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一下就僵硬了,一輩子么,為了那個男人,值得一輩子嗎?顏華陽把她摟在懷里,輕聲道:“細云,你真的覺得你和史景銘在一塊兒就會快樂嗎,你想想,你們在一起沒有錢,他還有一個病重的媽媽,將來你們還會有孩子,所謂的貧踐夫妻百事哀,總有一天,你會后悔的,你會受不了這些瑣碎的生活的,爭吵,女人,貧窮,七年之癢……我現在手段激烈了一點,可是,這才是你正確的選擇……他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你只是倔,只是自己要找苦受……”
她埋在他的臂彎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說的,都有可能發生,她都知道,她都懂,可是,他卻讓她連選擇都沒有。
她是一個人,卻沒有選擇的就被決定了命運,她恨他一副恍如上帝的模樣,她恨他志得意滿,翻云覆雨的手段,她恨……恨得連這委屈都不想告訴他,細云軟倒在他的臂彎里,閉上了眼睛。
“細云,嫁給我……”他忽然開口。
身體驀的一僵,她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盯著他,他已經拆散了她和史景銘,難道還要逼著她嫁給他,辦不到,她不會嫁給他的,就算孤獨終老,她也不會嫁給他的。
“我不……”堅定的回答,挑畔一般的眼神,突然就想氣死他,看他氣急敗壞,卻毫無辦法的模樣。“我不會嫁給你的,我也不會和任何的男人在一起,顏華陽,你可以逼他們,那我呢,我什么都沒有,看你還拿什么來逼我……”
“細云,不要任性,不要胡鬧……”
她笑著退遠,卻一下撞到了柯白然懷里,柯白然緊張在她耳邊道:“不好了,史景銘出事了……”
“他怎么了……”她都已經離開了,他怎么還能出事。
柯白然頓了一頓,知道瞞不下去,道:“車禍,意外……”
她眼睛眨了眨,突然轉身擰著顏華陽的衣服。“他出車禍了,顏華陽,是不是你干的,你說,是不是你干的……你怎么這么壞,我都離開他了,你怎么還不放過他……”
她聲嘶力竭的朝他吼,拳頭一下一下敲在他背上,又急又猛,如果此時她手里有把刀,顏華陽毫不懷疑她會給他心窩子來上一刀。
他確實有些被打疼了,崔細云一副發瘋的樣子,像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開。“還不過來拉著她……”他朝柯白然吼。
柯白然明顯是故意的,慢慢的踱過來,抱著細云往后拖,細云的手還有空中揮著,腳還不停的踢著。
“顏華陽,你怎么不放過他……”
她吼了很久,似乎是累了,只喃喃的重復著這句話。柯白然看著,只覺得心酸。
顏華陽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走過來,細云一看見他就像斗士一般來了精神,她站起來就要朝他撲過去,那兇狠的眼神,就是要和他同歸于盡。顏華陽眼神一寒,抓著她的手,一耳光朝她揮過去。
“崔細云,你瘋夠了沒有……”把她從柯白然手里拖出來,再摁在車蓋上,他身體壓過去,困得她動彈不得,噴在她臉上的氣息仿佛火山一樣爆發出來。“崔細云,我他媽還做不出這么低級的事來……你給我清醒一點……我他媽沒做過……”
她瞪著他,視線卻慢慢移開了。
她聽得分明,心卻漸漸涼了起來,顏華陽是一個優雅的人,從不罵臟話,算計人的時候也笑得很好看,可是現在他的模樣……
也被她惹毛了吧。
臉頰還是疼的,他打她的力道同樣重,其實在那時她就清醒了,可是清醒了又怎么樣,她真希望這件事是顏華陽干的,那樣,至少她還可以怪他,還可以怨,還可以找到恨的人。
“我是不擇手段……”他靠她很近,抬起她的臉,讓她的眼睛無處可逃,他死死的盯著她,把一個一個字拆分開來送到她的耳朵里。“我是想盡辦法要分開你們,可是殺人,我還沒這么下賤,史景銘的血,還不配臟了我的手,我告訴你,如果是我做的,我就敢認,你少把這帽子戴在我頭上,這是意外,是意外,明白嗎?”
