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扇詩完,鄭菀和崔望便被領著一同進了正房。
    鄭家小院的正房不大, 兩開的門面, 正首位兩張八仙椅并排, 椅后是四扇落地屏風。
    鄭齋和王氏并排坐于正首位, 老懷大慰地看著一對新人進門。
    “阿耶,阿娘?!?br/>
    鄭菀一下子跪了下去,正兒八經地磕了個頭, 直起身,“女兒今日便要嫁人了?!?br/>
    崔望也同她一起跪了下去:
    “岳父,岳母?!?br/>
    他接過旁邊仆役遞來的一杯茶, 微微頷首,茶盅齊眉:“請吃茶?!?br/>
    李司意在門外瞧著,忍不住拍了下大腿:這叫什么事兒?一個還虛境大修士,眼看一步要登仙了,竟然給一對兒凡人磕頭?愛屋及烏,也不是這般、這般……
    這對從小在玄蒼界長大的他來說, 是極其不可思議的。
    鄭菀這一跪,鄭齋和王氏還能受著,可崔望這一跪,卻是再坐不住了, 忙不迭起身,欲扶對方:
    “女婿實不必如此——”
    “菀菀之父母,便如我崔望之父母。岳父岳母生養了菀菀,又將她托付于我, 自然當得起這一跪,請——”崔望頓首,“岳父岳母吃茶?!?br/>
    “曖,曖,好,好,吃茶,吃茶?!?br/>
    鄭齋接過茶盅一飲而盡。
    王氏眼皮子泛紅,揩了揩眼睛:
    “賢婿,我與你岳父,也不甚懂你們仙人之間的事兒,但夫妻之間過日子,左不離那些瑣碎,上嘴唇磕了下嘴唇也是常有之事,萬事莫要計較,放寬心?!?br/>
    鄭齋也道:
    “你二人姻緣曲折,定了又退,此時再續,萬萬記得‘珍惜’二字……”
    他面上是顯而易見的感傷,“我與你阿娘也陪不了你們太久,以后的日子,還是要你們自個兒過的?!?br/>
    “阿耶!”
    鄭菀一下子沒繃住,眼淚便落下來了。
    “菀菀,新娘子可不能這么哭,”王氏起身,將他們二人攙起來,“行了,老頭子,大喜的日子說這些作甚?”
    “是是是,阿耶錯了,阿耶錯了,菀菀莫哭?!?br/>
    鄭齋像鄭菀孩時那樣逗她,一下子把她逗笑了。
    “行了,你們在這也耽擱得夠久了,師尊們不都在等著?快去罷。”
    入鄉,總還要隨俗。
    依凡人古禮在鄭宅迎了親,自還要去鄭菀師門那一趟。
    鄭菀坐上了紅轎子,由崔望領著儀仗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風嫵城,往玉清門而去。
    無數慕名而來的仙士們集結成隊,在儀仗隊后跟著,像是一場盛大的送嫁隊伍,直到跟出城,才漸漸散去。
    玉清門早已是張燈結彩,人人喜氣洋洋,紫簫峰峰主府更是府門大敞。
    紫岫道君一改前些日子的頹廢,連胡渣都清理得干干凈凈,端端正正地坐在府內等人。
    他著一身莊重大氣的紫緞袍,滿頭白發以紫玉冠束好,整個人肅穆得像是變了個人。
    其余四峰峰主領著親傳弟子,早早便一同候在了紫簫峰峰主府。
    “紫岫師兄,你那些徒兒呢?”
    “都去風嫵城送嫁了?!?br/>
    “像我玉清門,婚嫁都格外困難,真沒想到,最后竟然是你那小徒兒……先結了親?!?br/>
    翠微峰峰主嘆了口氣,“只是,盡歡真君凡心未免過重,婚嫁都要自父母那出,凡人春秋不過幾十載,若去了,你那小徒兒可……”如何是好。
    “本君那小徒兒,柔而有韌,看著糊涂,心里自有方圓,莫擔心?!?br/>
    見其余人還待再說,紫岫道君道,“行了,本君這師父都不擔心,爾等瞎操什么心?”
    其他四峰峰主:“……”
    正說著,門派守衛便傳信過來,紫岫精神一振:
    “來了!”
