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虛偽的聊天結束，各自的兒女炫耀了不少，我媽的病情卻沒有提幾句。
眼瞧著夜已經深了，值班的護士都來病房攆人，二姨和兩個小舅媽連同老家的嬸嬸才不情愿的挪動屁股。
她們嘴里嚷嚷著，好久沒來著鄭市，想四處轉轉玩玩，讓我盡地主之誼。
我還不清楚她們心里的小九九，平日里沒撿到錢都算是賠了，推脫說要照顧我媽，故意沒搭茬，幾翻下來，她們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硬蹭。
臨走之前，二姨特意將盧東的電話號碼給我，說過幾天會聯系我。
那神情，就像盧東來我家住，我沾了他們多大便宜一樣。
我忙的前腳尖打后腦勺，也沒多在意，就隨手存在了手機里。
一直到轉天，我正在給學生上課的時候，盧東打來了電話。
手機喇叭里傳來嘈雜的動靜，盧東一口京片子混著家鄉話，說自己已經坐上火車了，估計晚上就能到鄭市，讓我給他發個地址。
我聽著耳膜疼，隨口聊了兩句，便掛掉了電話。
就一會兒。
在走廊打電話的時間都不超過兩分鐘，教室里就炸開鍋了！
“咳咳！”我虎著臉走到門口，提醒著他們維持課堂紀律，眾人一瞧我回來，瞬間安靜如雞，一個個縮著身子藏在畫板后面。
唯獨教室最后排的幾個刺頭，依舊在吵鬧。
趙奇似乎不知道我回來，手中拿著一張紙，伸長胳膊往左邊遞，嘴里不停地喊著，“王亮！王亮，快點，快點接著！”
王亮正低著頭跟張杰明搗鼓手機上的游戲，被他吵得煩了，一扭頭，大吼一聲，“趕你娘，老子差點就五殺了！”
一句話吼完，轉頭就看見了我。
整個教室彌漫著尷尬的沉默，王亮眨巴眨巴眼，連忙立正站好。
連同張杰明和趙奇跟著起身，奇怪的是，他們第一反應不是把手機藏起來，而是匆忙的把小紙條塞進了兜里。
我瞇著眼睛，一伸手，“給我。”
趙奇難看的陪著笑臉，“老師，我錯了，我保證下次遵守課堂紀律！”
“給我！”
我聲音不由得大了些，繼續伸著手，目光盯著他。
再怎么刺頭都是個半大的孩子，我板著臉一嚴肅，那股囂張勁頓時沒有了，懨懨的把口袋里的小紙條遞給我。
紙條殘缺不全，密密麻麻的寫了不少，根據筆跡判斷應該是三人的對話。
‘林燕怎么樣？’
‘不錯哎，夠騷夠漂亮，你看看那對柰子，嘖嘖嘖，真是下流！’
‘而且她家里很窮，要是真出了事賠點錢就成了。’
‘那成，咱們放了學去約她？’
‘約她估計不會去的，直接堵她，拉著去ＫＴＶ，幾杯酒下去就啥都不知道。’
‘對對！把她灌多了，就說她主動勾引咱的。’
‘再拍幾張照片威脅她，她肯定不敢往外說的。’
‘真吉爾爽！到時候咱們仨……’
小小的紙條上全寫滿了下三濫的話，簡直無法想想這個年齡段的男人心思都多臟。
臟歸臟，但都是藏在心里的。
可面前的這三個畜生，真的有可能做得出來！
我鐵青著臉，咬著后槽牙，恨不得給他們幾巴掌，最終還是深呼吸幾口忍了下來。
“繼續作業。”
我轉身回到講臺，監督著他們完成素描作業，視線卻不可控制的往林燕身上飄。
林燕是班上的好學生，文化課成績不錯，繪畫談不上有天賦但勝在努力，是可以沖刺一流美術大學的存在。
她更是少數幾個真正夢想成為畫家的學生。
而其余大多數都是文化課極其落后，夢想著走藝術生加分上大學的存在。
林燕的家境很不好，父親好像是賣米粉的，單單顏料費、課外輔導費以及各個大學的報名費，都能壓垮普通家庭。
但她父親竟全力支持她的夢想，讓人十分佩服。
窮人家的孩子，美貌有時候都是一種罪過。
她的身世背景在一群富二代藝考生中算是低微，但長相絕對出類拔萃，撥到考影視學院的班級里，都能占頭幾名。
可惜了，被三個人渣盯上。
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現在遭遇點什么意外，毀的就是一輩子。
我緩緩走林燕身邊，看著畫板上的素描，“畫的不錯。”
林燕燦爛的笑道：“謝謝老師。”
“行，把作業放在講臺上，你就可以下課了。”
“哈？”
我沒去管林燕的意外，高聲說道：“還有誰？誰畫完了，舉手示意我，只要我判定及格，就可以下課回家了。”
“這么好？”
“哇塞，老師大發慈悲了！”
“老師老師，我畫完了！”
我雙手背在身后，信步走到了另一個學生身邊，點點頭，“可以，回頭后仔細觀察下光線原理，你可以下課了。”
一連幾個學生被我判定了及格，連同林燕猶猶豫豫的交上作業，背著書包出了教室。
伴隨著規定的下課時間越來越近，班級里幾乎走了一大半多。
下課鈴響起，又過了十幾分鐘，班里幾乎都走光了，只剩下三個吊車尾的存在。
王亮的繪畫水平慘不忍睹，不可能及格的。
而其他兩個跟班看著王亮的眼色，都不敢舉手先放學，我們就一直這么耗著。
一直到外面天色漸黑。
王亮忍不住發問，“成了嗎？老師，該讓我們回家了！再不回家吃飯，我爸爸著急了就要給班主任打電話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班主任三個字剛剛落地，門口一個腦袋探進來，“方老師，你這還沒下課？”
徐老師年近四十，帶著一個黑框眼鏡，為人文質彬彬，教習語文，已經連續好幾年被評選為最負責任的班主任老師。
他瞧了一眼三個刺頭，嘆氣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最近教育局抓得緊，要給學生們一個恰當的學習時間……哎，這是啥？”
話沒說完，我將兜里的小紙條掏出來塞進了他手里。
徐老師愣愣的，在我的示意下展開一看，瞬間，臉都成了青紫色！
萬一……
萬一這事變成真的，林燕出點什么意外，他這個班主任的生涯就到頭了！
徐老師怒道：“你們三個混蛋！來我辦公室！叫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