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名男子低下頭來,“軍爺,你看……”</br></br>他把戴著氈帽的頭發拆散披落,直直如星輝順垂下來,繼而把外面套著的一件男裝也退去。“我……我是一個女子,因為懷了張其少將的孩子,所以一定要見到他。我……我在路上被他的仇人追殺,孩子恐怕保不住了。”</br></br>“什么?”粗聲粗氣的官吏睜大了眼,再往她身上看去,裙角下果然有幾滴血往下浸。突然之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名官吏與搭檔耳語了一番,回身走入軍營里,稟報少將。</br></br>“等等,軍爺,麻煩你告訴他,我叫霜紅。”</br></br>片刻之后,宸國左相府少將火急火燎地跑了出來,直看到一個面色極度蒼白,衣衫骯臟,頭發披散著的女子。她靜靜站著,直到看見這個身影跑了出來,才露出一個蒼涼美麗的笑容,既而,毫無后顧之憂地暈了過去。</br></br>張其看清楚她身上的血跡,突然之間大驚,“霜紅,霜紅,你怎么了?”回頭吩咐身邊的官吏,“快,去請營中的大夫來。”</br></br>“遵命。”那名粗氣的漢子一看到張其的臉色,便知來人絕非凡輩,一骨碌跑了出去。</br></br>直到深夜,霜紅才醒轉過來,冰冷的面頰蒼白如死,連平日里朱唇一點桃花殷的明麗也黯淡了顏色。看來,傷得很重啊。</br></br>“到底是怎么回事,霜紅……”張其看著已經由大夫包扎好的傷口,深鎖著眉頭道,“看上去像是劍傷,是誰干的?”</br></br>“沒有誰,只不過是我自己不小心惹怒了盜賊,才致此傷。”霜紅將張其焦灼急慮的表情盡收眼底,螓首答道。</br></br>“盜賊?”張其狐疑地重復了一遍,“是哪里的盜賊……扇靈館那樣水火不入的地方,會被盜賊入侵?”</br></br>“不……你不要再問了。”霜紅將頭扭向一邊,他看不清她的表情。“這是我的事……張其,謝謝你找人來救我,我要走了。”</br></br>“呃?你去哪里?”被她突如其來的這一句話唬住,張少將猛然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這個心儀已久的人。</br></br>“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隴城,我已經呆不下去了啊。”蒼白孱弱的女子臉色黯淡如灰,低低地道。</br></br>張其心里更是急得如火燒眉毛,“到底怎么回事……你快點告訴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的。”</br></br>“公子他……懷疑我……”僅僅六個字,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撫額嘆了一口氣。“不說也罷……我要走了,如果他發現我在這里,只怕你們之間又要紛爭不休。”</br></br>“你跟了他這么多年,怎么說懷疑就懷疑了?那個混蛋!”張其憤憤。</br></br>霜紅揭開溫熱的被褥,走下床來。然而腳還未落地,整個身子就搖搖欲墜。“我在這里,會給你添很多麻煩。”</br></br>“不……不。”他急得話都說不清楚,伸出手要按住她,卻在快要觸到她肩膀的時候停頓下來,一只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霜紅,你在這種時候能來我這里,我……很高興,很高興。”她心里,還是有他的吧?一想到這里,張其便覺心花怒放,方才對蕭亦空烈焰如火的憤憤之意竟然削減了些。</br></br>“報告少將,為都尉大人準備的夜宵已經做好。”因為有可能連夜趕路,嚴卿昭現在仍未歇息,急著處理軍中事宜,膳房的軍士便應張其的吩咐為其準備了點心。</br></br>“你放在那里吧,我會給督尉大人送過去。”</br></br>“是。”</br></br>張其回過頭,看了看熱氣騰騰的銀耳粥一眼,向著霜紅道,“餓了吧?我吩咐膳房里給你做些吃的。”</br></br>“不,我不餓。”霜紅搖頭,那樣虛弱的情況下,也不適宜吃多少東西。“有水嗎?我想喝水。”</br></br>“唔——有是有,不過軍中都是涼水,只怕對你身體不好。我出去給你泡些茶過來。”也不等她回答,張其徑自走了出去。</br></br>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如墨潑的夜幕里,霜紅才一步步走下來,一直到方才軍士送來的銀耳粥旁。小心翼翼地拿出離開扇靈館時攜帶的迷魂散,灑落于粥中,微微攪動。然而當眼角觸到張其離開的那個方向時,心中竟然如同被針扎了一下,噬骨的疼。</br></br>片刻之后,張其自膳房出來,托著一壺熱氣騰騰的烏龍茶。“督尉大人沒有住在城主府,這里條件簡陋,只有這些東西。你快將就著喝些吧,暖暖胃。”</br></br>“謝謝……”霜紅雙手接過他遞過來的茶盞,手指微微顫動著。</br></br>張其看在眼里,以為她太過虛弱,將茶盞接過,一勺一勺吹涼了,再喂給她。哪里知道霜紅猛然側過臉去,“放在這里吧,我自己來。”