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園。
在這數一數二的煙花場所里,若問誰的名氣最大,除了秋若蘭,也就屬她柳蔫了。
上至武林俠士,下至官場大隸,悉數已然成為她的裙下之臣。她在這若大的牡丹園內呼風喚雨,多年來恃寵成嬌,于外人眼底一副嬌柔嫵媚、騰云駕霧的仙子模樣,只有某些人面前才會小家碧玉、唯諾稱臣。
秋若蘭就是其中一個。
剛遇到秋若蘭那會兒,她還被人稱作小叫花子,自己的姓氏也打出了娘胎那刻就棄她而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長大的。從懂事起,她甚至一度認為老天爺這輩子給她生命,就是來這人世間做叫花子的。
直到進了牡丹園,她才知道穿上如夢所愿的漂亮衣服,自己也可以美若天仙。
秋若蘭救了她的命,以至于自己墮入這名聲不堪的煙花之地,她也全不在乎,只為這一命之恩。
在這牡丹園里,她學會的不僅僅是生存之道,還看貫了人間的渾噩,人間的丑陋,人間的無奈…………接觸的越多,就越覺得秋若蘭不是一般人,可她不曾查問,只知道做好她交待的事,其余的她從不放在心上。
「柳蔫姐,玉寶齋的秦老板來了,說要見你!」一個年齡尚小的丫頭站在門外通報。
這些老不死的以為他們是誰啊,我柳蔫豈是他們隨便花些銀子說見就能見的。
「秦老板花了五百兩銀子,為的就是想見上姐姐一面!」眼帶流波,面如若雪,一身蒲柳之姿,一臉盈春若色的姑娘推門而進。
「柳桃!」看了一眼門外的丫頭「你去告訴秋大姐一聲,讓她做決定吧!」
轉身望著剛剛進來的姑娘,「翠儂,你怎么有空到我這來,我可聽說那個四品朝官袁大人的兒子,袁公子近來天天到牡丹園來聽曲,給你捧場」
雖然不是很喜歡袁公子,可是有人天天來捧場,一句句噓寒問暖,一聲聲關懷倍至,都曾令她有過動搖之心,誰讓自己擁有一顆被人拋棄的寂寞之心呢!
「不過是個浪蕩公子罷子,我買藝不買身,在這牡丹園里追求我的又不止他一個,想找個如意的卻難如登天!」
兩人各懷心思的功夫,叫柳桃的小丫頭一見柳蔫的房門未關,慌忙踏進房內。
「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雖說這里是牡丹園,可你也得分個時候,怎么也不通報一聲,自己就闖進來了!」翠儂有些微怒,只因思緒剛剛回到過去擁有那段美好記憶的時光中,就被這小丫頭一時的越矩,給打回了原形。
「算了翠儂,桃兒像是有急事兒,什么事兒桃兒?」
「柳蔫姐,樓下有個客人口口聲聲說要見秋大姐!」
「嘁!」翠儂余怒未消,「我當是個什么事兒,想見秋大姐的人多了,他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他是誰!」
「是個俊俏的公子」桃兒回話時,不知覺地讓一抹紅潤爬上了臉頰。
桃兒的樣子柳蔫全都看在眼里,她倒突然來了興致。便別了翠儂,退了桃兒,獨自來到樓下的廳院。
但見來人背對著自己,一襲淡黃色鑲金的公子打扮,右手握扇置于背后,清瘦身材,一身昂揚身姿看上去也不象弄墨的書生。
「你是何人,找秋大姐做什么?」試探性的問話一出口,訪客猛然轉身,柳蔫則雙腿重如千斤,陷入深土,只能呆呆的愣在原地。
眼前人中性的面容、魔性的魅力、世間絕有的清冷俊逸,自己卻如癡迷的孩童般細細打量著這張讓人窒息的面孔,是他?…………真的是他?……
「白少爺!」無意間脫口而出。
「柳姑娘還認識在下。」
三年沒見了,帶給她的還是那種似笑非笑的面孔,忽遠忽近的感覺,亦真亦假的話語。
牡丹園,春色滿園。
園子里鶯歌燕舞,牡丹們各各身姿嬌柔如水,紅唇熾若如火。恰此時,來客們的目光紛紛離開貼身的美人兒,都不約而同的盯住從眼前走過的一對男女。
