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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聲 75

    【一】
    “永川克里斯汀文藝中心突發(fā)火情牽動所有市民的心。據(jù)悉,共有超過三千名原本準(zhǔn)備參加宋聲聲先生追悼會的癡心粉絲被困火場,其中包括未及撤離的文藝中心員工和數(shù)十位第一時間趕到火場參與救援的的民警?!?br/>     “據(jù)第一時間逃出現(xiàn)場的受困人員向記者透露,文藝中心內(nèi)起火點非常多,大部分起火點位于垃圾桶周圍,文藝中心內(nèi)的消防系統(tǒng)因不明原因遭到破壞?!?br/>     “與此同時,相關(guān)消息稱,盧笛湖隧道和永川大道嚴(yán)重堵塞,造成救援人員進(jìn)入熙寧開發(fā)區(qū)速度緩慢?!?br/>     ……
    無數(shù)消息通過數(shù)不清的手機(jī)、電話傳播開去,許多人在哭泣、求助、也有人相互依偎靠在一起。
    刑從連環(huán)視四周,他的手機(jī)自卷閘門落下后便再未響過,周圍很多人都在撥打電話,但看上去沒有人能成功撥出。
    如果不是耳機(jī)內(nèi)還能聽見林辰奔跑、與什么人交流、上車然后劇烈喘息的聲音,他甚至覺得他們身處與世隔絕的荒島,周圍所有景象與任何災(zāi)難片里都會拍攝的場景一般無二。
    一開始的慌亂過后,接下來便是最難熬的求救時間。
    有人拼命捶門、有人開始砸窗,同樣的,仍舊有人不斷從二層樓上涌下,很顯然,就算把窗戶全部砸破后,逃生速度也及不上人流涌下的速度。
    更何況,刑從連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克里斯汀文藝中心的平面圖,他們現(xiàn)在雖在一層,卻相當(dāng)于普通民居5樓左右的位置,窗口逃生危險性極大。
    小型爆炸、火災(zāi)、斷網(wǎng)、通訊受阻、逃生困難,消防系統(tǒng)出現(xiàn)故障,這就是他們現(xiàn)在面臨的困境……
    而且他向原本矗立的公演信息牌看去,屏幕全黑,原本滾動出現(xiàn)字幕也消失了,那么現(xiàn)在又要加上另一個問題,斷電……
    他迅速分析完現(xiàn)在的情況,問題確實很多,但并不代表他們真的身陷絕境,一切問題總有源頭也總可以解決,他向身旁看去,問:“通訊問題是怎么回事?”
    王朝渾身濕透,鬢發(fā)上都在滴水,眼神中沒有半點絕望,他反而很精神地從背包里抽出筆記本電腦,第一句話是:“幸好買了防水包,小王同志真是太明智了。”
    雖然這話很不合時宜,刑從連竟難得覺得欣慰。
    王朝很快查完信號:“不像是基站和信號屏蔽的問題,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打電話的人太多了,所以通訊受阻?!?br/>     現(xiàn)在的情形果然比當(dāng)日安生國際商場更加難以應(yīng)對,斷電斷網(wǎng),意味著他們沒辦法使用廣播系統(tǒng)安撫群眾,看著空間里間或亮起又暗下的手機(jī)屏幕,刑從連問:“可以群發(fā)短信嗎?”
    “群發(fā)是沒問題,關(guān)鍵是發(fā)給誰?”
    刑從連望向窗外,果斷道:“用基站,給信號覆蓋區(qū)域里所有手機(jī)用戶發(fā)送短信?!?br/>     “就和詐騙短信一樣是吧!”王朝眼神一亮,:“沒問題,小意思?!?br/>     天花板上只有零星小雨滴下,窗外已經(jīng)隱約白煙飄出,二層火勢漸大,熙寧派出所所長想帶人逆人流向樓上沖去。
    刑從連將人拉住,平靜道:“稍等?!?br/>     “我們得上去摸情況??!”
    刑從連望著熙寧派出所長和數(shù)位警員的焦急面容,點了點頭,他拿出王朝的平板電腦,調(diào)開平面圖,對幾人說:“這是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這是二樓消防卷閘門和應(yīng)急消火栓所在的位置,為了方便表述,由南至北以卷閘門為分隔,分為A1-A10區(qū)域,請您帶隊分別厘清這10塊區(qū)域的火情,其中A5為中央大廳出口、重點區(qū)域,必然積壓大量人流,務(wù)必注意安全?!彼f完,又從背包里拿出四組無線耳機(jī),“抱歉,只有這四組了,還有,這是我電話,等會通訊恢復(fù)后請隨時保持聯(lián)系?!?br/>     他隨即在手機(jī)里輸入一串?dāng)?shù)字,幾人向他鄭重點頭致意,那種義無反顧的目光,刑從連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
    林辰收到短信時,剛從搭乘的一輛私家車上下來。他與一位抱著女兒、面容焦慮的父親擦肩而過,車主降下車窗,祝他好運(yùn)。
    他仰望眼前的摩天大樓,又回望遠(yuǎn)處巍峨聳立的文藝中心建筑,縷縷青煙開始繚繞在建筑物周圍,熙寧開發(fā)區(qū)消防大隊已經(jīng)把僅剩的兩輛救火車輛開到現(xiàn)場,但比對著那巨型建筑和建筑前寬闊的廣場,那兩輛消防車顯得如此杯水車薪。
    “警方已接到報警,為了通訊順暢,如無緊急狀況,請您放下手機(jī)切勿重復(fù)撥打救援電話?!?br/>     林辰?jīng)_入電梯口,按下按鈕,才有時間閱讀剛才收到的短信。
    電梯大門洞開,他步入電梯。
    “火情不明,請您盡量呆在安全地帶,因樓層過高,請切勿使用窗口逃生,如遇濃煙請保持匍匐,等待救援?!?br/>     電梯迅速攀升,紅字不斷變幻。
    “忌驚慌、忌推擠,警方一定盡所能保護(hù)大家生命安全,請相信我們。”
    叮咚,樓層到達(dá)音響起。
    ……
    卷閘門內(nèi)。
    刑從連的耳機(jī)里不斷響起其余所有人匯報火情的聲音,唯獨沒有林辰的聲音。
    “刑隊,咳咳……A1、A2區(qū)域火勢并不嚴(yán)重,因卷閘門下落,我們暫時無法抵達(dá)A3、A4?!?br/>     “火勢都是從消防通道附近蔓延開來的,消防通道完全無法疏散群眾?!?br/>     “據(jù)剛才從A5、A6逃出的群眾說,人流最密集的中央大廳附近火勢最為嚴(yán)重,不過里面情況不明。”
    刑從連按住耳麥,看向王朝,“能聯(lián)系上中央大廳里的粉絲嗎?”