</br></br>“呃……”張其愣了一下,又坦然一笑,他素來不擅于揣摩女子心理的。“那你先好好歇息一下,我去給督軍送粥,立馬過來。”</br></br>“好。”</br></br>聽到這一句話,張其竟似安放了十萬八千個心似的,快步將銀耳粥端了出去。霜紅定定地看著他那一抹暗色的衣角消失在墻后,才重重舒出一口氣。</br></br>抬頭看天外,孤星趕月。</br></br>***</br></br>一直到第二天午時,嚴卿昭才清醒過來……這一覺,睡得實在是長啊。</br></br>在最大的軍用帳篷里,嚴卿昭一腳踢開身上的被褥,幾乎是自床榻如魚躍龍門一般彈將起來。天啊——現在什么時辰了?已經午時二刻了……嚴卿昭用力捶了捶腦袋,明明計劃好連夜啟程,怎么突然會一點都不記得了?</br></br>將冰水撲到臉上,看著鏡中臉色不佳的自己,總覺得有些詭異。那么,是哪里不對勁?</br></br>哦——張其呢,他知道自己的計劃,怎么沒有來喚醒?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啊,嚴卿昭快步疾風走到少將所居的帳篷,看著門邊的守衛,“張其在里面?”</br></br>“少將似乎還在歇息。”守衛恭敬地答。</br></br>“什么?竟然也睡到這樣晚?”嚴卿昭的心重重沉了一下,沒有任何前兆地踢開門。</br></br>“啊——”帳內傳來兩人的尖叫,映入眼簾的情景,是那般出人意料,連冷定沉著如嚴卿昭也怔了剎那。</br></br>赤裸著身子的張其猛然間坐起來,再看看旁邊同樣一絲不掛的霜紅的臉,臉頰驀然升騰起天外晚霞的顏色。不停地責問自己,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可是,為什么一點記憶都沒有呢?他為什么會在霜紅最無助的時候,做出這樣的事情?</br></br>毋庸置疑,自己是一個放浪好色之徒!</br></br>而這個樣子出現在最敬仰的左相公子面前,真恨不得立馬抹劍自刎。</br></br>“我……”</br></br>“你……你怎么會在這里?張其,你到底做了什么?”霜紅用被子捂住身體,帶著驚怯的眼神望向他,懼如慌兔。</br></br>“呵——好一個少將張其,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只知道貪圖男歡女悅么?連自己的職責都可以棄之不顧?!”一向溫和謙雅的嚴卿昭也忍不住怒意上涌,語氣少有之重。</br></br>“都尉大人,卑職有愧于此,請都尉責罰。”張其迅速地將衣服披上,直接跪到冰冷地面,寒意刺骨。“可是……卑職并非有意,我完全不記得昨夜之事……”</br></br>“你……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霜紅已是睫中含淚,強忍著沒有落下來,凝結成寒梅月圓的珠子,噙在眼角。</br></br>“可是,我真的不記得……什么都不記得。”張其悔恨交加。</br></br>“霜紅……你,不是應該在扇靈館嗎?怎么會到軍營里來?”嚴卿昭看著張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眼神突然之間浩渺如汪洋大海,微笑將視線投向臥榻上的女子。</br></br>霜紅沒有直視他的眼睛,“因為……公子懷疑我,將我趕了出來。我沒有地方可去……”</br></br>“所以就來找張其了,對嗎?”嚴卿昭了然地一笑,“沒想到你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子,竟然也會做出這般有違仁義道德之事。不過——倒也無可厚非啊,誰讓你跟了那樣一個主子呢!”</br></br>霜紅柔弱的眼神闃然加深,“嚴公子,你……什么意思?”</br></br>嚴卿昭卻不再回答她的話,而是將目光轉向那個直跪于地的年輕少將,“我問你,昨天你送夜宵的時候,霜紅就已經過來了嗎?”</br></br>“是。”</br></br>“那么,她看到了夜宵嗎?”</br></br>“她……看到了。”張其抬起深埋于胸的面容,不知嚴卿昭為何會有此一問。</br></br>“所以——”嚴卿昭背負著雙后走進來,絲毫也不回避霜紅此時僅以一條被襦遮住的嬌軀,一步步逼近。“所以,是你在粥里面下了藥……也給張其下了同樣的藥。然后,我們兩人都昏睡不醒,直到現在。”</br></br>“嚴公子,雖然霜紅是一介弱女子,可也不能任由你隨意扣罪。”</br></br>“是嗎?昨夜里,我可是只食用過那一樣東西,為什么偏偏就在今日昏睡過去呢?還有張其……素來是個嚴于律已,寬于待人的少將,面對那樣多如花似玉的女人不動心,單單侵犯你?這些疑點的答案,只有加諸到你身上才會顯得完整,不是嗎?”嚴卿昭依舊恢復了如沐春風的笑容,一笑百花開,再笑柳青度。</br></br>霜紅握在被中的手指緊了緊,在他這樣胸有成竹的話語下,竟然將反駁的詞匯忘得一干二凈!</br></br>呃,我也知道大家在等,可素晚衣的存稿全部用完了,十一又不放假,這幾天都是邊寫邊改邊更~請大家原諒下啦,我會加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