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熱熱鬧鬧的氛圍內,蔣主任登記了二十八人。
上到八十多歲健壯的老人,下到三四歲剛剛會走的孩童,各個年齡不同性別,應有盡有,我看著遠處山坡上列隊整齊的眾人,非常滿意的點點頭。
我叮囑蔣主任停止登記,又讓他給在場的眾人發了瓶水。
不管有沒有登記成功。都有辛苦在。
當登記宣布停止的一瞬間,排長隊的村民有些不情愿,自己都在這里排了這么長時間,憑什么排不到他們?
我情緒有些不悅,扯著嗓子,對著鬧騰的人群喊道:“昨天就說了,一共只有二十五個人的名額,先到先得。
人家排長隊是先來的,誰讓你沒有先來!?
來的沒人家早,好果子就被吃了,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幾句話說的他們沒理。一個個垂下腦袋。
俗話說的好:群眾都是樸實善良的,但俗話也說,窮山惡水出刁民。
人群中還有不服氣的,嘟嘟囔囔道:“既然說好了二十五個名額,那咋的還多出來三個?憑什么他們三個能進?再多兩個又不行了!
那說話就得應該算數,既然能多三個,為啥不能再多算兩個?”
這話說的,簡直強詞奪理。
多算你們兩個,為什么不能再多算五個?!不能多算十個!
那不如將全村的人都算進去得了。
那還拍什么照片,我直接每個人給你們三百塊錢,好不好?
我是這個項目的老大,我負責的拍攝,我私自掏腰包給你錢,我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咋的?到頭來我還欠你們的。
我黑著臉正想辯論。身旁的孫平突然開口。
“孫二爺說的對,說好二十五人就二十五人,多三個都不行!
剛才最后登記了三個人是誰?
哦,我記得好像是表姑家的嬸嬸……來,蔣大哥,把當前名冊給我,我查查,最后的三個人咱們就不要了。”
蔣主任一愣,目光看向我。
我也不知道孫平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微微點頭,示意他聽孫平的。
伴隨著孫平的話,登記的名冊就到了他的手中。
孫平裝模作樣的點了三個人的名字,然后高聲說道:“三位叔叔,伯伯,嬸嬸,可不是我不讓你們掙這個錢,也不是人家方先生不讓你們掙,是咱們孫二爺看不慣。
就是想要規矩!
你們這三百塊錢本來是能掙的,但現在掙不了了,就因為是孫二爺的囔囔。
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可別怪我!你們要是真想要錢,找孫二爺要去!”
話音落下,幾個從隊伍中不情愿站出來的人,都將目光惡狠狠的看向剛才找事的老漢。
老漢一驚,連忙往隊伍里躲去,嘴里害怕的說道:“我可沒說這話!我可沒說這話!這不關我的事兒。我就是……我就是想讓大家多掙錢。你們可別把最算在我頭上!”
“多掙錢?!”
孫平的語氣突然怒了起來,但嘴上還帶著笑說道:“大家想掙錢,人家也是來掙錢的。一人三百塊錢已經算是大家面子了。
說好二十五個人,再多加三個,四個那是人家愿意,強行逼著人家把所有人都要了。
那咱們不如直接把方先生打暈了,把他身上的錢都搜刮過來,好不好?!
嘴里這不情愿,那不情愿!人家一怒之下直接開車走了,連三百塊錢都沒有了。這種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還需要我給大家說嗎?
人家隨時都能走,這個活兒就是人家的,咱們既然想掙這個錢,就別說這種下三濫的話,惹人家不開心!
以后要是再聽見誰說了,那就是不想讓大家掙錢。
二話不多說,就往他身上吹口唾沫。出了事,是我孫平負責。”
話音落下,場面一片寂靜。
有的人神情發愣,有的人眼睛發直。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年紀輕輕模樣靦腆的小村!長會說出這樣的狠話。
突然,人群中不知誰叫了一聲好,掀起陣陣的掌聲。
剛才被點到名的二姑家的嬸嬸對著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白了老漢一眼,又笑容滿面的問我:“那誰,方老板,我這三百塊錢還能不能掙了?”
我欣賞的看了一眼孫平,笑道:“能掙能掙,只要大家和和睦睦的就能掙錢,怕就怕有些人在從中作梗,本來是好事,他非要嫉妒眼紅人家活生生的變成了壞事。”
“不會的,不會的,我們村兒沒有這樣的人。”
“就是就是,有壞心眼兒的人,那也不是我們村的。”
“有錢大家掙,你掙完我掙,何必眼紅呢?”
“就是!可不能和老田家那口子學。”
被針對的老漢羞著臉從土坡上跑走了,眾人微微的議論著,場面融洽。
我趁著這個好氛圍招呼大家列排整齊,進行拍照。
本來太陽高懸,經過這么一鬧騰,太陽漸漸落山。
黃土高坡上吹來粗曠的風,黃悠悠的土襯托著人們黑黝黝的皮膚,此處傍晚的晚霞與別處也是不同的。
云中正綻放出一種金色的不能直視的光,仿佛是太陽在燃燒自己的最后一點生命。
沒有明天,今天就是最后的落日。
要把最后的一點光化成渲染的晚霞。留給世間。
就在這晚霞中,眾人露著大白牙緊張的看向鏡頭,一個個比肩站著。
沒有多余的表情,也沒有多余的動作。
每個人甚至都不能放松,緊張的崩成一根線,有的人不好意思,歪嘴笑著躲向一旁,有的人瞪大著眼睛,想探究其中的奧妙。
小孩兒站著不安分,被身后的大人摁住,有的老先生主著拐棍兒被人架在中,偏著腦袋露出一個半張臉,站都站不直。
可就是這樣的畫面,每個人都散發著朝氣蓬勃的生命力。
與年齡無關,與性別無關,這是這片大地帶來的生命力。
我看著畫面,拍了兩張照片。
對,就拍了兩張,此時的我感覺出,這一幅畫面拍上千張和拍兩張沒有什么區別。
這股生命力從始至終是大地和環境帶來的,與攝影師的水平沒有任何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