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怎么也不敢想象,半個月前自己對相聲的印象還停留在“逗你玩兒”的階段,半個月之后,他第一次聽關(guān)辰楓和江辰池說相聲,就已經(jīng)能大概看出點兒門道了。</br> 兩個人雖然都年輕,整個過程中還帶著一點兒青澀,但顯然已經(jīng)在小園子里經(jīng)歷了不少磨煉,多少能鎮(zhèn)得住場子了。</br> 關(guān)辰楓飛揚跳脫,機靈可愛,一開口就能逗得滿場樂呵。江辰池身為捧哏,則稍顯穩(wěn)重,在暗中替他把控著全場的節(jié)奏。</br> 兩人年紀(jì)相仿,網(wǎng)上的流行段子都是信手拈來,并且顯然對彼此都非常熟悉,配合默契十足,怪不得小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能獨當(dāng)一面了。</br> 晏朝對周辰瑜說:“都說關(guān)辰楓是‘小辰瑜’,但其實論風(fēng)格來說,還是江辰池更像你。”</br> 說完,他又想起了什么,補充道:“除了車沒你開得猛。”</br> “廢話,這倆小孩兒都是我一手帶大的。”周辰瑜一臉毫不掩飾的得意,好像他才是這倆人的師父一樣,其實人家明明也沒比他小幾歲。</br> “小爺我能捧能逗,你只是沒見過我逗哏的樣子。”周辰瑜笑道,“剛好,以后你就要跟我一起說相聲了,你捧我逗,咱倆也說一出《汾河灣》?”</br> 晏朝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現(xiàn)出周辰瑜頭上裹著頭巾,對他擠眉弄眼、暗送秋波的情形。</br> 他瞬間不寒而栗:“怕了,告辭。”</br> 臺上,關(guān)辰楓和江辰池的《汾河灣》說完了,兩人鞠躬下臺,走到臺口的時候,臺下的掌聲和呼聲依舊熱烈,主持人在臺口一攔,意思是請他們返場。</br> 舞臺上,如果正活兒演得好,受到觀眾的歡迎,觀眾要求加演,這就叫做返場。現(xiàn)在的演出,有點兒觀眾基礎(chǔ)的角兒都是會返場的。</br> 返場時的氣氛就會輕松不少,跟觀眾的互動也多,因此這算是最受粉絲歡迎的環(huán)節(jié)了。</br> 關(guān)辰楓和江辰池返場后,說了兩個小段子,又和臺下嘮了嘮嗑,粉絲依然不依不饒,于是他倆又合唱了一首流行歌。</br> 晏朝先前光顧著聽相聲了,這會兒才注意到,樓上樓下的觀眾席里,有好幾個年輕女孩兒都扛著長槍短炮,有全程錄像的,有快門聲咔咔響的。</br> 晏朝早都見慣了這種愛豆時代的追星模式,但是頭一回在相聲園子里看到這些,還是覺得挺神奇。</br> 他問周辰瑜:“這些都是你們的站姐?”</br> “是啊,個站,cp站,團站,應(yīng)有盡有。”周辰瑜望著下面的一臺臺攝像機,好看的眉眼間流露出一絲溫柔的光芒,“姑娘們都挺不容易的。”</br> 晏朝想了想,有些疑惑地問:“別的劇場都禁止攝像,你們這兒說的相聲都被全程錄下來發(fā)到網(wǎng)上了,不怕影響現(xiàn)場客流量?”</br> 周辰瑜卻笑道:“說相聲的就是要看的人越多越好,不然就一輩子困在這小園子里面了。你從網(wǎng)上看到的演出視頻是哪兒來的?不都是姑娘們拍的么。流量時代,早都不興閉門造車那一套了,多些這樣的宣傳,反倒能替園子招攬客人。”</br> 他說得也確實有道理,晏朝又問:“但是固定的活兒就是這么多,視頻都在網(wǎng)上公布了,下回再說不就沒新意了?”</br> 周辰瑜說:“所以這就考驗演員的現(xiàn)掛(注:即興發(fā)揮)能力,每回上場前都得琢磨著怎么能說點兒新奇的東西,熟客聽的也就是這么個現(xiàn)掛。”</br> 他的話讓晏朝一時間有些愣怔。</br> 晏朝從前只當(dāng)說相聲的都是信口開河,想到什么說什么,如今真正看了一回現(xiàn)場,又聽周辰瑜說道了一番,這才明白,原來每一個看似隨意的段子背后,都少不了演員們私下里的磨礪和功夫。</br> 所謂“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對于那些看起來就很高難度的表演,相對來說總是更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背后的付出。殊不知看似嘻嘻哈哈、任性而為的相聲,其實亦是一門需要勤學(xué)苦練的語言藝術(shù)。</br> 此刻,臺上正在唱一首舒緩的流行歌,臺下的觀眾就跟著旋律輕輕地哼。</br> 晏朝打量著下方的坐席,除了那些活潑張揚的年輕姑娘外,一樣有成雙成對的中年夫婦,穿著襯衫打著領(lǐng)帶的上班族,還有背著書包的學(xué)生黨。</br> 白天,他們或奔波于工作、學(xué)業(yè),或投身于生活的洪流,疲于應(yīng)付種種或大或小的煩心事。</br> 但在結(jié)束了一整天的疲憊生活之后,在這樣的傍晚,還有一方小小的園子,為他們提供暫時的休憩之所,享受片刻的歡愉。