    王朝迅速從粉絲會搶票名單里調(diào)出號碼,撥打過去。
    ……
    木問花的手機(jī)突然響了起來。
    那時她坐在中央大廳靠前的位置上正在編寫給老公的短信,她想了想,還是把“照顧好女兒”幾個字刪掉。
    四周尖叫聲都已經(jīng)平息,哭聲倒也不是很多。試圖尋找出口的人也都退了回來,周圍黑漆漆的,除了安全通道口亮著的綠燈外,只有每個人手機(jī)屏幕的光線,從高處看下去,就好像星海一樣,閃閃發(fā)光。
    剛才,前排某個姑娘背包里的炸開了,火焰頓時鋪散開來,幸好那個姑娘身邊的另一位眼疾手快,而她們又正好坐在消防栓旁邊,大概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護(hù)佑她們吧,火勢被丨干粉滅火器順利撲滅,除了附近幾人有不同程度燒傷外,并沒有造成太嚴(yán)重的損傷。
    空氣里已經(jīng)隱約有一些焦糊味道,現(xiàn)在,燒傷都不算太嚴(yán)重的損傷了。
    木問花舉目四望,按下接聽鍵。
    ……
    林辰還在不停向上攀爬,電梯并不會直接到達(dá)最高處,雖然那位美景先生可能在這棟高樓任何一處地方,但實際上他也只能在實際意義的最高處,也就是天臺。
    他的耳機(jī)里不斷響起刑從連的聲音,刑從連一邊安撫中央大廳的女歌迷,一邊迅速了解火情,順便還用復(fù)述的方式敘述給他火場近況。
    消防人員已經(jīng)開始破門,其余區(qū)域問題不大,但大火從中央大廳外燒起,所有參加見面會的粉絲被困火場。
    “最嚴(yán)重的問題是。”刑從連頓了頓,林辰仿佛聽見切割機(jī)切割卷閘門的聲音,“這棟建筑自帶消防系統(tǒng)全線停止運(yùn)轉(zhuǎn)?!?br/>     “這不可能,先前噴淋系統(tǒng)不是還起作用嗎?”
    “恐怕是一層放水用光了蓄水,所以二層火場的噴淋系統(tǒng)因缺水無法啟動,如果我沒有猜錯,是停電導(dǎo)致消防水泵出現(xiàn)問題,無法抽水。”
    “這不可能!”林辰拉著扶手跑上最后一層樓,封鎖天臺的鐵門盡在眼前,“消防系統(tǒng)有二路備用電源,拉閘都不會斷電?!?br/>     “所以,這棟建筑的智能控制系統(tǒng)被人為破壞了?!?br/>     “你剛才說,因為一樓泄水所以先行用光了二樓噴淋系統(tǒng)水源,也就是說兇手并沒有在一樓制造火災(zāi)的意愿,他的目標(biāo)一直是二樓中央大廳的那些粉絲?!彼麑⑹执钌翔F門,心念電轉(zhuǎn),“刑從連,這里有問題,為什么一定是宋聲聲……”
    林辰還想再說什么,但他感到后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電光火石間,他迅速拔槍上膛,后轉(zhuǎn)抬腕,然而他身后那人不躲不閃,在那瞬間,林辰只能看見那人眼里潛藏的溫和笑意。
    那是位中年男人,灰西裝黑色雙肩包,耳朵里插著一副耳塞,仿佛在聽什么輕快的樂曲,他用槍口對準(zhǔn)那人額頭,那人竟不躲不閃,笑著對他說:“林辰,我等你很久,你怎么才來?!?br/>     【二】
    林辰從未被那樣叫過名字。
    很親昵很和氣,帶著一絲向上翹起的尾音,甜甜的,仿佛父母在叫心愛的孩子,又或者主人在喚寵物歸家。
    他的槍穩(wěn)穩(wěn)抵在那位中年人的眉心,對方雙眼輕輕彎起,透露出溫和的笑意,那眼神中沒有任何驚懼,有的只是一團(tuán)和氣。下一刻,對方動了,林辰的手按在扳機(jī)上,無法扣下,中年人伸出手,很和藹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又輕輕捏了下他的耳垂,最后毫無畏懼地將腦袋從他的槍口移開,微微側(cè)身,推開他身后的鐵門:“要看嗎,一起吧?!?br/>     天臺上長風(fēng)爽颯,離天越近的地方,陽光也越刺眼。
    晴空湛藍(lán),林辰收起槍,對方的意思已經(jīng)非常清楚,就算你有槍,但我也可以對你做任何事情,可你不敢向我開槍。
    不得不說,如這位先生一樣的操盤手對形勢的判斷真和李景天那樣的純粹變態(tài)完全不同。
    林辰跟在對方身后,站在正對文藝中心的位置上。
    廣場上人頭攢動,從高空看下去就像是望著無數(shù)螻蟻掙命,
    藍(lán)天下,遠(yuǎn)處那棟銀白建筑看不出任何火光,但隱約有白色的煙霧飄散出來,林辰很清楚,當(dāng)從他的位置也可以看到熊熊烈火時,也正是整棟建筑回天乏術(shù)時。
    他身旁的中年人非常欣慰地俯瞰腳下亂象,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收回視線,向他伸出手:“林辰,初次見面,我自我介紹下,我叫梁美景,你可以稱我為美景先生。”
    林辰也非常有禮地向?qū)Ψ角飞碇乱?,將手搭了上去與之交握:“您好,美景先生。”
    對方搓了搓手,像是對他肯稱他先生非常高興:“其實上件事情之后,我就想來見你,不過近來要忙的事情比較多,我就沒及時去找你,希望你不要介意?!?br/>     “怎會?!?br/>     林辰將□□轉(zhuǎn)了半圈,塞回口袋里,美景先生似乎對他這一舉動非常贊賞:“是啊,我們也是難得有機(jī)會聊聊天,用兵器相對,不如用真心相對。”
    林辰點了點頭,問他:“那我可以坐下聊嗎?”
