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里的細云呼吸勻稱,身上還殘留著一點香水的味道,在這樣一個悶閉的空間,回憶無孔不入,他想起以前,細云每次一打扮完,也要噴上這種味道的香水,她很適合打扮,那些華貴的衣服仿佛是專為她而生似的,一穿到她的身上,便是光彩奪目的耀眼,也許正是這樣,他那個弟弟,才會這樣迷戀一個脾氣糟糕的女人。
他記得那天晚上,細云像貓一樣蜷在床上睡著了,他從浴室洗完澡打算去書房,打開門就見他那個弟弟站在臥室的門邊,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瞪著他的眼睛,充滿憤怒,妒忌……
他玩味的朝房間里瞟了一眼,而他那個弟弟,卻仿佛他褻瀆了什么寶貝似的,抓起他就往書房帶。
“哥……我要細云……你把她讓給我……”他倒也不猶豫,一開口就直入主題。
顏華陽覺得好笑,顏家兩個兒子,從他的智力評測一出來,便規(guī)劃好了各自的人生,盡管那時,他的弟弟還沒出生,甚至連胚胎的影兒都還沒有。他的這個弟弟,原本期望的是個女兒,可兒子似乎也沒什么問題,從小被寵著長大,什么都不知道,一派天真單純,他才不到二十歲,知道崔細云是什么女人,他知道崔細云的脾性……他居然對他說出“讓”這個字眼,簡直可笑。
讀書讀傻了是吧。
“你覺得……”他拉開椅了坐下來,這時倒也沒生氣,生什么氣呢,為了一個女人,傷害兩兄弟的感情不值得。“天上的爸媽,會同意你和細云……”
“我覺得會……”他那個書呆子的弟弟居然給他點頭。“我是真的喜歡她,爸爸媽媽會祝福我的……”
會祝福才怪,大哥的女人成為弟弟的老婆,他父親,大概會被氣得掀開棺材蓋子。
想起他弟弟學的專業(yè),文學,還是古典文學,有時在家還能聽見他吟吟唱唱,傷春悲秋的聲音,他漸漸的覺得憤怒,他暫時沒把崔細云踹開,只是因為崔氏集團的一些權力過渡還沒完成,有些和崔父稱兄道弟的老頭子,仗著手里的一點股份,一點都不聽話,他留著崔細云,用意便是如此,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不知不覺中,崔細云居然還能反噬他。
“你先去說服崔細云吧……”他知道崔細云的脾性,所以知道他那個弟弟,是不可能成功的。
后來的日子,他倒也有些留意起崔細云來了,畢竟,讓他的弟弟挫敗,失望,迷戀,卻一直不放棄的女人,他也有些好奇的,卻仍然沒覺得崔細云有什么吸引力,除了漂亮之外,她的個性,真是不討喜得很。
只是偶爾有一些細節(jié)倒是打動人的,比如她心情好的時候,會專心的給他縫襯衫的扣子,盡管那些衣服他說過不會再穿,可她專心的時候微翹的嘴角格外的迷人,而最后那件襯衫,卻落到了華昭那里。也會嚷嚷著說煮好吃的東西給他吃,試了很多遍,卻從來不敢把成品端到他面前,倒是華昭,又成了她的試驗品。有時候也會很體貼的給他揉肩膀,當然,他覺得,每一個女人,都是會做這些事的……崔細云做,更是一種孩子心性,而每次對他做之前,總得在華昭身上演練一遍……
他的弟弟過了幾個月煎熬的日子,終于有一天忍不住了,他對他說要帶細云走,放棄在他名下的所有股份,房產……
這個女人把他弟弟迷成了這個樣子,簡直是紅顏禍水,他怎么可能答應,想不到,顏華昭居然以讓顏家的股份外流來要挾他放手,他想了想,好啊,顏華昭翅膀長硬了是吧,他倒要看看,沒了他這顆大樹的庇護,顏華昭會混成什么樣……
他答應了顏華昭的條件,接手他名下的所有資產,然后決定給崔細云一個代價,只是代價太大,沒有一個人,是所謂的勝利者。
過去的種種想起來,仍然透著幾分不真實的感覺,他恍恍惚惚的也睡著了,再次醒來,卻是因為細云的尖叫聲。
“洞……顏華陽……出去……怎么辦……堵住了……”
她的慌亂全都落在她眼里,顏華陽抓著她的手,沉聲道:“冷靜一點,嚷嚷什么……”
細云喘了幾口氣才沒那么亂了,手被他握著,有些緊,她怔了一下,抽出來,顏華陽的眸光一沉,聽見她道:“洞口被堵死了,全是大石頭,怎么辦……怎么辦……我們怎么出去……”
顏華陽頭暈暈沉沉的,被她嚷得更是煩,站起來又沒站穩(wěn),細云手不小心摸到他的額頭,很燙……
“顏華陽,你感冒了,還發(fā)燒了……”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顏華陽……怎么辦,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細云抓著他的胳膊,像抓著一塊兒浮木,洞口被堵死了,他又發(fā)燒了,他們會不會死在這兒,她不想死在這個地方,也不想和他死在一塊兒。
