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情緒，快步上前，“錢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錢老停住腳步，推了推老花鏡，打量了我幾眼，突然驚訝道：“方成，哎！這不是方成嗎？你可有幾年沒有來看老師了！”
我苦笑了下，“三年前肯定來過。”
“你還好意思說！三年了！這把老骨頭要是死了，現在墳頭草都老高了！”
“錢老師，這么大年紀了，怎么咒自己？”
錢老哈哈大笑幾聲，“你小子，沒事吧？”
我一愣，聽著老師這鄭重萬分的口吻，心沉了幾分，“老師，您是聽到了什么傳言了？”
錢老拽著我走出辦公樓，順著小路，走進學校里的銀杏林。
“什么傳言？”
老者笑著搖搖頭，“我費心費力的給你那么多資料技術，你冷不丁的不來拜訪，電話也打不通，老師能不多想嗎？！”
當年年輕氣盛，又事發突然，感覺天都要塌了。
那時候，我強行把自己關進小黑屋，電話泡水，誰都不理誰都不停，成天喝酒昏睡，整個人就跟爛了似的。
其實，現在想想，真覺得挺可笑的！
這種近似于出氣的法子，除了能傷害到你最親近的人，誰都傷害不到。
那些焦急傷心，變著法的找你的，都是關心你的。
我停下腳步，彎腰鞠躬，“對不起，老師。”
錢老扶了我一把，搖搖頭，“沒事，都過去了。當年我聯系不上你，以為你遭遇了危險，便急忙忙的去了你們的工作室，可惜工作室人去樓空。
我又輾轉了幾個老朋友，勉強聯系上了趙光，才知道你們因為個人恩怨已經散伙了。
當時，我就想勸勸你，好不容易投進去的心血，趟出來的路子，不能就這么白費了。
可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你的人影。
再后來，不知從誰哪里得到的信，說你抑郁了，回了老家不會再回來了……”
銀杏樹上的葉子一片片的飄下，組成了初秋絕美的風景。
錢老的聲音戛然而止，笑著揮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打聽了，總之，你能重新來找我，就證明走出來了。
哈哈哈，走出來了就好，你可是我最有出息的學生，別因為一點破事就想不開！”
當年錢老師打聽了這么多人，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么，現在不說，大概是給我這個臉皮薄的學生留個面子。
我無奈的低頭笑道：“已經走出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
順著道路慢慢悠悠走著，感受著校園里活潑的青春氣息，感受著下午溫煦的陽光。
我們隨便閑聊了幾句，錢老師順勢問道：“現在在做什么？”
說來說去，我就等著這個話頭。
我從口袋里掏出三原色公司的名片，遞給錢老，不好意思道：“我又重走了當年的老路，遇到些技術層面的問題，特意來拜訪錢老。”
錢老師捏著名片，哼笑道：“我就知道，若不是用得著我，也不會來拜訪我這把老骨頭！”
“錢老師……”
老者擺擺手，繼續問道：“做到哪一步了？”
我連忙從公文包里面掏出兩份資料，“這是已經成型打算包裝上市的產品，您瞧瞧，順便給點指導意見，還有這份……”
我又掏出來一份，解釋道：“以前上學畫畫時，遇到過一個特別棘手的難題，調好的顏料鋪在紙板上一揮發，色彩飽和度跟剛調出來的時候不一樣，外行人雖然覺得大差不差，但自己總覺得難受。
現在我針對這個問題研究了一款新型顏料，色彩揮發接近零，飽和度跟初調配的絕對一模一樣，老師，您給瞧瞧？！”
錢老震驚的接過我的資料，“色彩揮發是最正常的現場，怎么可能會接近零？你這個研究方向卻是大膽，但成功率也極其低！”
“老師，這不是有您嗎！？”
老者拿著一疊厚厚的資料，臉上的狂喜逐漸冷卻下來，“不，已經好幾年了，我都老了，當年的熱情都少干了，我現在都退休了，就學校返聘才回來上幾節課，哎……”
“老師，有志不在年高，若這款顏料真的問世，在研發里肯定有您的名字！”
“這個……”
我見他心動，繼續勸道：“不需要您跑研究室，一點點的跟進，我只是有些技術層面的問題，您給我指導指導，就當咱們爺孫兩個說說話。”
錢老看著我殷勤的模樣，嘆氣道：“既然是聊聊，那就晚上來家里吃頓飯，記得，給我帶瓶好酒，帶點硬菜來！”
“得了！”
天一擦黑，我就去超市買了瓶好酒，又特意去飯店打包了四五盤硬菜。
錢老孤身一人，年輕的時候妻子就因病去世了，好像有個在國外讀書的女兒，我也不太清楚，這老頭雖然常常跟我打成一片，卻極少提家里的事。
太陽落山，大地一片漆黑。
錢老家里文人氣息濃厚，廚房客廳乃至臥室都當成書房用，一柜子柜子的書籍，我們爺倆坐在客廳的小方桌上，斟滿酒，拿著資料一點點的聊。
我預想的方向確實可以實現，但非常的難。
老頭翻著資料，一點點的給我講著，我聚精會神的聽，實在理解不了的地方就用錄音筆記錄下來，回去給研究人員放。
最后講解完畢，我連資料都一同打包，打算帶走。
錢老喝得盡興，咂咂嘴，“方成，家里沒其他人，你晚上可以住在家里，就……就睡著個沙發就行，我不介意。”
“睡沙發多不舒服，我還是打輛車回去睡，離得也不遠……”
我說著話，幫老頭收拾著飯桌上的垃圾，一走動，突然瞥見拐角處的柜子一角疊著不少的照片，照片上是個模樣漂亮的女孩子。
錢老師看了我一眼，醉醺醺的說道：“我女兒，漂亮不？”
照片上的女孩濃眉大眼，身材高挑，笑容燦爛，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漂亮！從來不知道老師還有這么漂亮的女兒！師姐是做什么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