    他問這個問題時,中年人表情中有些微詫異,不過很快恢復(fù):“你想坐在哪里?”
    林辰用實際行動回答他的問題,他直接在天臺上盤腿坐下,雖然中午的水泥平臺已經(jīng)被曬得滾燙,不過他還是坐得非常安逸,然后他抬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對方一起來坐。
    美景先生見狀,微微笑起,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鋪在地上,也跟著坐了下來。他笑盈盈看著高空下的火場,火勢蔓延得非??焖?,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橙紅色火焰已經(jīng)燒穿玻璃幕墻,在半空中張牙舞爪。
    “我記得那時候,你的小師妹也是跳樓死的?”
    林辰望著身旁中年人眼角邊的魚尾紋,很平靜道:“是啊,那時候我和她的距離,差不多就是我們倆這么近,但我還是沒有救下她。”
    “那么看到宋聲聲尸體的時候,你也是這種感覺嗎?”
    “什么感覺?”
    美景先生的眼神仿佛在發(fā)光:“就是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拼命責(zé)怪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救下他們?”
    “是啊,錐心之痛,不過如此。”
    “真是抱歉給你帶去那么多痛苦,不過其實你不用太自責(zé),你的小師妹真的是心甘情愿死的。她臨死前那天早上還給我口丨交過,像那個年紀(jì)的女孩,戀父情結(jié)太嚴(yán)重,就算是我也很難招架。你知道,她還給我懷過孩子,不過最后流產(chǎn)了,真是遺憾。”
    美景說著苦笑了一下,但林辰只能從那樣的笑意中看到嘲諷之意。
    “為什么和我說這些?”林辰指了指自己耳朵里的耳塞,“全程錄音,我可以當(dāng)作您是在陳述罪情嗎?”
    “當(dāng)然可以?!泵谰跋壬Φ?,“林辰,我的孩子,我只是想在你死之前,和你說說話而已?!?br/>     林辰單手支頤,撐著膝蓋,很輕松地指了指身邊的人,又指了指自己:“為什么您覺得,我們兩人之間死的一定是我呢?”
    “因為我有預(yù)見能力啊,等會兒你會心甘情愿從這棟樓上跳下去,摔得血肉模糊,我已經(jīng)親眼看到那樣的場景了,你死的時候,真是美得不像話?!?br/>     林辰微微側(cè)首,灼熱的陽光將他照得渾身滾燙。他認(rèn)真問道:“可是我還不想死,怎么辦?”
    “這世界上哪有不想死就不死的事情啊?!泵谰靶α似饋恚八温暵曇膊幌胨腊?,他像條狗一樣活了那么多年,為了活命不知道被多少人上過,可那又怎樣呢,最后得死呀?!?br/>     “你真是這么認(rèn)為的嗎?”林辰驀然抬頭,看著美景先生無奈的面容,很認(rèn)真說道,“如果您真是這么認(rèn)為,我忽然覺得我稍微有了能活著走出這里的可能?!?br/>     ……
    火勢蔓延得比想象中更快。
    李崇遠(yuǎn)作為第一批趕到現(xiàn)場的消防中隊隊員,面對眼前的龐然大物和不斷被防火門封鎖的現(xiàn)場,竟有種絕望之感。他已經(jīng)參與火災(zāi)救援有差不多10個年頭,還有半個月他就可以光榮退役。在他10多年的救火生涯里,并非沒見過比眼前災(zāi)情更嚴(yán)重的火場,但沒有哪次比這次的死亡陰影更加濃重。
    他握住切割機(jī),用盡全身力氣割開眼前的卷閘門,他的隊友已經(jīng)上到二樓更加危險的火場里疏散群眾,火焰燒至玻璃幕墻,傳出劇烈爆炸聲響。以他的經(jīng)驗來說,這樣的火情調(diào)集30輛以上、足夠鋪滿整個廣場的消防車輛才勉強(qiáng)夠用,而現(xiàn)在,他回望布滿絕望神情的廣場,繼續(xù)握緊手中的機(jī)器。
    在卷閘門割開的瞬間,有人一把將門踹開,人流隨之蜂擁而出。
    他來不及幫助人員疏散,而是向門內(nèi)豁口處望去,在角落位置看到兩個正不停打電話的人,他想起方才中隊長布置的緊急任務(wù),疾步過去,朝人敬禮:“刑隊長您好,熙寧中隊李崇遠(yuǎn),奉命協(xié)助您處理火情?!?br/>     那位并沒有第一時間理他,而是低頭聽著電話,過了一會,他才掛斷電話,語氣沉穩(wěn)寧和,竟無半絲慌亂:“還是我向您簡單匯報下現(xiàn)在火場情況,一樓受困人員基本都已經(jīng)由安全通道從地下停車場撤離,只有我們這塊區(qū)域和對面同樣區(qū)域沒有安全通道可供撤離,但現(xiàn)在主要問題是二樓火場施救困難,所有安全通道被堵,加之卷閘門下降造成火場分割,有零星人員被困?!蹦俏贿呎f,邊用平板電腦向他出示所有起火點,他說完,又在立體圖中最大的大廳上畫圈,“大火包圍了中央大廳,里面有三千人,因消防系統(tǒng)全線故障,排煙設(shè)備停止工作,預(yù)計受困人員最多還能堅持10到15分鐘,就會首先因有燃燒產(chǎn)生的毒氣體中毒身亡。”
    李崇遠(yuǎn)猛然抬頭:“太快了,我們?nèi)耸痔?,這么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疏散三千人?!?br/>     “以您的經(jīng)驗,中央大廳那三千人唯一的生還可能是什么?”那位這樣問他。
    李崇遠(yuǎn)舉目四望,將克里斯汀文藝中心的所有消防資料在心中過濾一遍,他抬頭,很果斷地說:“我們后續(xù)中隊最快也要10分鐘后到達(dá)火場,文藝中心采用R級智能聯(lián)動消防系統(tǒng),除非消防系統(tǒng)重新恢復(fù)運(yùn)轉(zhuǎn)才可能短時間內(nèi)減弱火勢,但還不清楚消防系統(tǒng)失靈的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配電房?!痹谀俏恍剃犻L身邊,一個很年輕的技術(shù)員說,“我剛測算了下,消防系統(tǒng)應(yīng)該從未被激活,任何一棟樓的火情監(jiān)控點位都非常多,沒有人可以同時破壞全部監(jiān)控點,要短時間內(nèi)讓整棟建筑消防系統(tǒng)失靈的最快方式就是截斷主電源,我懷疑配電房被炸爛了?!?br/>     “備用發(fā)電機(jī)組在哪?”
