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琛開了房門,讓金桔和青杏進來服侍,他自己僅著了單衣到銀杏樹下練拳去了。金桔等他出去了,才蹲身萬福,輕輕笑道,“金桔給小姐道喜了!”青杏在一邊聽見了,也跑過來一蹲身,“青杏也給小姐道喜,愿小姐和將軍和和美美、早生貴子!”容琳瞪著自己的丫頭,那臉快趕上廟里的關公了,啐了一口道,“胡說什么呢?!”自到鏡臺前坐了,“梳頭吧”,再沒多一句言語,金桔和青杏看了,在她身后促狹地笑,對著眼色,心道這兩位兜兜轉轉,總算是修成正果了!
沐云領人端了早晨的飯回來,一看昨夜的桌子還沒拾掇,只得擺在高桌上,征詢道,“少夫人,今兒的飯就在地下用可好?”
容琳隨口道,“問將軍吧!”金桔和青杏聽了,“嗤”的一聲笑了,沐云也抿著嘴兒,吩咐人在桌旁給昊琛設座,容琳回過神,方知自家在不經意中泄露出了對那人的依賴,掩飾不得,索性裝作不曾理會,對沐云道,“將軍還得一會兒么?”
就聽門口有人朗笑道,“找我做什么?”正是昊琛,已經洗漱過了,神清氣爽的模樣。沐云迎上去,把外衣遞給他穿上,笑道,“少夫人正等著您用飯呢!”
昊琛邊穿邊笑笑地看了容琳,眼神兒柔和而溫暖,卻也象別有深意,“有勞夫人久等了!”
容琳恭敬頷首回禮,“將軍客氣了,”莫名的覺得他這一句是在影射旁的事,只是丫頭們和沐云都在,她不好說別的,“請坐吧!”
昊琛不悅,他不過是去練了一會兒功,他的夫人對他就又是敬而遠之了?他可不愿她如此!若要問他的心,他還是愿她能象昨夜……猛然醒及此時何時,昊琛一整心神,踏步進房,很理所應當地拎了座椅放到容琳身旁,把相對的席位變成了比肩而坐,“開飯吧,我可餓壞了!”
看他興致勃勃地逡巡著桌面,一副要吃下一頭牛的架勢,容琳不覺失笑,一手握了袖口,另一手把牙箸遞到他手里,“將軍請!”
昊琛側目凝注著她,直把容琳看得羞澀難禁,這才輕聲笑道,“多謝夫人!”晨妝的容琳,如芙蓉含露、紅梅映雪,美得讓人驚嘆,可惜他這個命苦的,白白錯過了那么多的良宵佳辰……只是從此往后的朝暮寒暑若都能和這如花美眷共度,那么從前種種也沒有什么了,就權當是他在歷劫而為以后積福好了!
容琳不知昊琛忽笑忽喟嘆是何意,好在沐云她們幾個都識趣地去了外屋,沒有人在跟前兒看著,她總算不那么無措,只是被昊琛炯然的眼眸盯著,還是不大自在,恰聽沐云在外頭說要把碟盞收拾了送回廚房,忙招呼道,“金桔!”
“小姐?”金桔應聲進來,青杏也在門邊兒探頭。
“咱們有沒有給小孩子的東西?象鎖片、手鐲、腳鐲什么的?”離家的時候,預備下了送各色人等的各色禮物,詳細都有什么,容琳也記不大清。
“有。”金桔對經手的東西倒有數得很,“小姐……是想給田大娘回禮么?”
“正是,”容琳點頭,““去挑一個適合男孩子戴的東西,要……紋飾不太復雜的,”免得再因時俗差異引出不必要的麻煩,“就說多謝田大娘費心了!舉手之勞,不必掛在心上,等我得空了,再當面去給大娘道謝……”
“小姐,您也太多禮了!就算您不在意她瞎說六道的,可您救了她孫子一命,她賠罪也好、道謝也好,都是應該的,您回禮,那已是給了她莫大的臉面,怎么還用親身去道謝?”青杏站到了屋里。
容琳瞅瞅她,又看了金桔一眼,低頭吃飯。昊琛忍俊不禁,“噗”地笑了出來,湊到容琳耳畔低語,“你這丫頭還真是個活寶!”
容琳嗔他一眼,不吭聲兒,金桔羞得什么似的,拉著青杏就往外走,心里埋怨這個寶貝真是的,不管什么話到了她那兒都能給個棒槌就認做針!小姐不過是那么一說,客套客套罷了,她倒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打抱不平……看看將軍都笑成什么樣子了,心里還不把她們都當成蠢丫頭?!
沐云聽容琳叫了金桔,又沒馬上出來,不知道什么事,就要進來問,恰巧金桔她們挑簾子出來,一對臉的功夫,恰看到屋里昊琛正對容琳附耳笑語,忙往后一閃身,轉過臉去,“少夫人吩咐什么了?”聽金桔說了,點頭,“還是少夫人想得周到!既然如此,你就去找了來,咱們先去送一趟!”看一眼喜鵲登梅的門簾,道,“這頓飯怕用的時候能多些!”金桔會意一笑,自去找長命鎖了。
看看丫頭們都出去了,昊琛更往容琳身邊坐得近了些,“說起來,你是不是也該對我道謝?”
