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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星星和你最近的地方


  這個世界上,不是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
  項豪廷少年時曾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后悔很容易,然而人們固有的想法被打破往往更難,后果也更加嚴重,但是如果可以,項豪廷寧愿錯過也想讓于希顧活著,而不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被遺忘,被取代。
  自從那次意外以后,他常常會想,是不是因為他太過自我地擅自闖入于希顧的人生,才會導致本屬于于希顧的閃耀的人生還未開始就驟然熄滅。如果沒有他,于希顧會安安穩穩的上大學,然后步入社會或繼續學習,或許還會結婚生子。每每看著頭頂的夜空,他不知哪一顆正閃爍的星會是想念的人。
  不久前項豪廷決定去一趟喜馬拉雅山,家人都知道這幾年他對登山的執著,不過面對危險的珠穆朗瑪峰還是擔心他的安危。他說他有必須去的理由,卻沒有說理由是什么,爸媽猶豫片刻還是同意了。
  “其實哥你沉默不語,偏偏要勉強自己笑得開心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你又想起他了。”項詠晴后來這么說。
  有些痛說出來會緩解,可有些只適合埋在心里。
  于希顧的死,是長在項豪廷心里永遠拔不出來的刺,這幾年家人常常顧及他,不在他面前提起,而他也不愿把屬于他的于希顧和任何人分享,所以他一沉默往往令家人愈加遷就他。喜馬拉雅之行,就這么定下來了。
  媽跟他說,他該緩一緩,不要一直一直忙碌像個陀螺一樣轉不停,該要開始新的人生,說這世界還有很多很多愛他的人。
  可是,放不下的。
  年少時所有的心都系在一個人身上,是時光也不能將它奪取的,哪怕是痛也要攥在手里。
  七月中他要去史丹佛了,在去之前,要去和于希顧說說話。
  “學長,你在發什么呆啊,再不走就丟了欸!”
  不遠處一聲爽朗的呼喊喚回項豪廷的思緒,耳邊又傳來嘈雜的聲音,他攥了緊手,大步的自喜馬拉雅山底向前去。
  “學長,說好要來珠峰的是你,一路不在狀態的也是你,這很不符合你的作風欸。”那學弟對著追上來的項豪廷抱怨。
  “那我的作風該是怎樣的?”對著神似于希顧的學弟項豪廷總是多一份耐心,不過他從不會混淆兩個人。
  “學長應該游刃有余的帶領我們拿下珠峰啊!”學弟不暇思索地回答,還問同伴:“你們說對不對?”
  “就是啊,自我認識項豪廷他就一直很可靠欸!”
  “對啊對啊。”
  周圍一起登山的伙伴紛紛贊同,面前表情不多的英俊男人的事跡在他們圈子里廣為流傳,是相當智慧且可靠的人,除了很難接近以外都沒什么缺點。
  “你看吧。”學弟得了贊同很高興。
  “是嗎……”項豪廷自語,誰能想到有一天項豪廷能成為這樣的人呢。
  “學長你說什么?”
  “沒什么,我們還是快走吧。”
  眾人聽聞只好停止討論加快腳步。
  坐上去珠峰大本營的車后,所有人的興趣再次高漲,熱火朝天的討論起來。領隊是個滿面堅毅的男人,拍了兩下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后開始細說注意事項 。事關生命,大家也都聽的仔細。
  項豪廷聽著耳邊的話,眼睛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內心翻涌,如果于希顧還在的話,現在想必還不會來登珠峰,因為他那么瘦弱,渾身上下沒幾塊肌肉,連跑個步都氣喘吁吁的,再鍛煉幾年也不一定能滿足登珠峰的條件吧。他想著想著就露出一抹笑意。
  很快到了珠峰大本營,當地藏民在這里開設了許多甜茶館,項豪廷空閑的時候去嘗了嘗。拉薩的甜茶又暖又香,在一片陽光照射的空地上喝一口回味無窮。這里已經能看到一片一片的雪了,空氣寒冷,吸進肺里有別樣的感覺,使人清醒。
  好像是有老天幫助一樣,接下來的行程很是順利,沿途的冰塔林很漂亮,有些初次來珠峰的登山者都在感嘆大自然的瑰麗,只有項豪廷越是接近山頂就越是沉默。他白天的時候仰望珠峰,到了夜晚就出來看會兒星星。
  學弟一直知道項豪廷很獨,就好像每個登山者是為了征服,項豪廷則是為了看星星。每個登頂的時刻,項豪廷喜歡伸出手試圖觸摸天空。不過大多時候,登山是在白天進行的,所以看不到星星。
  “學長,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一定會來登珠峰,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學弟哈著氣坐在項豪廷對面的地上,也抬頭看起了星星。
  “不過說實話,你那么喜歡星星,在這里看也確實比其他地方都要漂亮欸!”