    他和那位刑隊長異口同聲問道。
    【三】
    玻璃幕墻不斷炸裂。
    所有人都遠(yuǎn)離建筑,避免被濺落物砸到,每一次小型爆炸,都會引起廣場人群一陣尖叫。洶涌的人流不斷推搡,誰也不知道,下一簇火苗將從何處騰起。
    消防警員升起云梯解救被困群眾,不斷有受困人員被從火場疏散出來,到最后只有身著藏青色警服的警員還在不斷沖入火場。
    林辰看著腳下煉獄般的景象,耳機(jī)里不斷傳出刑從連調(diào)配現(xiàn)場人員的聲音,聽著刑從連的聲音,他漸漸平靜下來。
    長風(fēng)橫空而過,他按了按耳麥,看向身旁氣定神閑的中年人,問:“您剛才說什么,我沒有聽清?!?br/>     “我說,并不存在你還可以活著走下這棟樓的可能。”
    “為什么?”
    “你馬上就會知道?!?br/>     “不用馬上,您既然在這里等我,又說我會心甘情愿跳樓自殺,您恐怕拿捏著很多人的生命,才有底氣這樣說?!?br/>     “林辰,你真是讓我贊嘆?!泵谰澳樕下冻鲑澰S神色,“所以你要跪下來求我嗎?”
    “您剛才不是說了,我會心甘情愿從這里跳下去,我的命都在您手里,那么下跪就不必了吧。”林辰很誠懇道,“那么在我死之前,還有挽回的余地嗎?”
    “哈哈哈。”美景先生非常爽朗地笑了起來,“這樣吧,我給你三個問題的機(jī)會,就像你和李景天玩的那種,不過比那種要刺激一點?!?br/>     “愿聞其詳。”
    “你看,我們現(xiàn)在離天臺邊緣已經(jīng)很近了,你可以問我三個問題,我每回答完一個,你就向后退一步,當(dāng)我把最后一個問題答完……”中年人攤開手心,輕輕吹了口氣,“你就會轉(zhuǎn)過身,從這里消失,隨風(fēng)而逝?!?br/>     “非常有趣。”林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有些散漫地從地上站起,他背對著遠(yuǎn)處火場,凝視著自己身前這位中年人。
    “你好像很有自信?”
    “因為我真的很會猜,而您千萬記得把心事藏好?!?br/>     他說著,向后退了一步:“我的第一個問題是,為什么是宋聲聲?”
    ……
    刑從連聽見林辰問這個問題時,正在穿厚重的消防服。
    據(jù)從負(fù)二層逃出來的工作人員說,那里火勢也非常大,除非穿越火場,否則根本沒有辦法進(jìn)入中央控制區(qū)找到備用發(fā)電機(jī)組。
    “還有一道電子門,我把門禁卡給您,您一定藏好,千萬別被燒化了?!?br/>     一位自稱是文藝中心總經(jīng)理秘書的年輕男子向他遞出門卡,刑從連點頭接過,耳機(jī)內(nèi)傳出的清淡嗓音卻令他忍不住握緊卡片。
    他能聽見高樓頂部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林辰提問的聲音已經(jīng)被風(fēng)掩蓋得幾不可聞,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林辰就站在天臺邊緣,并且非常堅定地后退了一步,踩在了死亡線上。
    在那一刻,他竟非常非常想甩開一切沖上樓將林辰拉住。他抬頭,仰望百米高空的樓頂,然后回頭,戴上氧氣面罩,向地下室走去。
    ……
    “林辰,這么寶貴的機(jī)會你居然用來問為什么我會選宋聲聲,真是令我非常意外?!?br/>     “反正我都快死了,解開心結(jié)比較重要?!?br/>     “你還不明白嗎?”美景先生嘖嘖輕嘆,“我選宋聲聲是因為我很清楚什么樣的人才最吸引你。”
    “聽您的意思,宋聲聲只是一個誘我們上鉤的魚餌,文藝中心的火災(zāi)事故是為了報復(fù)我們?”
    “怎么能說是報復(fù)呢,該說是回禮更恰當(dāng)。”美景先生真切道。
    “因為我們抓了楊典峰,又破壞了您的直播,但為什么這場行動沒有直接針對我們?”
    “林辰,我的孩子,你真是太天真了?!泵谰盁o奈地?fù)u了搖頭,“你回過頭看看底下那些哭得那么悲傷的人們,你嘗過的錐心之痛,他們馬上也會嘗到。當(dāng)他們看到自己所愛的人被烈火燒成焦炭的尸體,又聽到他們愛人不過是一場報復(fù)的犧牲品時,你覺得他們會怎么想呢?”
    林辰很不以為然地反問:“我為什么要在乎他們怎么想?”
    “那我告訴你,他們中一定有很多很多人覺得,如果你們警方不和我們作對,這些人就不會死,就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正義的人害死了他們的摯愛?!?br/>     林辰點了點頭:“嗯,當(dāng)這些人發(fā)聲譴責(zé)警方的時候,你可以推波助瀾,讓這種聲音漸漸成為社會主流,今后執(zhí)法者不敢發(fā)聲、做事開始束手束腳,這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
    “是吧,其實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大眾心理究竟是多么容易操控,人都是愚昧而隨波逐流的,只要稍加操縱,這場大火里死的無辜遇難者都可以變成腦殘追星族,很多人會說他們不追星就不會死,純粹活該……”
    “嗯,我明白了,雖然覺得您有些天真又閑得慌,不過聽您這么一說,宋聲聲的粉絲死定了?”
