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華陽聽著那個名字從她嘴里說出來，心里竟然也能如湖水一般平靜，他經(jīng)歷了這段時間的種種，竟然也很釋然，只要她還在身邊，其它的，都無所謂。
    他甚至送她回了醫(yī)院。“你陪陪他吧。”顏華陽說。“護士和醫(yī)生我都交待好了，史媽媽怎么照顧的，她們就怎么照顧，如果你不放心，每天過來看一看，細云，我只要你——記得回家——”
    門輕輕被帶上，細云握著史景銘的手，他的手仍然很涼，醫(yī)生說昨晚儀器的數(shù)據(jù)有過變化，他怎么就不醒過來呢，史媽媽的死，都不能喚回他。
    “景銘，你怎么這么狠心。”她輕聲說。“你要什么時候才醒……你不在，連飛飛也死了，我又成了一個人，生活中又沒有了寄托。我一個人，真的很孤獨，華陽他對我很好，可是我不敢愛他，我們之間發(fā)生了太多事，時間抹不去傷痛，連回憶都是痛苦的，景銘，我真的過得很辛苦，你為什么不醒，你醒了，就算我們回不到過去，至少，我還有一個可以說知心話的人……”
    門外的顏華陽終于把門縫掩上，她的身影在門縫里一點一點消失，時間抹不去傷痛，回憶都是痛苦，細云，把過去忘掉，真的就那么困難嗎？
    好在他還可以辦公，他還有暫時忘記這一切的辦法，顏華陽跟秘書確認了一下行程后開車回公司，幾個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已經(jīng)到了，他要和他們開一個短會。
    會議進行到中途辦公室的門就被粗暴的推開，顏華陽抬眼看去，只見康德男大步的奔過來。“老板，事情有一點可疑……”他在他耳邊輕聲道。
    顏華陽抬了抬眼。“開了這么久的會，累了吧，我讓秘書訂的下午茶應(yīng)該到了，休息半個小時再繼續(xù)……”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他抬起頭，眉眼間一抹凝重。“查出什么了……”
    為了使自己的敘述連貫，康德男喝了一杯水。
    “飛飛的死，商場那邊沒有查出什么，所以我也把重心放到了俄羅斯那邊，那邊反饋的結(jié)果是，葉戈爾確實還在俄羅斯，但是我們在醫(yī)生哪兒，查到他得了末期肺癌，而這個消息，被他封到很死……”
    顏華陽臉色嘩的一下變了，他和康德男都知道，葉戈爾這些年就做一件事，就是整死他，那么他得了肺癌晚期，以他的性格來說，肯定會最后一搏……
    在俄羅斯很可疑，隱瞞病情更可疑，飛飛又查不出任何結(jié)果，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一個目的。
    顏華陽拿起電話撥給細云，這個時間，細云應(yīng)該在醫(yī)院。
    “老板，夫人的電話我來的時候就打過了，沒有人接……”
    康德男的話才落下就聽到話筒里傳來輕微的笑聲。
    “顏華陽，你的反應(yīng)仍然很快啊，可惜……仍然慢了一點，樂樂死了，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難過嗎，樂樂是怎么死的，我就要還在這個女人身上，哦，對了，還不止你心愛的女人一個，還有你們的女兒，這個小丫頭，你把她藏得這么好……我也要弄死她……”
    一張臉猝然出現(xiàn)在面前，細云啊的叫了一聲，完全清醒了過來，她揚起頭看著面前這個前段時間才偶遇的男人，有些弄不清楚情況。
    “怎么是你？”
    就是在商場見到的那一個男人，如今這張臉離她很近，連經(jīng)歷歲月后留在臉上的皺紋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沒笑，也沒什么表情。他看了她很久，抬起手，指尖在她臉上掃過，一抹森冷的笑容漸漸彎在嘴角，細云縮了縮腦袋，他的手卻不依不僥的跟進，終于退無可退，細云偏過頭正看著他。
    “你是誰，抓我來干什么……”
    男人沒說話，一直看著她，視線像手術(shù)刀似的，鋒冷而銳利，細云移開視線，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雙腳都被綁在凳子上，這大概是一個廢棄的廠房，廠房的角落結(jié)著很多蛛網(wǎng)，沒整理干凈的廢鐵堆成了一座小山，從窗戶擠進來的陽光灑在地面上，大量的灰塵在空中飛舞，順著光線看出去，可以看到如血一般的夕陽。
    細云視線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面前這個男人身上。
    “我是葉戈爾……”男人站起來，離她遠了幾步，他身后的人給他端來一張椅子，椅子并太干凈，他不以為意，坐下。
    “你好……”他道：“顏夫人……”
    細云看著這詭異的場面，他們兩個，人質(zhì)和綁匪，現(xiàn)在是要“促膝長談”嗎？
    他知道顏華陽，也知道她，可她并不認識他。
