳朝天,暈了過去。
江念扭頭,看著好不容易爬上來的林虛負,問:“你自己來還是我動手?”
林虛負沉默著瞥眼滿地躺尸人,彎腰撿起一塊山石,啪地一下拍向自己腦門,身子晃蕩兩下,倒在地上。
等所有人都暈過去,江念看向老樹,“把他們都丟出去。”
樹枝朝她點了點頭,樹干出現(xiàn)一團白光,它探出藤蔓,把少年們拖向白光,一個一個丟了出去。丟完所有人,它怯怯看向江念,柔軟的藤蔓探過來,像是問她走不走。
江念送走少年們,盤坐在地上,又問了它幾件事。
大多數(shù)問題樹精都表示不知情。
它守在這一條裂縫處鎮(zhèn)壓魔淵,千年萬年不曾挪動,大部分的時間也在沉睡,不知道九華山內(nèi)部發(fā)生什么。
江念再問不出什么時,微微瞇了瞇眼,忽然道:“為什么你要幫洛瑤南?”她彎著嘴角,漫不經(jīng)心地摸著赤虵的腦袋,問:“上次洛瑤南怎么通過問心的,淘汰所有人?你認
可他,卻不認可我?你活這么久活得腦袋被蟲啃了嗎?”
樹精沒有回答。
它心虛垂下樹枝,滿樹桃花簌簌飄落。
江念知道,洛瑤南天道之子,萬物鐘愛,輕而易舉就能獲取他人的好感。
一開始她還以為龍傲天二代目不厲害,現(xiàn)在想想,這個掛開得比她師兄還要大。
她看著樹精,慢慢說:“天/行有常。”
桃樹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
江念正經(jīng)的神色只存在一霎,下一刻,她又緩緩笑著,伸出五指,“好了,你暗算我,我不計前嫌,還幫你攔住那群爬上來的妖魔。”她捂住胸口,“我感覺自己受了內(nèi)傷,見義勇為受傷,討要點靈桃當醫(yī)藥費,不過分吧?”
桃樹:……
江念:“你抖什么抖,我不是在合法維權(quán)嗎?”
從桃樹手里又要了幾顆千年靈桃后,她終于暫時放過這株昏聵不清的老樹精。
但她沒有馬上離開秘境,而是在懸崖上找個地方坐下,垂眸看著空氣里蔓開的魔氣,微蹙眉頭。
《碎魔》只寫了男主和七殺宗的愛恨情仇,似乎沒有提及魔淵。書上最后的劇情就是男主帶領(lǐng)仙門把七殺宗鏟了,也沒說后續(xù)會怎么發(fā)展。
江念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先處理龍傲天二代目。
畢竟就算魔淵出什么事,按照原劇情,她也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赤虵在她的手背游動,就是不肯回袖子里。
江念低下頭,問:“你怎么不回去?要是被人看見了多不好。”
小赤虵委委屈屈地來蹭她的手指,蛇尾劃過袖子,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其中探出來,輕輕啄了一下蛇尾,嚇得赤虵飛快逃到地上,縮成一團。
江念把小肥啾從袖子里掏出來,給它氣笑了,“你還敢啄別人?以為我的袖子是你一只鳥的,就裝不得別人了?”
小肥啾從善如流,啪嘰一下仰躺在她的掌心,露出白乎乎毛茸茸的肚子。
江念伸出手指去戳,戳得它爪爪亂顫,啾了好幾聲,才放下手,問:“知道自己錯在
哪里了嗎?”
“啾?”
江念敲桌:“不許賣萌!”
謝清歡老實化作人形,剛才江念把他全身揉了個遍,揉得他雙眸水霧蒙蒙,渾身發(fā)酥。他眼中水汽未消,小心望了眼江念。
那時幻術(shù)太真,他當真以為江念要燒掉桃樹。
秘境靠桃樹神識維持,若是桃樹不在,那群少年當即身死魂消,江念也會被永遠困在其中,被魔淵中怪物吞噬。何況,萬年靈物,修行不易,貿(mào)然誅殺,總會沾上業(yè)障。
但想到事情尚未發(fā)生,魔尊本無殺意,他便沒有為自己辯解,垂頭道:“請師尊罰我吧。”
江念:“罰你什么?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嗎?”
謝清歡仔細想想,慢慢細數(shù)自己冒犯之處,從進入秘境開始,說到施法給桃樹澆雨,一樁樁說得十分詳盡,甚至還記下自己擅自變?nèi)藥状危谧鲽B期間口吐人言幾句,把沒有認真做鳥都算進去,讓江念都聽笑了。
江念嘴角勾了勾,又迅速繃緊,垂頭揉揉眉心,“你還是不知道自己最大的錯是什么?”她無奈看了眼謝清歡,“我真想弄死那棵樹,用得著放火燒它,直接暴露我自己嗎?給它下個咒,或者安排幾條蟲進樹心,不是更好?我會這樣蠢真去燒它?”