    “別耍賴,這是第二個問題嗎,要退步啊。”美景用手指了指林辰身后的地面。
    ……
    木問花趴坐在中央大廳里,并不知道有人已經(jīng)就她死后的社會評價展開了討論。其實每個人都可能考慮過自己的死法,因為追星而被困火場燒死,聽起來好像并不光彩。
    不過,那位美景先生大概也不會想到,其實她現(xiàn)在腦子里想的東西和那位想挽救她生命的林姓顧問差不多。這個世界上傻逼那么多,要是每個傻逼的話你都要聽進(jìn)耳朵里記在心里,那不如早點死掉好了。
    在你的生命里,還是愛你和你愛的人比較重要,這幾乎是一位即將被煙霧嗆死的母親兼追星族的肺腑之言了。她完全保持著匍匐在地的姿勢,看手機(jī)相冊里女兒、老公、還有她最愛的宋聲聲先生的照片。
    她嘴里哼著一首很輕快的歌,然后她聽到,和她趴在一起的那個姑娘也哼唱了起來。
    空氣的溫度漸漸升高,安全通道噴射出明顯可見的火焰,大火雖然還沒有完全燒穿大廳墻壁,不過也大概很快了。
    ……
    林辰又后退了一步。
    他的腦后沒有長眼睛,但他還是能感受到身后猛烈的勁風(fēng)和百米落差所帶來的搖搖欲墜感,那都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壓力。
    他的耳麥中傳出刑從連粗重至極的喘息聲音,雖然不知對方身處何方,可光憑那一下又一下艱難的喘息,他也能判斷出,刑從連應(yīng)該是進(jìn)入了火場最深處。那里應(yīng)該很黑,非常燙,讓人呼吸一下都要用盡渾身上下的所有力氣,刑從連的面罩上應(yīng)該滿是水霧,擦掉一些水霧,他應(yīng)該就能看見那雙幽綠如潭水的眼眸。
    “當(dāng)然不是一定會死。”美景先生坐在地上,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對他說,“林辰,其實只要你從這棟樓上跳下去贖罪,我保證他們大部分人都可以活下來。”
    “1命換3000?”林辰覺得很不可思議,“這也太劃算了,您什么時候開始做虧本生意了?”
    “一點都不虧啊,傳說中的林顧問還是很值錢的,其實你看,你死或者下面那些人死,對我來說其實是一樣的?!?br/>     “我明白了,如果我按你說的跳下去,就可以告訴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邪不勝正那些話純粹是心靈雞湯,人嘛,總是要向更強(qiáng)大的一方屈服。”
    美景先生雙手輕撫,開始鼓掌:“所以啊,林辰,你最多還有10分鐘?!泵谰皬臅锬贸鲆话★灨?,拆開包裝,塞了一塊在嘴里,“不過這對你來說應(yīng)該很難吧,畢竟你的優(yōu)柔寡斷已經(jīng)害死了宋聲聲。你明明有一整個月的時間可以救他,可是那時候你在干嘛,搶票嗎?你要是用強(qiáng)硬態(tài)度要求和宋聲聲見面,說不定宋聲聲就突然鼓起勇氣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我們的計劃也不會成功,底下的人或者你也不會死……”
    “我都快死了,您就別騙我了。宋聲聲缺了顆牙,被你裝了監(jiān)聽器,你又用粉絲的命威脅他,他才不會把事情告訴我。”頂樓的風(fēng)總是大得非常突然,林辰就地坐下,很無奈地道。
    “你知道假牙的事情?”美景先生臉上終于現(xiàn)出些意外的神情。
    “是啊,我剛才問你為什么是宋聲聲,其實應(yīng)該也有一些他本人的原因吧?”
    美景先生又從背包一側(cè)的口袋里掏出水壺,擰開杯蓋,汩汩清茶流入杯中。他對著茶杯吹了口氣,臉上露出追憶往昔的笑容:“宋聲聲啊,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覺得他是那種特別名貴的大型犬,皮毛光亮,有很多人喜歡,牽出去的時候小姑娘們都會愛他愛到尖叫,我是真心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來疼愛的?!?br/>     林辰很耐心地問道:“那您又是為什么要毀了他呢?”
    “他第一次去找相野的時候,那天我正好也在,聽說他被人一遍又一遍虐待,我也是很心疼的。不過你也知道,李景天是李老的孫子,我們在新尼的業(yè)務(wù)還得仰仗李老,所以相野就很好脾氣地勸宋聲聲稍加忍耐??墒锹暵曀煌狻N乙娺^他身上的傷啊,渾身青紫,慘不忍睹,明明都已經(jīng)那么慘了,他居然還有力氣和相野拍桌,整個人斗志昂揚(yáng),好像在燃燒?!?br/>     “后來呢?”
    “他實在不聽話,我們也沒有辦法,只能當(dāng)場把他綁在椅子上。相野拔開他的嘴,我拿了鉗子,把他的牙拔了出來……”美景說著,悠然飲了口茶,“你真該看看那時的場景。他流了好多好多血,痛得要把喉嚨都喊破,我們還費了老大功夫給他止血,裝假牙??傻阶詈螅次覀兊难凵?,還是燃燒著的,一點也沒有屈服,真是太有意思了。”
    “既然他是那樣的人,您是怎么讓他屈服的呢?”
    “你知道嗎,把一匹獵犬的腿打斷,看著他趴在狗窩里茍延殘喘的樣子才最有趣?!泵谰跋壬轮ㄒ宦暎乱粔K餅干,“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不停地在背后搞小動作,以為我們發(fā)現(xiàn)不了,但實際上我們真的什么都知道。有一天,他在翻相野的臥室,然后我就走進(jìn)去,把他抓了個現(xiàn)行。”
    “您懲罰他了?”
    “也說不上是懲罰吧,畢竟第二天正好是他的唱片簽售會。在見面會之前,相野帶他站在那個簽售會書城的高處,給他看了一則新聞,新聞上是逢春大學(xué)兩位女生出車禍的消息,其中一位女生宋聲聲認(rèn)識,是他一個得心臟病的女粉絲,他還給那個粉絲捐了很多錢,然后相野告訴他,他那位粉絲心臟病手術(shù)很成功,都已經(jīng)重新回到大學(xué)上學(xué)了,因為他的冒險行動,害我們要連夜殺人,真是累死了。”
    林辰很難不跟隨美景先生的聲音回到十多年前的那個時刻,宋聲聲所經(jīng)歷的一切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加殘酷。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大概不過如此。
    “他哭了吧?!?br/>     “是啊,他揍了相野一拳,然后哭了。據(jù)說那是他第一次流眼淚。他哭得慘極了,和個貞潔烈女一樣,就差拿刀抹脖子了?!?br/>     “但是您沒有讓他死?”