    “看來我對自己的介紹還不夠詳盡……”他笑。“我十歲跟著遠嫁的母親到了俄羅斯，我是安樂的……”他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滿意這個詞，卻又找不到更好的詞，便只好不怎么情愿的道：“情人。”
    細云平靜的看著他，心里仍然翻涌了一下，俄羅斯之行，那次意外，顏華陽就告訴她追他們的人是安樂的情人，顏華陽還說安樂給他戴了綠帽子，所以安樂的葬禮，顏華陽沒有出席，這個男人，當初分明是要置顏華陽于死地的，現(xiàn)在抓了她來……細云忽然覺得好笑，連座之罪……
    “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是顏華陽……”
    “我知道。”男人微微笑了笑，從容不迫的模樣，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成熟男人的優(yōu)雅與內(nèi)斂，濃黑的眉微微上挑，淡定的眼神，漂亮而有故事的男人總能引起女人的好奇，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環(huán)境，她想會有很多女人愿意分享他過去的故事。
    安樂，那個宣城上流社會美貌和才氣雙絕的女人，她也曾羨慕，可惜紅顏薄命。
    “你知道樂樂是怎么死的嗎？”他問，聲音在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明顯頓了一頓，細云想起他曾經(jīng)問過的那一個問題，人生最大的遺憾是什么。
    人死，就是最大的遺憾，這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話。
    安樂是他的遺憾，她的死是他心上的一聲疤，碰不得，提不得，一揭開，就是流血的傷。“我聽人提過，是車禍……”
    “車禍……”他諷刺的笑了笑。“這個世界上的意外每天都會發(fā)生，車禍，很好的借口，不是嗎？”
    細云再不聰明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不發(fā)表看法，事情真相如何她無從得知，可是男人卻似乎以為她不相信，幽深的眸子更加暗了些。
    “不是我說。”他的視線一頓。“我調(diào)查得很清楚，那場車禍，根本就是顏華陽策劃的……”他的眼睛閉上，思緒一下被扯回了很遙遠的地方。“樂樂嫁給顏華陽，本來就是一場商業(yè)利益的犧牲品，安家把她當禮物一樣送過去，他們希望用兩家的聯(lián)姻來換取安家最好的發(fā)展，安家的算盤打得好，顏華陽的算盤打得更好，他接收了安樂，還想把安氏也一同接收了，樂樂當然不同意，一年的婚姻生活終于讓她絕望了，她主動聯(lián)系上我，讓我?guī)撸墒恰?br/>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像是心臟被插了一刀似的驟然停頓，所有的聲音此刻在他的世界中歸于平靜，無論多少年，多少次，這種痛，深入骨髓，時時刻刻在提醒他當年的遺憾，當時的遺憾，如果他早去了一天，如果他早去了一個小時，如果他早去了一秒，如果他……奈何所有的如果，多少個如果，都換不回她的生命，天堂中她的笑容，人世間他的絕望，生與死之間的距離，這悲涼絕望，只是因為一個男人的私怨。這仇，這恨，她流了多少血，必定要用相同血來償還，窮盡畢生之力，他也要讓他嘗嘗相同的痛苦。“他讓康德男找人撞死了她……”
    輕飄的尾音，“撞死了她”幾個字卻像余音繞梁一般久久不散。
    “這不關(guān)我的事。”細云淡聲說，如果可以選擇，她也希望最初的最初，就不要見面。
    “可是他愛你……”男人忽的勾起嘴角，指尖在她的輪廓上劃過一個圈。“最深的絕望，就是毀掉他最愛的東西，你很無辜，我知道……可是樂樂也很無辜……”
    如果今天注定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天，她沒什么好說的，她留戀的東西，已經(jīng)沒有了，死亡，也沒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另一個世界里，有疼她寵她的爸爸，還有媽媽，還有華昭……
    她閉上眼睛，微微笑了一笑。“那你動手吧。”
    男人微笑，廠房的門被人打開，細云偏頭看了一下，一個外國人走了進來，他的手里托著一樣?xùn)|西，背著陽光細云看不清楚，等門關(guān)上后，她才看清了，是一個孩子，身上還穿著病人的衣服……
    那人把孩子交到葉戈爾手上。
    “知道這是誰嗎？”孩子似乎被這個動作弄醒了，迷茫的眼睛四處瞟了瞟，卻是怯怯的表情，看得出來，她的膽子很小。
    細云不解。
    男人微笑的嘴角掠過一抹殘忍。“這是你和顏華陽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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