目光赤裸裸地落在女子身上來回打量著,這女人莫不是千金難見的柳蔫。
還真是白白的便宜了這幫看客,沒花分毫,就用目光占了她的便宜。
三步并作兩步,柳蔫急步上了二樓,她口中的白少爺也沒多問,緊步跟了上去。離開那些□□的目光,柳蔫這才穩了穩腳步,來到二樓的暖閣。
「白少爺,請先在暖閣坐一下,我這就去叫秋大姐來」轉身朝門外輕喊「桃兒,還不快給白少爺看茶!」一時喃喃自語「這丫頭,越大越沒規矩了!」
腳愈邁出暖閣的門檻兒。
「怎么,這回柳姐娘不留下來坐陪了?」一聲耐人尋味的話脫口而出。
柳蔫被這話驚的頓時停了腳步,一雙纖弱玉足就這樣一只站在門檻兒里,一只踏空在門檻兒上。
一時心緒萬千,所有的話語好像瞬間糾結在一起,雙唇幾次上下觸動,卻只語未出。
「白少爺是來找秋大姐還是來找我柳蔫的?」立定了雙足,手中緊攥秀帕,緊緊抿著下唇,僵硬地冒出一句沒有來由的話,自己竟也嚇了一跳。
「當然是來找秋大姐的!」
白玉川一個眨眼之際,柳蔫已消失于眼前。
若大的暖閣只有他一人坐在廳中,手里端著桃兒奉來的茶,把挺直的身體慵懶地朝椅背靠去,一雙清透的眸子瞇縫著,四下打量著所在的暖閣。
雖說這牡丹園建在南宮世家所屬的土地上,自己明著也來過兩回,但這暖閣還是第一次見。據說這暖閣一向只用來招呼貴賓,只是來過這暖閣的貴賓必在十日之內性命不保。
除了華麗之外,裝飾卻也考究,隱隱間總有種說不出的不安來。
「我當是誰不花一分一毫,就大著膽子請我出場,仔細一打聽,原來是白少爺啊!」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一身紅綾羅衫,一副凹凸有致的身材,略施胭粉的女人位于眼前,臉上掛著胭花場里貫有的職業笑容,與其說那是笑,倒不如說只是嘴角的牽動罷了。
這女人眼中似有一股凜然,整張臉看上去,于這□□之地中竟顯出幾分不易妥協之色。
「桃兒,你下去吧,沒事叫人不要來打擾」隨手關上了暖閣的門。
穩穩坐著品茗的年青公子,倚門而立媚態萬千的妓院老板,就這樣對視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別人說話用嘴,而他們是用眼睛在說話。
安靜了片刻,貌似看煩一般,再也不去瞧對方一眼。
「好有膽量,明目張膽的來了,不怕被人知道?」
「我踩著南宮世家的地盤,又能有什么閑話」一臉的不屑。
「別拿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這可是好心提醒你,雖說你來的光明正大,但這畢竟是胭花之地,你就不怕被南宮俊發現你我的關系。」
「你?我?」雙眼瞇得更細,唇線微動,嘴角稍稍揚起,像貓兒般懶懶地瞄了一眼女人,「什么關系?」
「生意關系!」
「你知道就好,所以不該知道的你不用知道,不該問的你也不要問,不該操心的你千萬別操心,當好你牡丹園的老板,我的事兒,我自然會處理!」
若似冰鋒的回答,令秋若蘭感到不安,兩人雖已合作三年之久,卻也總是放心不下。這青年的身軀擁有的智慧,不,應該是狡猾才對,是自己望塵莫及的。
自己做的雖是刀口填血的買賣,可也不想死得太快,還有太多的事情等她去做,還有想人保護的人、想要擁有的幸福、想要珍惜的感情。
「這次什么買賣?」
「青蓮堂分堂主。」
滿臉的疑惑,「青蓮堂得罪了白少爺?」
忽地站起身來,換下慵懶之姿被取而待之的是一副清冷怒顏,狠狠地目光掃了秋若蘭一眼,「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整了整坐時弄摺的衣衫,未有一絲留戀之色,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