    “是啊,我們告訴他,他要是敢死,我保證會殺了他很多很多粉絲。”美景這么說的時候,將目光投向遠(yuǎn)處的火場。白煙已經(jīng)轉(zhuǎn)青,一切景象都宛如地獄,“我說話一向算話?!?br/>     【四】
    木問花在唱歌,具體來說,是整個中央大廳的姑娘們都在輕聲歌唱。
    【這世界上不存在永遠(yuǎn)的愛情,也沒有人能夠永生,所以放肆吧,瀟灑吧,去他媽讓他滾蛋吧。】
    不知道為什么,大家都選了同一首歌。她們已經(jīng)全部聚在一起,但火真的太大,一些身強(qiáng)力壯的媽媽飯們把年紀(jì)很小的姑娘們護(hù)在更里面的地方。但誰都知道,她們今天逃不出去了,所以她們才開始唱歌。
    那是聲聲最喜歡的一首歌,雖然整首歌里的歌詞非常不雅觀,但它有個非常非常好聽的名字《 I will be with you forever》
    I will be with you forever
    也不知是幻覺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她回頭的時候,仿佛看到聲聲站在舞臺上,他整個人亮得像在發(fā)光。
    他說:“因為我比較帥,還是我守護(hù)你們好了~”
    ……
    地下空間行進(jìn)比想象中更加艱難,積壓的濃煙讓探照燈都失去作用,刑從連汗如雨下,呼吸非常困難,但或許是因為地下空間太過安靜,他能很清楚聽見百米高空上的那番對話。
    他能聽見美景平靜又帶著喜悅的聲音,也能聽見林辰問出最后一個問題時,尾音里痛苦的顫動。
    但他現(xiàn)在卻必須把那些畫面趕出腦海,認(rèn)真聽耳麥中的指示。
    “老大、李隊長,在你們前方5米應(yīng)該是個樓梯,走下樓梯,你就能看到中控室了?!?br/>     “收到?!?br/>     “中央大廳那個木姑娘說,火已經(jīng)破墻了,煙特別大,他們可能支持不了多久了”
    “我查了文藝中心的資料,中控室采用了RM5型電子門,斷電后門應(yīng)該會自動打開保證人員安全,如果沒開我恐怕服務(wù)器掛了門卡會失效刷不開,但你直接輸密碼應(yīng)該就行?!?br/>     “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老大,你死了就沒人給我零用錢花了?!?br/>     ……
    林辰按了按耳麥,聽到王朝最后那句話時,他竟覺得非常欣慰。
    刑從連養(yǎng)大的孩子,真是無所畏懼。
    時間也差不多了,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從地上站起。
    見他起身,美景先生忽然眼前一亮:“怎么,他們已經(jīng)到那扇電子門前面了嗎?”
    林辰搖了搖頭:“還沒有,所以是電子門被您做了手腳嗎?”
    美景笑了笑:“這算是最后一個問題嗎?”
    林辰搖了搖頭,但還是向后跨了一步,長風(fēng)將他的衣襟吹得烈烈作響,他忽然冷笑起來:“我的最后一個問題是,您聽說過一句非常著名的話嗎?”
    “什么話?”
    “反派死于話多。”
    美景先生大笑起來,他捂住嘴,防止嘴里的餅干屑噴出來顯得不雅,“這是什么意思?”
    林辰毫不猶豫掏出槍,拉開保險、給槍上膛、對準(zhǔn)地上那位中年人的眉心:“說了那么多其實你都在兜圈子。你不斷把話題引向一個論點,我和宋聲聲一樣,因為我們挑釁,所以你們才被迫殺人。”
    “這是事實啊?!?br/>     “這不是事實,這是典型用動機(jī)A遮掩動機(jī)B的手法。歸根結(jié)底還是,你的動機(jī)從來都不是向我們復(fù)仇,你就是要殺了宋聲聲的粉絲。你剛才說你知道了我搶票,這說明你一直在監(jiān)控粉絲見面會的選票系統(tǒng),而當(dāng)時的搶票規(guī)則也非常有意思,它說明場內(nèi)的每一個粉絲都是經(jīng)過精心挑選的。你故意挑選了宋聲聲最元老級別的粉絲,這里面一定有原因。而宋聲聲正因為你行動推進(jìn)逐漸意識到這點,才會選擇用自殺來提醒我們。他的死亡時間拿捏得再恰當(dāng)不過,相野被捕而我們能及時趕到這里,都是因為他。”
    美景只是笑著搖頭,沒有說話。
    “宋聲聲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堅韌的生命,自從你為他裝上那顆牙齒之后,我恐怕他很多年都沒有說過什么話了,大概連你也沒有想過,死人其實真的會開口。”
    “林辰,我才是那個認(rèn)識宋聲聲很多年的人,而不是你。你以為他為什么不想和你見面?因為他不敢啊。他已經(jīng)被打斷了骨頭,連筋都被一根根抽出來了。你不知道他有多么想重回舞臺,就是跪著都要爬回去。所以他根本舍不得死,如果他像你說得這么聰明早就知道我們想做什么,他早該自殺了,為什么非要選在今天?”
    “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么一定是今天?!?br/>     天上晴空萬里,陽光刺目,林辰看了一眼那朗朗乾坤,非常認(rèn)真地問道。
    宋聲聲,還有什么,是你想說,而我沒有聽到的事情呢?
    ……
    地下空間內(nèi),那扇堅固的電子門前,顯示密碼失敗的提示音不斷響起。
    刑從連回過頭,身后是洪水猛獸般的滾燙黑煙,他看不見任何火光。在他身邊,與他一起下到火場的消防員正不斷嘗試用門卡開門。
    但失敗、失敗、仍舊是失敗……
    最后,李崇遠(yuǎn)扔掉門卡,從隨身攜帶的工具箱里拿出工具,準(zhǔn)備直接撬掉電控板。
    “王朝,還有別的辦法嗎,門打不開,撬鎖可行嗎?或者電子對沖?”
    “我靠老大,照理來說這種電子門斷電后就會自動打開,你們甚至連密碼都不用。你告訴我,電子顯示板上的模式是fail safe還是fail security?”
    刑從連隨即看去:“fail security?!?br/>     王朝怒吼:“哪個傻逼把把門調(diào)到fail security模式,他以為中控室是金庫嗎?老大你讓李隊千萬別嘗試破門,fail security模式下安保級別最高,強(qiáng)行破門會自動鎖死,我保證你們短時間內(nèi)一定打不開!”
