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孟時川已經不像是前一段時間那樣，每天都守在病房里，他只有晚上的時候會過來，一禮拜有那么兩三天，也不是很頻繁。
    唐寧和唐磊都發現了這樣的變化，母子兩人開始心里并不會覺得有什么，人已經這樣，相安無事的那個總是要更加努力的生活下去，可時間一長，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確定了。
    思來想去往往就容易想到最不樂觀的那一點上。
    難道是看到唐婉遲遲不能醒來，所以想要放棄了，或者說心灰意冷了？
    不過所有的醫療費用，倒是從來沒有間斷過，源源不斷的撥過來，醫院方面從來都沒有因為錢的事情催促過，那位令院長也非常體恤，總是給她們提供最好的環境。
    這一切唐寧都很感激，所以哪怕孟時川不在這里，她也不會有一點怨言。
    唐磊到底不如年長的人那么沉得住氣，看到孟時川這樣的態度，心里多少有些抵觸，畢竟姐姐出事也有他的責任，雖然這個男人已經做到最好，可他……還是會有些替唐婉不值。
    他怕這個男人會忘記姐姐，會不重視她。
    于是，在一天深夜，將近十二點的時候，唐磊刻意堵在醫院地下車庫，他認得孟時川的車，就站在車子旁邊等。
    不知道過了多久，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的站立導致他腿都酸了，終于看到電梯門口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孟時川獨自一人走過來，身后沒有助理也沒有保鏢跟著，孑然的樣子透著一股孤獨。
    見到他在這里，男人并不意外，不等他開口，便直接問道，“喝一杯？”
    唐磊準備好的開場白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邀請’打亂，幾乎沒有什么猶豫的應了下來，“好。”
    上了車后，孟時川親自開車帶著他離開了醫院，等紅綠燈的間隙，男人低沉的嗓音從身側傳來，“這么晚了不回學校？”
    唐磊沉吟片刻，非常直接的開口道，“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孟時川短促的笑了聲，輕輕點了下頭，沒說什么。
    簡短的對話過后，是更加冗長的沉默，一個成熟的商人，一個青稚的學生，因為唐婉這個名字交集在一起，本來就是沒什么話題好聊吧，但奇怪的是，這樣的沉默并不會令人覺得難捱，反而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舒適。
    比起拼命的找話題來說，他們更喜歡這樣干脆又直白的沉默。
    唐婉本以為孟時川會帶他去高檔會所，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路過一家便利店買了一提進口啤酒，最終將車子停在了江邊上。
    車子的頂棚是可以敞開的，沒了遮擋，濃重夜色中寥寥星光映入眼底，雖然算不上絕美可在這樣的都市生活中已是難得。
    孟時川將車子往后放了放，順勢指了指唐磊那一側，“那邊有按鈕。”
    唐磊這才注意到，按照他說的，動作有些不熟練的將座椅往后也靠了靠。
    孟時川伸手拿過兩瓶啤酒，食指勾起易拉罐的環，拇指和中指頂住，‘咔嚓’一聲清脆的聲音在這樣的夜色中格外悅耳。
    他遞給唐磊，后者接過來，看著那已經打開的罐口，忽然有些晃神，不知道想起什么，他直接仰頭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
    孟時川余光瞥見他的動作，也沒有阻攔，將自己的那一罐打開，慢條斯理的咽了口，明明是啤酒，卻喝出一種品鑒紅酒的高貴感。
    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的喝著酒，你一口我一口，甚至連碰杯都不曾有，沒有下酒菜就合著自己的心事，這一刻什么都不想，只想用酒精澆灌自己，沖淡心里的艱澀。
    唐磊酒量自然是不如孟時川的，他喝的又急又快，沒一會兒就有些上頭，干凈清秀的一張臉漲紅了，理智還殘存著些，膽子卻借著酒勁兒大了些，問出了最近的困惑，“孟先生，你最近是不是工作特別忙？”
    孟時川靠著身后的椅背，神色幽幽，猛不丁的開口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不來看你姐姐了？”
    唐磊拿著易拉罐的手下意識緊了緊，得知自己的小心思已經全部被洞察，心驚的同時也有些說不上來的羞窘，“你知道？”
    孟時川這樣的年紀怎么可能看不透一個小孩心里的想法，不過到底還是給唐磊留了幾分面子，“你怎么想的，說來聽聽。”
    唐磊想到這些天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可能性，雖然有些羞于啟齒，可想到躺在病床上還沒蘇醒的姐姐，終究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或許是戳中了少年的心事，向來都話很少的唐磊竟是喋喋不休起來，孟時川全程都沒打斷，靜靜聽著，直到最后才開口，“你覺得我想要放棄，置她于不顧？”
    唐磊沒應聲，但卻抬起頭定定看著眼前的男人。
    少年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尚且青澀，可此時望著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清晰。
    孟時川凝著這雙眼睛，語氣陡然認真起來，“我要放棄，你覺得你能攔得住嗎？”
    唐磊被他一句話問住，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反駁的話來，因為這個男人說的沒錯，他要是成心想放棄，沒有任何人能夠攔住。
    “我跟你姐姐的關系，你還不知道吧。”不等他回過神來，男人再次悠悠開口，“我們之間沒有很久的羈絆，認識她也算個意外，在她出事昏迷之前，我們甚至都沒能確定彼此的心意。”
    話一出口，唐磊震驚的無以復加，因為這些話跟在母親那里聽來的完全不一樣。
    “我跟你母親所說的并不全都是真話。”看出他的疑惑，孟時川直言不諱的全盤托出，“我即便說了，她也接受不了。”
    唐磊還陷在沖擊里回不過神，“你跟我姐到底是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
    這四個字讓孟時川有短暫的沉默，想到那個二十二歲的姑娘，想到不久前發生的種種，好像很難用一句話來形容。
    他們不是情侶，也不是戀人，甚至都沒有確定過關系，可是那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卻在一轉身的時候為了他變成這樣。
    孟時川斂眉盯著某一處愣了好久，半晌才喉嚨發緊的吐出一句，“你姐姐對我來說，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存在。”
    她留下一個瀟灑的決定，卻被自己變成這樣，孟時川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彌補，但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想要彌補，瘋了一樣的盼望著她能醒過來，有太多的話和決定想要她知道，每過去一天，這種念頭就越強烈，以至于他現在不敢深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所以他不敢一直待在醫院里，他必須讓工作適當的填補他的生活，他要學會得過且過，否則對于所有人來說都會是一場災難。
    唐磊看著眼前深沉的男人，誠然，以他這樣的年齡是不會讀懂這份厚重的感情的，可是聽到那句無可替代，他大概明白了，他姐為什么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孟先生，是我不禮貌了，我只是怕我姐的付出白白浪費，我不想等有一天她醒來，看到的會是殘忍的那一幕……”
    孟時川將手里的易拉罐送到嘴邊，把最后剩下的那一滴也飲盡，“不會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