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剛走到長廊,就聽到扇靈館外哧哧啦啦的腳步聲,夾雜著劍矛碰撞的金屬聲音。頃刻之間,大門外已經(jīng)列了兩隊荷槍實彈的大辰國軍隊,個個面容嚴肅,戎裝待發(fā)。</br></br>霜紅猶豫了一下,舉步向前,尾隨的兩名小侍女一言不發(fā)地跟在她身后。</br></br>就在要跨出門檻的時刻,一名著軍裝的年輕男子走上前來,正欲同看門者說些什么,然而,在看到那一襲紅衣的瞬間,快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霜紅,你也在這里?”</br></br>紅衣女子看了看戎裝的張其,仍然是那樣溫婉的表情,“我是公子的侍女,公子在哪里,我自然也會在哪里。”</br></br>“可是……上一次過來,沒有見到你啊。”被她此言一堵,張其倒有些不知說什么好,撓了撓頭發(fā),咧嘴一笑。</br></br>“上次?你是說……帶兵來調(diào)查失蹤少女的那一次嗎?”霜紅咧開一只嘴角,無聲地笑了一下。</br></br>明白她語中的嘲笑之意,張其低頭道,“其實那一次,我也是奉命而行……何況,這件事情的確出自扇靈館,人命關(guān)天,必須得查清楚。”</br></br>“你的大仁大義說出來,我這等女流之輩也未必會懂。”霜紅也嘆了一口氣,往他身后看了看,“怎么,今天這樣大的陣仗,張大人……你的光臨又所為何事呢?”</br></br>看到霜紅異樣的眼色,張其仍然咬咬牙,將事情說出來。“這……圣上有令,為了查尋大內(nèi)失蹤的一件寶物,所以全城戒嚴,直到找到這件寶物為止。”誰能想到,一直以來智勇雙全口齒伶俐的左相府張其,竟然會在一個女子面前口吃。</br></br>“呵——果真,只要你一來這里,就絕對沒有好事啊。”</br></br>語氣一如往常的溫柔似水,稍帶了些不豫在里面……聽在張其的耳里,竟比雷霆般的叱罵、比那刀劍穿心還要難受。古人所說“利刃如劍可殺人,柔情似水也可殺人”這句話,果然有它的道理在的。</br></br>“這……霜紅……”</br></br>一襲話正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的時候,張其身后走出另外一個人來。銀白色的長袍加身,肩上帶著辰國軍隊所特有的徽章。這個官至都尉的左相府公子,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子難言的謙雅從容。</br></br>“好久不見啊,霜紅。”嚴卿昭笑如明風,一步步走上臺階。</br></br>“嚴公子……您也來了嗎?”霜紅顯然沒料到這一出,眼睛睜得大大的,如同黑玉翡翠。</br></br>“是啊……一些日子不見,霜紅出落得越發(fā)秀麗可人了。怎么,故人相見,不歡迎嗎?”嚴卿昭雙手抱在胸前,嘴角帶著標致性的永不退卻的笑意,溫柔地說道。</br></br>明明是柔和的眼光,霜紅卻覺得有幾分無地自容,低下了頭。“怎么會呢……嚴公子能來這里,實在是榮幸之至。”霜紅微微平定一下心神,抬起眸來,卻觸到張其一直注視著她的深情眸光,身子竟然震了一下。“請兩位到館內(nèi)歇息,我這就去稟告公子。”</br></br>“好,還是霜紅爽快,我們自然是要進去的。至于你們公子,就不要告訴了罷。既然他派你出來接待我們,意思就是這件事情,你可以做主咯——那么,我這就派人進去搜查館內(nèi)是否有大內(nèi)遺失之物。你就同我們一起,做個見證吧,如何?”蕭亦空讓霜紅出來迎接的用意,嚴卿昭自然明了于胸——那么,就來一個將計就計……</br></br>“這……”霜紅沒想到嚴卿昭會說這樣一句,一時間命人去請公子不是,然而代替公子做決定更不是……左右為難。</br></br>“呵呵——嚴師兄,你怎么又來了?”長廊里傳來強勁而有力的笑聲,靈扇公子蕭亦空手中一把如意折扇,輕搖慢晃地走了過來,嘴中強調(diào)了那一個“又”字。</br></br>呵!這個人,來得可真是及時啊。嚴卿昭保持著千年不變的笑容,貌自高華,氣自謙謙。“看來,蕭師弟對為兄的到來,并不是很高興。”</br></br>“是啊……你這般沒有禮貌,一來就跟一個侍女說事,完全沒有把我這個主人放在眼里嘛。這樣的師兄,哪里會有人歡迎?”蕭亦空口無遮攔,言辭尖利。</br></br>嚴卿昭顯然是見慣了,也沒見表情多少變化,只是徐徐地道,“師弟這般懂禮節(jié),怎么知道是師兄來了,也不親自出來迎接,反而是派一個侍女出來?”</br></br>蕭亦空聽到嚴卿昭以眼還眼的話,倒是笑得更歡了,“哦……原來是師兄生氣了,那么,請嚴師兄到殿內(nèi)一聚,小弟沏茶請罪如何?”