不想聽,她一句話也不想聽,人生最大的痛苦是連恨的人都沒有,而意外兩個字永遠是最殘忍的借口,這是命嗎,這是命嗎,這就是她的命嗎。
紅顏薄命,一生孤苦。
她不甘心,她痛恨,痛恨這命運,她真是一顆掃把星,她害死了身邊親近的所有人,最該死的,應該是她,眼角的淚,不可惜,心里的痛,也不可惜,甚至這條命,也沒什么可惜的。
她該怎么辦,她究竟該怎么辦,誰來告訴她。
細云閉上眼睛,握成拳頭的手漸漸松開,顏華陽喘了幾口氣放開她,她的身體便像浮萍一樣滑到了地上。
顏華陽在她旁邊蹲下來。“我送你去醫院……”
她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坐起來,然后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駛向醫院的車安靜得出奇,細云蜷在椅子上,受傷動物一般的姿勢,偶而會有頭發擋住她的眼睛,她便輕輕撥開,然后眨眨眼睛,垂下眼皮。
愛是什么,喜歡是什么,是被她此時表情下刺痛的心,是看著她痛苦移不走的視線,是想把她摟在懷里安慰的強烈欲望。
微涼的夜晚,車里黯淡的光線,他恍惚明白,他愛她,比掠奪深一點。
忽的就在想,有一天,當他也如此的時候,她會是什么表情,會這樣的憂心嗎,會這樣的無助嗎,會這樣的失神嗎,她的感情,會分給他一點嗎,又覺得無所謂,她在身邊,如此已經足夠。
剛駛進醫院的范圍便聞到消毒水的味道,這個地方,生命的來臨和離去,留給她的,都只有痛苦,媽媽,爸爸,華昭,女兒,現在還有史景銘,見過面的沒見過面的人,她人生的種種,在這里迎來送去,卻獨獨立沒有給她一份希望。
忽然不敢推開車門。
“如果你不下去,我們就走……”他冷淡的說。
話音才落下,細云就迫不及待的推開車門朝急診大樓跑去,顏華陽伸出去的手甚至沒能抓到她的衣角,他怔怔的盯了自己的手幾秒,同樣的追了過去。
一次抓不到,還能抓第二次,她能跑得了多遠,總能抓得住的。
急診室,紅色的燈光讓這幾字變得刺目,她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冰涼的走廓此刻安靜得只剩下她自個兒的腳步聲,不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襯衫被血染紅的男人,另一個,便是早一些還躺在床上的史媽媽。
忽然一步也不敢朝前走,她是掃把星,她不能靠近景銘,沒她,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她一過去,會不會就變成了一個劊子手……
墻上的磁磚冰涼,她靠在上面,訥訥的看著那扇門,聽著那談話。
“我真的沒錢……”那個男人垂著頭說。“是,我承認,這起車禍是我的錯,我喝酒,我超速……是我承擔責任,但是我買這車就花了幾十萬,我是買來做業務的,現在還沒賺到錢,又給出了這事兒……不是我不想負責,而是我確實沒辦法……你實在要追究,就把我這條命拿去吧……”
蒼老的史媽媽身體顫了一顫,她望著那個男人,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這個老實的婦女,辛苦了一輩子,這個時候,卻連一句罵人的話都講不出來,細云的心抽疼。
起身就看見身后的顏華陽,她沉默的從他旁邊走過。
醫院的辦公室,醫生坐在她對面。
“他的情況不算太好,大腦的血管被堵住了,那個位置特殊,我們不能進行手術,是醒是睡,是生是死,就看他個人的造化了……”
醫生喝了一口水,又道:“坦白說,你最好做好心里準備,他的情況要一直呆在觀察室,每天的花費……”
是這樣嗎?又是因為錢嗎?細云閉上眼睛,忽的想起一句話,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多實在的話啊,她苦笑。
“現場有沒有發現一張支票……”細云打斷醫生的話,錢最重要,她終于是明白了。
“好像沒有……”醫生答道:“不過我們在病人的衣服兜里發現了一些碎掉的紙片,應該是你說的支票……”
她站起來朝外走,像個木偶似的,她沒有去看史景銘,也沒有去找史媽媽,而是走向大門的方向,顏華陽跟了出去。
她在便利店里翻找。
“你找什么……”顏華陽問。
“酒,我要喝酒。”
他一怒,扯著她朝外拖,大街上已上沒有人了,風吹得葉子陣陣作響,顏華陽松開她的手,她沒站穩,跌在地上。
“你很想他活著,哪怕他沒有意識,哪怕他只能躺在床上……”
“是。”
“你很想他媽媽健健康康……”
“是。”
他蹲下來,輕輕抬起她的頭,她沒有看他,或者是不敢看他。
顏華陽輕易撕碎她最后的堅持。
“其實你心里知道該怎么辦的,細云……來,清醒的告訴我,我要你清醒的告訴我……”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