</br> 一場演出結(jié)束,演員們下臺,觀眾們離場。而這一絲歡愉,或許便為他們接下來的奔波勞碌注入了一點全新的動力。</br> 就在那么一剎那,晏朝忽然感受到了夏清園真正的魅力所在。</br> 臺上的兩人唱完了歌,觀眾還不肯放他們走,底下有個男聲大喊:“楓楓!唱個戲吧!”</br> 這一聲肉麻的“楓楓”,讓全場一陣哄笑,但很快就有人附和:“就唱《蘇三起解》!”</br> 關(guān)辰楓這回卻沒有爽快地答應(yīng),而是笑著說:“放在往常我可能就獻丑了,但是今天我不敢唱。”</br> 江辰池習(xí)慣性地捧哏:“為什么呀?”</br> 關(guān)辰楓說:“今天這場下面有行家。”</br> 觀眾們立馬開始四處張望,紛紛問:“行家在哪兒?”</br> 關(guān)辰楓狡黠地一笑,說:“二樓的包間兒里呢。”</br> 他話音剛落,晏朝就下意識地一驚,緊接著,滿場的觀眾都往二樓看去。</br> 下一秒,就見臺下有眼尖的指了指他們:“園主!”</br> 一瞬間,幾百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了他們這個最顯眼的位置。</br> 與此同時,園子里響起一片呼聲,待看清周辰瑜旁邊坐著的人后,呼聲更加猛烈了。</br>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喊了一聲:“小燕子!”</br> 臺下立馬起哄聲一片。</br> 面對著瞬間轉(zhuǎn)向他們這邊的一大堆鏡頭,晏朝內(nèi)心滿頭黑線,臉上卻還得保持微笑。</br> 說好的二樓包間,不會被發(fā)現(xiàn)呢?</br> 關(guān)辰楓這個死孩子,真是跟他師哥一模一樣的小戲精。</br> 江莉莉這回速度倒挺快,噔噔噔地從后臺跑上來,給他倆遞了一把話筒。</br> 兩人迫不得已,一同站起身來。</br> 周辰瑜倒是笑得一臉無謂,他索性把胳膊搭在了二樓的圍欄上,吊兒郎當(dāng)?shù)貨_樓下的觀眾說:“我就和小晏老師來聽個相聲,有必要這么驚訝嗎?”</br> 下面有人喊了一聲:“園主夫人來視察了!”</br> 晏朝:“……”</br> 周辰瑜笑道:“小晏老師是正經(jīng)人兒,臉皮兒薄,你們不準(zhǔn)撅他。”</br> 臺下:“園主護妻狂魔!”</br> 周辰瑜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留下晏朝在一旁,一臉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br> 周辰瑜把話筒遞給他,好在晏朝也不是個拎不上臺面的人,他微笑道:“我就是來觀摩的,這兒正跟你們園主學(xué)習(xí)相聲呢。”</br> 臺下:“要想學(xué)得會,先和師父睡!”</br> 晏朝:“……睡過了!煩不煩啊你們!”</br> 臺下:“噫——”</br> 周辰瑜看著晏朝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兒,樂得話都說不出來了。</br>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又從晏朝手中拿過話筒:“你們就甭欺負人家了,這周五晚上,我們才錄的《天涯海角》,周六晚上《第二角色》,各位爺別忘了安排一下啊。”</br> 臺下:“安排上了!”</br> 兩人和觀眾打過招呼,把話筒還給江莉莉,又坐回了包廂,然而臺下的觀眾依然戀戀不舍。</br> 舞臺上的關(guān)辰楓對著話筒說:“哎,小晏老師本來想低調(diào)地聽場相聲,沒想到被我給發(fā)現(xiàn)了,結(jié)果你們還這樣對待客人,他一會兒下去打我可怎么辦?”</br> 江辰池說:“沒事兒,園主護著你。”</br> 關(guān)辰楓說:“我覺著他要連園主一起打。”</br> 江辰池搖了搖頭,一本正經(jīng)道:“家暴犯法。”</br> 晏朝:“……”</br> 小江,你怎么也跟他們同流合污了?</br> 算了,他們夏清園的,本來就是蛇鼠一窩。</br> 晏朝沒好氣地看了周辰瑜一眼:“我不光要打,我還要砸園子呢。”</br> 周辰瑜憋著笑道:“園主夫人,您舍得么?”</br> 晏朝懶得理他,就聽關(guān)辰楓在臺上說:“今兒晚上的演出就到這兒了,大伙兒趕緊回家,尤其是小姐姐們,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都有男朋友沒有?”</br> 臺下:“沒有——”</br> 像是猜到了觀眾會這么回答一般,關(guān)辰楓立馬展顏一笑,指了指身旁的江辰池,嘚瑟道:“誒嘿,我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