</br></br>左相府公子顯然被他這種態(tài)度弄得很無奈,“不必了,我今天來扇靈館,是有事要辦,如果師弟想要請罪的話,立馬行個方便吧。讓官兵到館到搜查一下,找不到東西,我們立馬走人。”</br></br>蕭亦空停下手中搖扇的動作,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找東西?什么東西?”</br></br>“你是真的不知道嗎?”嚴卿昭微笑著道。</br></br>“當然。”</br></br>嚴卿昭的謙和依舊,“我并不介意再說一遍……我們要找的東西,是——大內(nèi)寶物龍膽赤血珠。”</br></br>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蕭亦空身后的白衣女子——云白臉色變了一下。</br></br>“什么?!龍膽赤血珠?!你是說那個,有著起死回生之效的……龍膽赤血珠?”蕭亦空幸災樂禍地笑,“天啊,是誰這么厲害,竟然能自大內(nèi)皇宮里面盜來這樣的稀世珍寶?真是佩服啊佩服……嚴師兄,如果某一日神可憐見,給你找到了盜賊,可別忘了知會我一聲,我也好向那人請教幾招。”</br></br>“那么——現(xiàn)在,我可以派人進去搜查了嗎?”嚴卿昭的面容終于冷淡了幾分,側(cè)過臉去問道。</br></br>“當然……既然你抬出了陛下的名號,我怎么可以不賣這個面子?只不過——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你應該有玉璽揭印的搜查令吧?”蕭亦空的表情也嚴峻起來,冷冷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br></br>這個城府深極的人,竟然想要在這個時候?qū)⑺卉妴幔繃狼湔言俅芜珠_嘴角,“想要搜查令,是嗎?沒有。不過,這個應該比搜查令更有威懾力吧?”嚴卿昭往后一揮手,一名軍士上前來,雙手托著一個綠玉長盒。“都尉大人。”</br></br>“打開。”</br></br>“是。”那名軍士應聲打開綠玉長盒,露出一把長劍……劍鞘上雕刻著龍舞九天的圖案,張牙舞爪,栩栩如生。在騰飛之龍的眼睛里,鑲著一枚明黃色的寶石。</br></br>——這象征著帝王的龍之圖騰,以及皇權(quán)專有的御黃色……天啊,竟然是,尚方寶劍!擁有至高無尚的權(quán)力的象征!</br></br>嚴卿昭雙手將長劍,舉至頭頂。</br></br>見者皆下跪行禮,高呼萬歲。</br></br>“這個,足夠了吧?”嚴卿昭低下頭看著表情莫測的靈扇公子,笑意如嵐。</br></br>蕭亦空神色凝滯了一下,眨眼之間又恢復了那樣玩味悠閑的神情,客氣地伸出右手指引著方向,“當然……皇兄請自便。”</br></br>一溜兒的軍隊自門外齊整地進來,立馬如同樹枝一樣分散開來,到扇靈館各個角落展開不遺漏一處的全面搜索。蕭亦空冷眼看著這一切,直到——嚴卿昭將一隊人馬徑直帶到了館內(nèi)的溫池旁。</br></br>“你們幾個,把溫池的水放干了再查。”</br></br>“是!”</br></br>“沒想到,聰明如都尉大人,也會做這等浪費時間沒有效率之事。”</br></br>“什么?”嚴卿昭側(cè)首,看著湛藍色衣衫的蕭亦空淡淡問道。</br></br>“費這么多心思將水放干,如若沒有達到你想要的效果,豈非勞命傷財?這樣考慮欠周的事情……怎么可以出自你之手。”蕭亦空雙手環(huán)抱于胸前,如意扇的頂端正好觸到下頜,身形完美得像一座雕塑。</br></br>“如果真的是勞命傷財,你又怎么會如此在意?按照你的性格,應該是作袖手旁觀狀,等著看我的好戲吧。”幾名軍士已經(jīng)去拿了工具前來,為放水做各種準備工作。嚴卿昭靜靜地看著他們的動作,連頭也未曾回過。“對了,你新請來的扇面美人在何地?怎么沒有見著呢……”</br></br>“你……想念她了嗎?”蕭亦空噗嗤一聲笑出來,眼睛細細盯著他,不放過一絲表情的變化。他們兄弟二人……幾乎是同一天入師門呢,只不過一個上午,一個下午。于是,他便屈居于他之下。自那個時候,就認識了吧?十年了……然而,即便是十年的同門情誼,也未能讓兩人相交刎頸呢。</br></br>他與他,似乎一開始就勢分水火。</br></br>“不,我應該感謝她。”</br></br>感謝?蕭亦空皺了皺眉,在他的記憶中,沐辰光與嚴卿昭相見,僅僅一次吧。那天夜里,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竟然會讓嚴卿昭心存感激……而且,在這個時候說出的感謝之意,抑或與龍膽赤血珠有關(guān)?</br></br>“是嗎?”