    李崇遠(yuǎn)立即停手,而他耳麥里王朝還在不斷說話,可刑從連忽然覺得周圍非常安靜,安靜到,他只能聽見林辰輕緩的呼吸聲音。
    “林辰,我們要密碼?!彼麑λ@樣說。
    ……
    林辰舉著槍,向前跨了一步。
    大概是發(fā)現(xiàn)了他臉色的變化,坐在地上的中年人說:“門不太好開吧?這樣,你給我留個電話,你自殺以后,我就把密碼告訴他們,別擔(dān)心,我一向說話算話?!?br/>     “你更換了電子門的密碼?”他問。
    “Bingo,所以你到底想不想救人?”
    林辰覺得這真是很好笑:“我剛才說過了,美景先生,反派往往死于話多。其實這也算是個心理問題。像您這樣的反派人物都驕傲、自大、自以為掌控全局,所以到了最后的勝利時刻,你們總是忍不住自我夸耀,因此總是容易說太多廢話。言多必失,我建議您現(xiàn)在就閉嘴,如同我對李景天的真切建議一樣,從現(xiàn)在開始不要給我任何猜到答案的機(jī)會?!?br/>     “就算你要猜,也要掌握我的生平資料,可是你連我究竟是誰都不知道……”美景輕聲細(xì)語道。
    看著美景先生得意而狡詐的笑容,林辰平靜地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剛才已經(jīng)和我說了那么多話,我足夠了解你。”
    “是么?”
    “你憤世嫉俗,有明顯的反社會和自戀型人格障礙。你視人命如草芥,你認(rèn)為眾生皆惡,看不起所有普通平凡的蕓蕓眾生。你把人命當(dāng)成兒戲,你總覺得這一切是你布下的游戲而所有人不過是你手中的棋子。你嘲諷粉絲們對宋聲聲愚蠢的愛戀,當(dāng)然,你覺得宋聲聲也很蠢,你非常非??床黄鹚!?br/>     “他真的是條狗啊。”
    “我剛才說過,你最大的問題在于認(rèn)為宋聲聲是受你控制的玩物,我想,恐怕是他對你的虛與委蛇給你造成了這種印象。他在被你控制的每一天里都斗志昂揚(yáng)。他絕不妥協(xié)從未放棄,這是一場除非他走向生命終點才會結(jié)束的戰(zhàn)斗。而既然他選擇了死亡,這說明他已經(jīng)用死亡迎來了最后的勝利了。
    “你夸宋聲聲夸得我都要臉紅了啊。”
    “所以,那個密碼,真是你設(shè)下的嗎?”他冷笑著,又向前走了一步。
    在他問出那個問題后,他很明顯看到美景先生臉上原本得體的笑容中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不用回答,你的表情已經(jīng)告訴我答案了?!彼麑⑹种篙p輕按在唇上,做了個噤聲動作,“像你這樣的人,最喜歡玩那些殘酷的人性游戲。讓宋聲聲知道他的反抗害死自己的粉絲也好,逼我自殺救人也罷,你對這個世界永遠(yuǎn)懷揣最大的惡意,卻最喜歡玩那些毫無意義象征性的東西。如果你要設(shè)一扇永遠(yuǎn)也打不開的密碼門,殺了那些摯愛宋聲聲的粉絲們,請問,你會用誰想出來的數(shù)字呢?”
    林辰說完,又向前跨了一步,他離地上那位惡意的化身已經(jīng)越來越近,“你的表情告訴我,那個人是宋聲聲。你不會真愚蠢到隨口問過宋聲聲你最喜歡什么數(shù)字,準(zhǔn)備用他最愛的數(shù)字,殺死那些最愛他的人?”他沒有給美景任何說話的機(jī)會,因為他終于知道,宋聲聲為什么會選擇在今日死亡,“昨天,他來過這里彩排。他當(dāng)然不可能知道你的計劃,不過他是那么聰明的人,他來到這里的時候,一定會終于把一切細(xì)節(jié)串聯(lián)起來。他終于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要殺人,要殺很多很多人,所以他必須用自己的死來阻止這一切。他了解你的惡劣,或許當(dāng)日你只是隨口問他,真正設(shè)置密碼時不一定會用他想的那串?dāng)?shù)字。但當(dāng)他自殺之后,你卻更有可能會用他想的那段數(shù)字,因為活人設(shè)下的密碼永遠(yuǎn)有被破解的可能,但死人想出的密碼不會,對嗎?
    美景先生臉色鐵青,他的臉上終于沒有了那絲溫和謙恭的偽裝。他笑得非常殘忍,那是自遠(yuǎn)古而來的邪惡生命,他滿嘴血腥,以吞噬善意為生。
    林辰知道他猜對了:“你是不是在想,你究竟忽略了什么東西,讓宋聲聲得以把密碼傳遞出來??伤髅饕痪湓捯矝]有對我們說過啊。你沒有想過吧,你看不起的那條老狗,居然在死了以后還能往你心口猛地插上一刀?!?br/>     美景咧嘴笑了起來:“不,你猜錯了,那是我設(shè)的密碼,宋聲聲那條老狗,根本什么都不知道?!?br/>     “不,那是他想的數(shù)字。”
    驕陽刺目,長風(fēng)貫空。
    林辰緩緩開口:“宋聲聲進(jìn)入演藝圈太早,他沒有讀過太多書,如果是他設(shè)下并且要傳遞出來的密碼一定不會太復(fù)雜,但卻只有愛他的人才能猜到。你應(yīng)該知道宋聲聲很喜歡畫的那個符號&,但在他死亡的浴缸里,我并沒有看到那個符號。我一直在想,像他這樣充滿信念的人,為什么不畫那個符號呢?”
    “為什么?”