    話落不過須臾,鄭菀和崔望便相攜而來。
    紫岫拄著下巴,看著這一對兒紅彤彤的人兒,嘴角微彎,眸光悠遠,仿佛透過他們,看向不知名的遠處。
    “師尊?!?br/>
    鄭菀屈膝,福了一禮。
    崔望也跟著拱了拱手:
    “師尊?!?br/>
    “好,好,坐。”
    紫岫撫掌大笑,笑到一半,竟出了眼淚,他揩了揩,看著臺階下并排躋坐的一對兒璧人,道:
    “師尊這輩子活得不太好,沒什么特別好交代的,唯獨一句,爾等記著,‘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
    “是?!?br/>
    “是。”
    鄭菀崔望齊齊應是。
    “去罷?!?br/>
    他揮揮手。
    鄭菀、崔望揖首拜別,在即將走出峰主府時,從后閃電般飛來一物。
    崔望抬手攝了,發覺是個儲物袋。
    紫岫道君聲音遠遠傳出:
    “無甚相送,此物便當雙修賀禮?!?br/>
    “多謝師尊?!?br/>
    崔望傳音過去。
    “我師尊送了何物?”
    鄭菀稀奇地道,師尊那一毛不拔的性子……
    莫不是又是桃花露?
    崔望不動聲色地將儲物袋收了:
    “晚些再看?!?br/>
    鄭菀看他神色不對:
    “不對,你臉紅了……”
    崔望一把撈起她手:
    “儀仗隊還在山下等著,還要去我歸墟門,莫要耽擱了?!?br/>
    鄭菀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崔望那漂亮的白玉似的耳朵尖尖紅得跟沁了紅的玉髓似的:不對……
    “莫不是……避火圖?”
    她問。
    崔望臉一下紅透了:
    “不是。”
    這時,一位生得玉雪可愛的童子追出來:
    “道君說,未免仙君氣力不濟,特地備下此物……”
    崔望臉一下黑了。
    童子懵懂地睜著一雙大眼睛,堅持將最后半句說了出來:“此物助興,最是舒暢,且無后患。”
    鄭菀:“……”
    崔望:“……”
    師尊……果真神人。
    “走?!贝尥麗郝晲簹獾貭科鹚郑皶r辰不早了?!?br/>
    青青碧樹下,男子著紅衣,面澀然,實在動人之至,鄭菀心軟乎乎的,像浸在了一汪溫泉里:
    “好?!?br/>
    兩人相攜而去,一行人打了個彎,又浩浩蕩蕩地去了一江之隔的歸墟門。
    ————————
    歸墟門大殿上。
    薄暮冥冥,一盞盞千葉海棠燈次第亮了起來,將歸墟門的夜晚,都照得亮如白晝。
    柳依已經站了許久。
    當海棠燈盞掠過眼睛,她突然想起,凡間界的國師府,曾經種了一整院的海棠花。
    那海棠花是國師大人親自打理的。他不肯假他人之手,從移栽,到剪葉、修枝到澆水,悉數親力親為。
    那一院的海棠花,開得如火如荼,美極了。
    可這些海棠花在國師大人帶她上界時,被暴怒摧毀了。
    那時,她是第一次知道,何謂仙人一怒,雷霆萬鈞。也是第一次窺見,那淡漠如冰之人,如何為了另一人牽絲動情。
    “很美,是不是?”
    正想著,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人,清麗秀雅,著一身青色道袍,一看便教養極好。
    “是很美?!?br/>
    柳依喃喃道。
    “聽聞,離微仙君最愛那千葉海棠?!?br/>
    那青衣女修看向高臺,高臺上空無一人,臺下人頭攢動,“連帶著你們玄蒼界的千葉海棠也都身價倍增,不過……一凡花罷了?!?br/>
    柳依聽出她話中古怪:
    “真君不是本界之人?”
    “不是。”暮江搖頭淺笑,“我本該早些回去,卻一直在此界停留,如今,也來湊一湊熱鬧。”
    柳依一下子從她悵惘的眸中感應到什么,張了張嘴,忽而什么都說不出來。
    原來……與她一樣的失意人,竟有如此之多。
    她下意識往周圍看,隱在千葉海棠燈明滅的燈火里,藏了那么多那么多悄然的失意。
    柳依終于意識到,原來她……一點兒都不特別,她比這些傷心失意人,強不出什么。
    “是啊,”她勉強笑笑,“我該走了?!?br/>
    正欲轉身,高臺之上卻突然落下一位白衣弟子:
    “時辰已到,雙修大典正式開始!”
    “請離微仙君與盡歡真君上臺來!”