蕭亦空亦側(cè)首去看那些放走溫泉之水的軍士們,突然之間運用內(nèi)力,以傳音入秘的方式對嚴卿昭說了一句話。“嚴師兄,即便你現(xiàn)在找到龍膽赤血珠,也不會拿到皇宮里交還大內(nèi)寶庫的吧?”</br></br>“怎么說?”嚴卿昭嘴唇?jīng)]有蠕動,卻有一個聲音獨自傳到蕭亦空的耳中,同樣的腹語功夫,他一樣精通。</br></br>“實際上,你想把這枚寶珠拿去,讓姝兒活過來,不是嗎?”</br></br>“果然,古人常說,最了解自己的,除了朋友,還有敵人。”嚴卿昭表情變了變,緊抿住嘴唇。</br></br>“不是朋友,就是敵人……但是,無論如何,你晚了一步。”蕭亦空看站他錯愕的神色,滿意地一笑。</br></br>云白愣愣地看著兩人表情的變幻莫測,卻始終沒有一人出聲,正自納悶。卻聽見嚴卿昭突然間冷喝一聲,“你什么意思?”——原來,他情急之下已經(jīng)忘記了使用傳音入秘的心法。</br></br>這樣急迫的聲音,竟然把神思一直傾注在霜紅身上的張其也驚醒,奇怪地盯著他。</br></br>“一定很想知道答案吧?很快,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了。”蕭亦空勢在必得地一挑眉,對著身后的白衣侍女做了一個手勢,“云白,去叫她出來。”</br></br>“是。”</br></br>嚴卿昭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逐漸遠去的白色身影,神思翻轉(zhuǎn)之間已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后果,雙手緊緊握拳,那樣用力。他幾乎可以清晰聽聞骨頭碎裂的響聲,天啊……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么,這些日子的努力就完全白費了啊。</br></br>姝兒……姝兒,我為你所做的,是否已經(jīng)付諸東流了?</br></br>時間仿佛靜止一樣,等待的時間那樣漫漫如冷夜,煎熬。</br></br>半刻之后,南面的路徑上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夾雜著細微的歡聲笑語以及諄諄囑咐的聲音。</br></br>——“小心點,可別灑了……”</br></br>——“他真的來了嗎?好久不見了呢。”</br></br>……</br></br>直到那個晶藍色的身影近至眼前,嚴卿昭整個人仿佛被冰封了一般,無法動彈。一直站在這里,短短的一瞬,心內(nèi)的喜怒哀樂卻是一整個滄海桑田!</br></br>是她……真的是她!</br></br>是在夢里嗎?嚴卿昭愣了愣,真想在此刻伸出手去觸碰她的溫度……告訴他自己,她是真的活過來了!</br></br>“三師兄,原來同門相聚,你怎么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我。竟然獨自跑出來,實在是太過份了!”辰光自遠處笑靨如花地走過來,到蕭亦空身邊,埋怨地道。繼而,她快步走到嚴卿昭面前,抓住他的衣袖。“二師兄,你怎么也來了?是不是……知道我在這里,所以,特意來看我的?”</br></br>是的,姝兒與他同行的時候,總是喜歡拉扯著他的衣袖,依在他身邊,柔弱無助。“姝兒……”連說話都是極輕極細的,生怕聲音一大,就把現(xiàn)存的溫暖嚇走。</br></br>“真的是來看我的?呵呵,我就知道……還是二師兄疼我這個妹妹,哪像三師兄,整天兇巴巴的,不能打雪仗,不能滑雪船。”辰光依然沒心沒肺地笑著,俏眉彎彎,神采熠熠。</br></br>這樣撒嬌的語氣,又一次盤旋在她耳邊。再也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情緒,猛地一把抱住她,“姝兒……你真的回來了,不,我不可以再失去你。”</br></br>那樣緊……這個年輕的都尉恨不得在自己身體上劃一道口子,把她永遠地放在自己心底。</br></br>“呃……”竟然會是完全陌生的感覺……辰光的身體本能排斥起來,輕輕吁出一口氣。她不著痕跡地推開他的擁抱,所作出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回頭去看蕭亦空……</br></br>然而那個人只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天外,浮云白日,山川莊嚴溫柔。</br></br>呵——原來,他一點都不在意!</br></br>今天更完哦,嘿嘿,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