  項豪廷不說話,只是癡迷的看著天上。
  學弟看了一會兒,受不了黑夜的寒冷,哆哆嗦嗦的告別回了帳篷。
  “這里的星星確實很漂亮……”項豪廷在心里默默說到:“我終于來了這里,離星星和你最近的地方。”
  “每個死去的人都會化作星星,那么你會是哪一個呢?”
  珠峰寒風凜冽,不能流淚,項豪廷只覺得一路上淚都流到身體里去了,沉重而又冰冷。
  第二天照舊是個好天氣,領隊決定即刻登頂。
  征服最高峰興奮感蔓延在整個隊伍,眾人興沖沖的裝備好就上路了。路途其中曲折自不必多說,登頂的那一刻,當所有人興高采烈的拍照留念時,項豪廷半跪在雪地上仰望著天空,仿佛透過日光看到了光年之外神秘美麗的星空,還有轉身朝他燦爛一笑的靈魂。
  “于希顧……”項豪廷哽咽著伸出手,”我真的好想你。
  “你喜歡物理我就努力去考物理系,我復讀了兩年,好辛苦的……你想去世界上離星星最近的的地方,我就來了……可是,我們說好的不是這樣啊……”
  “我們說好的,我考上前五的大學就在一起,說好的一起努力,說好一起來喜馬拉雅山看星星……說好的啊……以后不是要好好的么……”
  “可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真的,很想你啊……”
  身旁是歡呼的人群,人群外,悲傷的人還在悲傷。
  當夜,項豪廷又獨身坐在帳篷外,找頭頂上漫天星光哪一個是他想念的人。他靠在雪堆上,看著看著,感覺從地下升起一陣寒意,頭頂星光照耀的地方卻越發溫暖。項豪廷感受了一會兒,想這難道是于希顧從天上看到他冷了所以想讓他暖和一點嗎?
  他自己為這個想法笑了笑,感覺很荒謬,可頭頂的溫度清晰,甚至有些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項豪廷眼前發黑,他努力睜開眼睛,死死的盯著頭頂一顆閃著光的星星不放,在他視野中,這顆星星仿佛放大了無數倍,自天上向他墜落而來。不知是沒法動還是不想動,項豪廷沒有躲避,在刺目的光中,他感到了一陣眩暈,而后視網膜被大片大片的白色所侵襲,意識清醒的最后一秒,他聽到了一聲驚呼。
  ……
  “項豪廷,項豪廷!”
  誰啊,這么煩?
  “項豪廷你沒事吧,沒事就吱一聲。”
  這聲音,好耳熟,好像是……孫博。不過,怎么可能啦,他現在在珠穆朗瑪峰6500的地方欸。
  “誒喲,項豪廷,你倒是快醒啊,裝睡逃課,你很會欸!“
  這次是夏恩,到底怎么了,怎么會聽到他們的聲音?
  “欸,同學,不好意思,這里滿員了。”高群對著剛打開醫藥室門的男生笑嘻嘻的說到。
  夏恩翹著腿坐在另一張床上,看也沒看就說:“你管他那么多,直接關上門就好啊。”
  “吶,同學你也看到了,這位老大脾氣很不好,所以為了避□□血事件,我就不客氣的關門嘍!”
  “等等。”夏得攔住朝門口走的高群,“我來跟他說吧。”
  “哦哦,同班同學嘛,好友愛啊夏得。”孫博翔起哄著。
  項豪廷還在迷茫當中,以他如今的智商也仍是搞不懂情況,當務之急是趕緊醒過來。他掙扎著想要張開眼睛,可眼皮沉重像是千斤。
  這時候夏得已經走到門口了,他對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卻俊俏的少年歉意的笑了笑:“抱歉啊,于希顧,他們……”
  夏得的聲音在不大的醫藥室回蕩,然而項豪廷已經聽不到后面的了,滿腦都是那三個字——于希顧,于希顧于希顧。他入夢來了么?
  項豪廷難以相信,六年啊,整整六年,每每在夢中于希顧出現只有一個場景,他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而自己卻一動不能動。所以你終于舍得入我的夢里來了么?項豪廷又驚又喜,只把渾身的力氣都用在眼皮上。
  忽然他感到腦后一陣刺痛,眼前有了光亮。來不及去想為什么夢里會感覺到疼痛,項豪廷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然后看到了一個日思夜想的身影。
  撲通一聲,有人翻倒在地。
  這聲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然后眾人看到從床上跌下來的項豪廷連爬帶跳的沖到門口,擠開一臉茫然的夏得死死的抱住門口另外一個人。
  “于希顧,于希顧……”
  “……”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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