    火麒麟開道,赤鳳凰隨后,孔雀在空中劃出一道五色霞光,萬劍轟鳴里,無數潔白的獨角獸排列成隊,從天際浩浩蕩蕩而來。
    柳依瞳孔驀地放大,看著當頭那著紅袍、宛若神仙中人的崔望和鄭菀,久久出不了聲。
    這一刻,她終于肯對自己承認:這二人,確實極為相配。
    暮江閉了閉眼睛:
    “走罷。”
    明玉怔立當場,從前往后的一切浮上心頭,她確確實實……自大了。
    浮云遮眼,一葉蔽目。
    “師尊,你說得沒錯?!?br/>
    她輕輕地道,“我該走了?!?br/>
    鄭菀并不知臺下杵了無數傷心失意人,即便知道,恐怕也不大在意。
    司儀在那高聲唱:
    “一拜天地?!?br/>
    “二拜道祖。”
    “夫妻對拜。”
    鄭菀對著崔望那雙深邃的星眸,彎下了頭顱。
    “拜禮成——”白袍司儀道,“——結契!”
    臺下一陣嗡嗡作響。
    “結契?什么契?”
    “雙修大典還能有什么契?同心契!”
    “同心契?”
    有人咋舌。
    這年頭,辦雙修大典的本就少,結同心契的,從古到今,也出不了十個。
    情蠱尚且得解,而同心契,卻是比情蠱更要霸道的一種死契,一旦結下,便無可再解。
    結下同心契的道侶雙方,不得對任何除道侶之外的人動心,哪怕任何一絲動搖,都會立刻暴斃當場,結局極其酷烈,非愛到極致,無人愿意結這契。
    且一方死,另一方也立刻追隨而去。
    修仙者,壽歲綿長,有的甚至以萬年計,誰能保證,在未來,不會對其他人動心?
    “真真是一對瘋子?!?br/>
    天鶴道君在臺下抹臉。
    “離微仙君距離登仙只一步之遙,若成道主,恐與天同壽,若……若一個不好……你這做師尊的,便不勸勸?”
    “勸?怎么沒勸?勸不動?!?br/>
    天鶴道君想起那屬驢的小徒弟,便忍不住嘆氣,“至情至性……自然不會給自己留后路?!?br/>
    說話間,臺上同心契已成。
    在司儀的高喝中,那一對兒璧人突然消失了蹤影。
    低階修士沒看清,天鶴道君卻看得真真的:他那小徒兒是不愿招待賓客,自己撕開空間,跑了。
    他磨了磨后牙槽,對著來來往往道賀之人,笑得燦爛無比:
    “來,來,我等去喝一盅,不醉不歸。”
    而在天鶴道君招待賓客之時,崔望已經帶著鄭菀回了峰。
    峰內僻靜,空無一人。
    崔望的房間,早被布置成了紅彤彤的喜房,一對兒龍鳳高燭擺于桌幾之上,燭火被風吹得明明滅滅,合巹酒杯滾落到地毯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水銀色月光透過窗紙,落到床前,照見一雙人影,如纏-綿的交頸鴛鴦,起起伏伏、明明滅滅,一雙菱角般的赤足如在風浪中顛簸的小船,不住地搖擺。
    離微峰,一月無眠。
    再出峰時,鄭菀只有一句:
    “師尊,真真是老不羞!”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結局章啦~
    菀菀和望崽的故事,是我期望中的理想愛情~
    后面還會有幾章番外~
    另外,《我的幸運值有sss》因為題材關系,先擱置一下,下本書是開《我成了灰姑娘的惡毒繼姐》~
    希望下本還能你我還能再相遇~
    文案如下:
    柳余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到睡前看的一本小說里。
    作為女主灰姑娘的惡毒繼姐,早上她才讓自己的貓咬殘了妹妹養的灰斑雀,晚上又讓人挖下了一位落魄青年的眼睛,而他們——都是世界主宰、光明神的化身!
    面對一月后,即將被吸成人干兒、送上絞刑架的未來,柳余掂量了下現實:
    1、暗夜公爵已經被美貌善良的灰姑娘徹底攻略,放棄。
    2、洛特王子正拿著水晶鞋滿天下地找鞋子主人,放棄。
    3、唯有男一光明神,還沒成為她那好妹妹的俘虜。
    柳余看著面前被原身挖了一雙眼睛、失去所有記憶正陷入迷茫的落魄青年,捏起了嗓子:
    “噢!上帝!是哪位黑心肝的如此對你!”
    落魄青年:“是你救了我?”
    “是我?!?br/>
    ——————————
    青年蓋亞:
    我愛上她時,真的以為她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溫柔最純潔的女孩。
    光明神蓋亞:
    我從未見過世界上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比貝莉婭更惡毒、更虛偽、更荒唐,她能一邊挖了我的眼睛,又一邊說愛我。
    我想殺她,
    可我居然沒下得了手。
    這是一個始于欺騙、終于愛情,女追男、最后追妻火葬場的真香故事。
    ——————
    排雷:
    1、女主膚白貌美大長腿,真妖艷賤貨、兩面三刀流,男主是光明神,是世界意志,湯姆蘇、杰克蘇。
    2、格局不大,專注小情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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