“要是朝露和曦兒在這邊,肯定能馬上領(lǐng)會到我的心思,”江念感慨,“陸鳴反應(yīng)不過來,但看見我燒樹,說不定還會去添一把火。”
陸鳴還沒像他師兄師姐那樣成長起來,可好歹不會有自己的心思。
她輕聲嘆了口氣,小徒弟還沒明白,七殺宗和九華山的生存法則并不一樣。
在魔修之中,氣勢洶洶去報仇,不管聲勢再浩大,總是能坐下來談?wù)劦模豢磳Ψ介_的價錢夠不夠。就像你捅我一刀,我拿刀回捅,捅完大家還能繼續(xù)玩,但如果你捅我一刀,我不僅不捅回來,反而抄起袖子朝你笑,那你基本就可以回家等死了。
如果真想要誰死,并不會大張旗鼓,而是藏在暗處,默默隱忍,一朝抓住機會,便是毒蛇初露利齒,干凈利落一擊
致命,永遠不給他翻身的機會。
這拓麻不是常識嗎?
“你把我想得和你一樣呆嗎?”江念恨鐵不成鋼,“陰人的方法千千萬,我干嘛這么蠢直接自爆啊?你跟了我這么久,連怎么使壞都想不明白,出去別說你是我徒弟,丟人!”
謝清歡默默頷首。
江念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們雖是師徒,但也屬上下級,不管我做什么,就算真要放火燒山,你也不該攔我。按照七殺宗的規(guī)矩,你先別跟我待在九華山了,自己回刑堂領(lǐng)罰吧。”
謝清歡猛地抬眸,“師尊一個人留在這里?”
江念:“嗯。”
謝清歡蹙眉,“可是太危險……”
江念忍不住站起來敲他,“危險個屁啊!奧對,沒你在這里,九華山是真的危險。”她一彈指,接住了小肥啾,搓著鳥罵罵咧咧往外走,“這次去刑堂,讓你大師兄調(diào)[教一下,連壞事都不會做,當個屁的魔修!讓朝露給你開個強化補習(xí)班算了。遇到你算我倒霉,本來以為搶回來一個好苗子,結(jié)果中看不中用,除了會變鳥一無是處!”
……
玉衡峰上,桃花似雨。
昏迷的少年們一個一個從白光團中被投出來,摔在地上。守在旁邊的師兄師姐面面相覷,不懂怎么就暈了一大片,連忙上去醫(yī)治。
洛瑤南攥了攥袖子,心中暗喜,霸地如今還未出來,而參賽少年們都已昏迷,看來他的計劃沒有出差錯,魔尊在秘境之中失控,“殺死”這群少年,只要等到他們醒來,說出秘境中發(fā)生之事,指控鳳霸地,屆時九華山就能發(fā)現(xiàn)這位弟子是魔尊化身了。
“哎呀。”
率先捂著腦袋醒來的張會。他抬頭乍然看見眾多關(guān)切的臉,嚇得大叫一聲,緩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是離開秘境,回到玉衡峰上。
“你怎么了?”荀常焦急問:“秘境中發(fā)生何事?你們怎么一個個昏迷不醒?”
張會后腦勺上隱隱作疼,抬手摸了摸,上面沒有傷口。他一邊找鳳霸地,一邊應(yīng)付荀常的
問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大突然就拎起琵琶把我給砸暈了。老大呢?”
荀常:“她還沒出來,你們是遇到什么危險了嗎?”
洛瑤南聲音難掩激動,“是她弄傷了你們,對嗎?”
張會投給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沒有啊,她救了我們!”
雖然老大不知道為什么要給他一琵琶,但也肯定是為了救他!老大怎么會有壞心眼呢,老大肯定是為了保護他!
這時,秘境出口再次泛起柔光,一道鵝黃人影從白色光團走出。
江念一走出秘境,就聽到張會真情實感在夸贊她為了救眾人如何如何奮不顧身、舍生取義,聽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張會很有天橋說書的天賦,幾下就藝術(shù)改編了一個內(nèi)向少女拔劍對戰(zhàn)整個秘境的靈獸群,最后感動桃樹精,成功拯救眾人的故事。
眾人聽得心潮澎湃,十分感動,滿座叫好。
只有一個人問,“既然你老大那么好,為什么最后要打暈?zāi)悖俊?br/>
張會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老大打我是愛我,我,無怨無悔!”
江念:……
于是她一踏出秘境,就對上無數(shù)雙崇拜的眼神,在張會的宣傳下,她儼然成了九華山的英雄。
張會激動轉(zhuǎn)身,星星眼看她:“老大!”
江念沒有在意眾人反應(yīng),只是抬眸,望著不遠處驚慌失措的洛瑤南。須臾,她朝洛瑤南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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