    “因為宋聲聲曾經(jīng)在一次演唱會上說過,如果有天我死了,請你們?yōu)槲页皇赘琛D鞘且皇壮涑庵ツ銒寪壅l誰的歌,但名字卻意外感人的歌。這首歌來自于他摯愛的童話,而只有資深粉絲才會知道,在那首專輯的歌詞本上,每一行后面都有一個裝飾性的&,除了其中一行。那一行歌詞像裹腳布一樣長,卻因為排版問題,后面少了個&。”
    “所以他設(shè)下的密碼,就是那句歌詞?!?br/>     林辰并不知道,那位被拔掉牙齒、備受威脅,整日活在懸劍陰影下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他甚至不知道宋聲聲究竟是靠什么在走上舞臺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前選擇自殺。
    但是桀驁、放縱、理應(yīng)擁有火一般生命的宋聲聲,他充滿斗志他從未放棄。
    他曾經(jīng)問過自己,磨難和痛苦是否會令人靈魂也變得卑微,他想,宋聲聲已經(jīng)給他答案。
    他仿佛看到18歲的宋聲聲爽朗地笑著對他說:嘿,我這么驕傲,怎么可能向命運(yùn)這種狗屁玩意低頭呢,我永遠(yuǎn)也不會像命運(yùn)低頭啊。
    他跨出最后一步,用槍口死死抵住了中年人的眉心:“將軍。”
    尾聲
    水幕鋪天蓋地而下。
    木問花被扶出火場,雖然她剛才在火場里等了很久,渾身滾燙,但在她走入陽光中的那一刻,她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陽光是那么溫暖。
    隔著無數(shù)人,她第一眼就看到她生命中最愛的男人抱著女兒向她沖了過來,然后她的愛人們用前所未有的力度將她緊緊摟在懷里。
    她親了親女兒柔嫩的臉頰,用被煙熏得有些焦黑的手指,擦去了女兒臉頰上的淚痕。
    ……
    廣場上到處都是人人人。
    雖然在通電前,王朝已經(jīng)提前發(fā)短信提醒過所有人要提前趴倒盡可能遠(yuǎn)離著火點、同時注意高溫水蒸氣,但還是有一些離著火點太近的人被熱氣灼傷,不過和沒命比起來,受點傷也算不了什么,吸入濃煙也能治好,反正只要人還活著,就有希望。
    反正小王同志是這么想的。
    陸續(xù)到來的救護(hù)車?yán)锵聛砹撕芏嚅L腿護(hù)士姐姐,正在給傷員做簡單包扎。
    他終于能夠比較愜意地坐在警車?yán)?,吹著空調(diào),看著筆記本,不過他估計等會兒耳麥里就會傳出他老大的怒吼,讓他滾去做這做那。萬一老大要他去修服務(wù)器修網(wǎng)絡(luò)什么的,他覺得自己一定得開個高價,總之先沖個戰(zhàn)網(wǎng)點買守望先鋒328數(shù)字典藏版好了。
    ……
    林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樓的。
    地上有一攤四分五裂的尸體,就在剛才,美景從高樓上一躍而下。他甚至來不及扣動扳機(jī)做出任何反應(yīng),對方就選擇了死亡。
    原來1換3000,最后跳樓自殺的人,變成了美景先生。
    他繞過地上那人的尸體,推開所有想要攙扶他的警員。
    或許是在高空曬了太久,他只覺得頭疼欲裂,耳膜劇痛,仿佛總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一會兒是宋聲聲在唱歌,一會又是刑從連最后那一聲“好”,他耳邊不停有電子門開鎖失敗的滴滴聲響起,不斷不斷,令人絕望。
    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分不清時間順序,所有的畫面都變得模糊,但他腦海里卻很清楚記得美景跳樓前的最后一幕。
    那位溫和的中年人在他槍口前起身,嘴唇翕動,笑著對他說:“請代我向刑隊長問好?!?br/>     說完這句話后,美景就飛快跑到天臺邊緣,格外瀟灑地一躍而下。
    不知道為什么,在那之后,他試圖不停呼喚刑從連卻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他覺得手里的槍很重,重得他幾乎無法握住。如果美景復(fù)仇的對象是他們兩個,刑從連恐怕也有危險,而他的配槍在他手上,在火場遭到任何襲擊都會非常危險。
    他向廣場奔去,四周都是相互依偎的人群,男男女女在擁抱在接吻,臉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幸福笑容。天空中有水灑下,火光已經(jīng)漸漸熄滅,但還有零星的畢波聲和玻璃炸裂聲。
    可他找不到王朝,也找不到刑從連,目之所及沒有任何熟悉的面容。他不停地向所有人詢問刑從連在哪里,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甚至還有人很奇怪地問他:刑從連是誰,是你什么人?
    是啊,刑從連是誰,他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呢?
    他踏入火場,看到那扇被割開大口的銀灰色安全門,門里空空如也,他想找的人并不在那里。
    他想放聲大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已經(jīng)因為緊張而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地上很濕,非常濕,一切都變得四分五裂。他間或與一些救火人員和被營救出的人群擦肩而過,有人問他要去哪里,要找誰,他無法回答。他的耳邊再次出現(xiàn)非常多的聲音,廣場上仿佛有人在唱歌,還是那首歌,宋聲聲的歌。歌聲仿佛穿透黑夜的明光,給周圍的混亂一點點染上光明的色彩。
    有人唱:這世界上不存在永遠(yuǎn)的愛情
    他向地下室走去,空間里只有安全通道綠瑩瑩的光,周圍黑暗,非常黑暗,天花板上有水滴下。
    他漸漸聽到腳步聲音,那是一位拖著沉重步伐的消防員,他抓住對方,又問了一遍那個問題:刑從連在哪里?
    對方撓了撓頭,然后將面罩摘下,對他說:“你找刑隊長啊,他剛還在樓下?!?br/>     他松開那人,向更下層的空間跑去,他推開地下的每一扇們,卻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廣場上的歌聲仿佛穿透層層水泥板傳遞下來,但那也有可能是他的幻聽。
    也沒有人能夠永生……
    有人在給歌曲和聲:也沒有人能夠永生……
    他將要推開走廊盡頭最后一扇鐵門,就在這時,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猛然回頭,拔槍,死死抵住那人的額頭。
    然后,他看到了一雙綠瑩瑩的雙眼,仿佛是森林中最清冽的那泓泉水又或者是拂過眼角眉梢一縷很清淡的風(fēng)。
    那人灰頭土臉,臉上早已被煙灰熏得漆黑一片,但他眼中含笑,對他說:“是我,不用怕?!?br/>     在那瞬間,林辰猛然聽見無數(shù)聲音涌進(jìn)他的耳內(nèi),很多人都在叫囂:所以放肆吧瀟灑吧去他媽讓他滾蛋吧……
    這世界上不存在永遠(yuǎn)的愛情,也沒有人能夠永生,所以放肆吧,瀟灑吧,去他媽讓他滾蛋吧!
    所以放肆吧瀟灑吧去他媽讓他滾蛋吧!
    他松開手里的槍,一把抓住那人頭發(fā),非常用力將人推到墻上,然后重重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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