容琳放下了碗箸,笑,“謝你什么?”她的胃口有限,若不是要陪他,此時早下桌子了。
“你用了我的人,別人卻念你的好,你不該謝我?”他指的是容琳用虎符請蘇春生出診的事。
容琳知他是在逗趣,也起了玩心,一舉飯碗道,“大恩不言謝,將軍的善行,容琳銘記在心!就讓容琳以飯代酒,請將軍再吃一碗如何?!”
“你!”昊琛哭笑不得,一把抓去她手里的碗,作勢要扣到她頭上,“你當我是酒囊飯袋、還再吃一碗?!”
容琳笑著躲閃,口里卻還笑謔,“將軍也是個小氣人!古來都說施恩不圖報,哪有你這樣還追著人家逼著人道謝的?”
看著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昊琛只覺心猿意馬,強自鎮定著,拿出就事論事的腔調,正色道,“圖不圖報那是施恩者的事,知不知道感恩則是受助者的事,我的夫人難不成是忘恩負義……”
“將軍!”容琳打斷,她是在說笑,他怎么會當真了?“我是……我是該道謝的!多謝將軍回護容琳,讓容琳這一次能幫上別人!”算是借花獻佛吧。
“這還差不多!”昊琛“哼”了一聲,“那你要怎么謝?”似笑非笑地盯著容琳,似是成竹在胸了。
“……將軍想要我怎么謝呢?”容琳不答反問,心下惴惴的。說來也怪,她不怕昊琛的冷顏厲色,卻很怕他這樣的笑,象浸了酒,會讓人在不自覺中微醺微醉……
昊琛好好兒的看了看她,笑得象在請君入甕:“怎、么、謝?!這個嘛——”他拖著長聲,眼睛上上下下地瞄著容琳,卻在看到她略帶防備的神色時嗒然,“我還沒想好!暫且先記下吧,等我想起來了再告訴你!”有些話,是需要情、境配合著才能說的,容琳此時已然心不在焉,他就別強逼著了、為難她也為難自個兒!反正他們的日子才剛剛開頭,他有的是時間教她怎么樣才叫謝人!“這就走?”
“……走?”容琳疑惑地看他,她要上常氏那兒,他是要去何處?回……軍營?
昊琛已起身替她披上鶴氅,“我和你同去!”方才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是不舍么?她竟然在依戀他?!
容琳不掩意外,推辭,“不必了,將軍,我自己……”忽然改了主意,“好吧!將軍請!”這個家里從前的事不提也罷,若能借著些引子彼此多走動走動,興許能彌合一些曾經的齟齬……若真能那樣,也算是善莫大焉了……
“想到什么了、高興成那樣?不怕空歡喜?”昊琛自己也披了大氅,過來攬著容琳出房門,他的夫人怕是想太多了,他只是想和她共處,才特意“陪她”去而已,并無意要借此舉向任何人示好!
容琳側目看看他,微笑不語,有些事,欲速則不達,未若順其自然的好,“青杏!”
青杏答應了一聲,放下手里的活計跟過來了,不知是得了誰的指點還是突然就開了竅,隔了幾步在后頭跟著,李昊琛回頭看了兩次,她都趕緊轉臉或低頭,就差沒捂著眼喊“我什么都沒看見了”,李昊琛忍不住笑,低聲對容琳道,“怎么挑了這么個冒失鬼跟著?”
容琳也回頭笑看了看,轉回臉,低笑道,“她有她的好處!別的不說,至少能對上婆婆的心思!”不知是喜愛她天真率直的言語還是捏肩捶腿的手藝,常氏待她不光是不同于丫頭,甚至比對二娘、五娘的女兒們還要友善些,她說的話,常氏也頗聽得進去,品出這一條,容琳每回到常氏那兒就都帶著她了。
昊琛聽了失笑,“這倒是人不可貌相了!”不說青杏如何,他的夫人確是有心人,他愈發相信旁人是傷不了她了。
昊琛本是贊語,容琳卻不高興了,聽罷不依地道,“貌相怎么了?我的丫頭就算不是閉月羞花,那也是嬌俏可人,將軍……”
“是——”,李昊琛看出容琳是在故意別扭,含笑,“有其主必有其仆,夫人都是這般……”
“將軍!”容琳未料他把話引到自家身上,哪還能再由著他說下去,忙不迭出聲打斷——她自是想他能贊她的,卻是在心里就好,不要說出來……
昊琛聽若未聞,自顧把話說完,“夫人都是這般差強人意的,哪還敢指望丫頭是什么好樣兒的?”
容琳嬌羞的笑容未及展開,轉瞬就變成羞惱,“你!”站下腳瞪了李昊琛,很想、很想去掐他無良的嘴巴!
昊琛笑著睒眼,得意的象跌跤撿了狗頭金的孩子,使力推攬著她向前,嘴里還故作好意地低聲提醒,“別鬧了啊,到了!”
容琳一抬頭,可不是么,秀兒已經迎出來了!恨得牙癢癢地又瞪了李昊琛一眼,也不讓他,先自顧自地踏上了臺階,不意外聽到李昊琛憋在喉間的低笑!