顏華陽被她晃得有些暈,身體又乏得厲害,他閉上眼睛,喝斥道:“閉嘴。”
這種時候,他還吼她,細云怔了一下,頓時想起過去的種種,她人生的災難,都是因為他,如果說以前是因為她傻,那這次呢,她有什么錯,她不想和他來俄羅斯,他卻像強盜一樣搶了她來,她不想招惹他的,卻一次又一次的和他扯上關系,現(xiàn)在,她還可能死在這個地方,都是因為他。
她凄苦的想,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他,所以怎么還,都還不完,連命,都得搭上還他。
“顏華陽……”細云聲音輕輕的,絕望讓她迫切的想找出任何一個理由去責怪面前這男人,至少這樣,她可以說服這不是她的錯,不是命運的錯。“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這個洞,是不是你堵上的……你又想干什么……”
黑暗中的顏華陽一怔,覺得憤怒又可笑,他真想剝開崔細云的腦子看一看,她在想什么,怎么會想出這么荒謬的解釋。卻又為自己覺得心寒,他在她的心中,只是這樣的一個人,無聊,且低級,還不值得信任。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見他久久沒有回答,細云聲音一下大了起來。“顏華陽,你不是一個好人,你什么事做不出來,從來都是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帶我來之前,你問我愿意不愿意沒有,你想過別人會怎么看我沒有……顏華陽,我在你的心中,究竟算什么,從過去到現(xiàn)在,不過是一個玩具罷了,現(xiàn)在我們可能就要死在這兒,你還不讓我說,你憑什么……我就這么可憐,可憐到隨你踐踏還得默默忍受,顏華陽,我求求你,你就不能放過我……”
空氣中一瞬間的窒悶,她的聲音很大,歇斯底里的吼法,撥得空氣都一顫一顫的,崔細云從出來后就是隱忍的,現(xiàn)在他能感到她的憤怒,她的不甘,她的絕望……
她就這么不愿意相信他?
心疼了一下,抓住她的手,卻被她一下?lián)]開,黑暗中,她坐在了離他遠遠的地方,抱著身體蜷成了一團。
如同在母親肚子里的姿勢。
“細云,過來……”他說。
她沉默了很久,卻清晰干脆的吐出一個字:“不。”
兩個人,分坐兩端,磨得過時間,卻磨不過饑餓,細云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在漸漸流失,她的身體在缺水,可是這個狹小的空間,吃的沒有,喝的沒有,什么都沒有,她想出去,她想踏上宣城的土地,她想念史景銘的懷抱,她想親手埋葬華昭的骨灰……
她不能死在這兒,也不能在這兒等死……細云站起來,身后傳來顏華陽虛弱的聲音。“你干什么……”
“我要出去……”她只這么告訴他。
顏華陽沒問她怎么出去,因為他已經看見了,崔細云在挖被石頭和泥沙堵住的洞口,沒有工具,她就用手在挖,下過雨的泥土軟了些,可那些巨大的石塊,又豈是她是纖纖十指可以應付的……
崔細云根本就是在浪費體力。
“細云,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你省點力氣……”
她仍然沒有停歇,顏華陽頓時感覺無力,索性想,她想折騰,就隨她折騰去吧,崔細云不就是這樣的嗎,以前他不會哄她,現(xiàn)在更不會。
“其實我早就明白,只是不愿意去相信,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不是別人,更不是你。”
他頓時覺得任何的語言都變得蒼白,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抵便是說的這種感覺。
細云折騰了很久才停了下來,不是想停,而是沒有力氣了,山洞仍然是那個被堵著的山洞,只是旁邊,堆了一個小土堆,細云靠著那個土堆,漸漸被絕望籠罩。
一覺醒來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個小時,也許已經過了一天,沒有人可以確定時間,只是她的饑餓感越來越嚴重,嘴越來越干,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的時候,細云真的害怕會再也見不到史景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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